31

    半小时之后。

    壮士妹妹欢快地看完了蓝猫奇怪三千问，踏着片尾曲叮叮咚咚的节奏过来砸厨房的门：“沈郎……你真的坏死了……不要吓人家嘛……赶快出来啦……这种情趣小游戏……人家不要玩……”

    厨房门被一双铁拳娇柔地捶打，摇摇欲坠。

    没辙。我硬着头皮开门，把生饺子端出去放下：“好了好了，吃饭吃饭。”

    “……”壮士虎目圆睁：“沈郎！你家竟用砧板吃饺子吗……？！还有面粉……面粉在往下掉……”

    我只是沉默。

    她不可置信地望向我，恍然大悟：“这是生饺子！”

    我点头胡诌：“嗯，嗯。这是沈氏饺子，别有风味……”

    “好有个性……好有创意……”壮士铁臂铮铮，一把将我搂进怀里，我没防备，额头撞上铮铮胸肌，登时疼痛不已。

    壮士却已哽咽，眼角红红，豪情万丈：“沈郎……我是何德何能……才能遇到你这么体贴又有新意的郎君……”

    此刻电视没关，不知道在放些什么，背景音乐已然变为《沧海一声笑》。

    我在她坦荡荡的胸怀里闭上眼睛绝望——神啊，你告诉我，上辈子，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她伸出一只森森毛掌，抚摸我的头发，声音似一汪绵连春水：“沈郎……我……现在……忽然好有恋爱的感觉……”

    完了。我心里咯噔一下。

    壮士，开始发春了。

    元晨！你怎么还不来！你再磨磨蹭蹭的，作兄弟的就要为贞操捐躯了！

    正欲效仿圣斗士来个小宇宙爆发，忽听一声救命门铃……

    “叮咚～”

    “来了！！！！”

    我满含着鸡冻的泪，大吼一声，推开愣住的壮士妹妹，以前所未有的积极姿态撒丫子奔过去。

    开门，是个斯文俊秀的年轻人。高高的个子，一身休闲风，红色棒球帽压得很低。手里拿着一束——

    如魔似幻的狗尾巴草。

    元晨！我亲爱的哥们！

    “……”我情不自禁握住他的双手，泣不成声……

    “她人呢？”元晨悄声问我。

    我哽咽着看向室内。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稍许平静下来，我又忍不住黑线了——元晨，我知道你赶时间，但你手上拿的东西也太假了……

    狗尾巴草，你家人给人家送花送狗尾巴草吗……

    那一看就是从我们家小区门口的居委会那蒿下来的！你这也忽悠的太明显了！

    “沈郎？……”壮士妹妹可算反应过来，探头到门外来看。正好对上元晨的眼，俩人打了个照面。

    “……”元晨彻底震撼在原地行动不能了。

    我知道，元晨，兄弟理解你。

    现在的女孩子都是怎么了……你一定在想这个吧。

    我对不起你，居然把人间如此黑暗的一幕展现给你……

    依旧拉着他的双手，我又一次淆然泪下。

    “乃们两个拉拉扯扯的在干什么……”壮士妹妹如梦方醒地尖叫了一声：“沈郎……难道你是……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元晨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赶紧理直气壮地把狗尾巴草塞到我手里。

    反手一勾，把我拉到他身边去，两人肩并肩站在门口——

    “没错！我就是来对他表白的！”

    此话堪称情真意切，发自肺腑。

    元晨，演的太好了！

    逼真！形象！诚挚！恳切！真有那么回事！

    连我自己都差点信了，你不去当演员太可惜了！我在心里热烈鼓掌。

    壮士妹妹持续尖叫：“乃不能这样……沈郎和我尚有婚约……”

    元晨不怕死地对视过去：“那又怎样？他喜欢你吗？”

    “乃太不绅士了……怎能……横刀夺爱……”

    横刀夺爱这个关键词一出，我就知道元晨的情圣因子又要被激发了。

    果然，他花花少爷的本性毕露。唇角一勾，一抹惊人的坏意：“怎样？你是妒忌他呢，还是妒忌我呢？”

    唰，壮士妹妹粗颈一红，腰扭过去捂住脸颊：“讨厌啦……乃这个人……”-

    _-|||狗血狂喷，荷尔蒙乱射，元晨，你为什么每次都这么出乎我的意料。

    我要代表月亮，强烈地鄙视你。一个不是女人的相扑壮士你也要招惹。

    好在壮士妹妹的迷惑只是一时，坚定下立场之后，又开始捧心哀嚎：“乃不能这样！我是女孩子……乃要让着女孩子啊……”

    “女孩子？”元晨铁石心肠：“我不信。”

    “你看上去又壮又man，说你是施瓦辛格，我还比较容易接受。”

    元晨天生直爽，噼里啪啦，直接把真相砸了出来：“我跟沈眉住了这么久，我很了解他的。他宁可跟身材很好的男人在一起，也不会跟孔武有力的……女人在一起的。”

    说到女人的时候，他很明显地迟疑了一下。

    晴天一道霹雳，壮士妹妹不可置信地颤抖望向我，泪眼盈盈，琼瑶氛围浓重。

    看来从来没人对她说过真话。

    我把目光转到一边去，沉痛地对她点了点头……

    壮士坚毅的嘴角抽搐起来。

    半晌，蓦然双膝跪地，猿臂伸向天花板，血泪控诉，悲痛欲绝——

    “上天！……你为何，偏偏对我这么残忍！！”

    然后，捶胸痛哭。

    元晨沉默地拍拍我的肩膀：“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

    32

    前前后后的事件太过于戏剧。一时间，脑子的筋络还理不清楚。

    我和元晨绕着居委会花坛转了三圈，这才听到他发话：“这个，呃，这个……人，是谁介绍给你的？”

    “我妈……”

    “……你/妈……”元晨重复，把双手插进兜里：“你是她亲生的吗……”

    “-_-|||。”

    不觉中又绕了一圈。

    “元晨，今天太谢谢你了。”我感激地拍拍他。

    “没什么，你不用太放在心上。”他还要小装一下。

    “我欠你一个人情。你要我干什么，直说吧！”

    “没没，我真没要你干什么。”

    “元晨，”我大度地停下来，和蔼微笑：“你不用装b装的那么辛苦。”

    “……”很委屈，声音也低下去了：“-_-|||……我没有……”

    “机会就这一次，以后你再想让我干什么可没门。”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

    “说吧。”我循循善诱。

    “那……”他挠挠头，看看天：“那我想问你一件事。”

    问我事？我兴趣上来：“很少见嘛。说。”

    “就是那个……”他斟酌半天，终于咬咬牙开口：“你实话跟我说，我发烧那天，进来喂我吃药的是不是你？”-

    _-|||……

    我就知道躲不过去，迟早有一天，他都得问我。

    答应都答应了他，何况今天他也帮了我不少，算了，就说实话吧。

    我于是点点头：“没错，是我。”

    “……”元晨伸手把帽檐又拉低：“我就知道……”

    “元晨，你是我兄弟，就永远是我兄弟！”我拍着胸口信誓旦旦保证：“你觉得那天夜里的人是梦中情人什么的，完全可以不用尴尬，不用放心上！我不介意！那是你误会了！烧糊涂了！做兄弟的理解你！”

    他的脸隐藏在帽檐阴影下，不说话。

    半晌，弱弱地开口：“可是我觉得，我还是很喜欢那天晚上的美人啊……”

    元晨，你能不能不要死脑筋？

    那都是你的臆想啊！

    只有开水，男人和臭袜子，哪来的月光，美人，温柔喂药啊？！

    “……”我干脆把他的帽子一掀，伸手抓住他后脑的头发压到我脸前来，厉声喝道：“元晨！你看清楚！我这张脸……我是沈眉！不是那个什么温柔似水的美人！你那天晚上看见的人，是你烧糊涂了看差的人。他跟我有出入，简单来说，就是那人不是人！不对！那人不是我！都是你的错觉，错觉！”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我叹息一声：“明白了吗？”

    沉默，无言，方圆十里，全方位结冰。

    他伏在离我脸不出两寸的距离里，眼光有一点怪异。

    我这才发现我们两个鼻子对鼻子，眼对眼半天了……

    刚才又激动，没意识到彼此的气息已经互相缠绵住。

    那么不自然。

    “哦，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结巴，赶紧撒手。

    刚想后退，后脑勺一紧，已被他牢牢扣住了。

    他眼睛背了月光，呈现出一种黯淡的黑，很深，很陌生。

    他仔细地看着我，好像在确认什么……

    我脊背通了电似的一麻，赶紧伸出没拿帽子的那只手去推，他另一只手上来，又把我手腕强力箍住了。

    “不……不是错觉。”我听见他低喃的声音，好像入了魔。

    他离得比刚才更近，相当危险的距离，仿佛睫毛眨一眨都会相互闪到。

    要确认……也不是这样的吧？

    “呃，元晨，你先……”才说了半句话，嘴唇就若有若无地擦过了他的。我一愣，他也一愣。

    这怎么回事……怎么就变这样了？

    我不能让我接触过的全部男人，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轮番对我非礼一下啊……

    尤其是元晨，真的，太让我吃不消了……

    小宇宙爆发，反而平静了下来。

    元晨练过散打，光凭力气，我是挣不开的。

    何况他一手托我后脑勺，一手掐着我仅剩的手不让我动，那力气有多大，我又不是感觉不出来。

    所以元晨，你不要怪我……

    头一别，拉开那浓的化不开的暧昧距离，冲不远处的居委会大喊：“带红袖箍的大妈……我抓到了乱摘花草的不法分子！！”

    元晨怔了怔，还没来得及说话，我又喊道：“他蒿了十多根狗尾巴草，想不认账，我现在……正跟他搏斗呢！”

    吱呀，月黑风高下，居委会常年封锁的小门华丽丽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