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上书,当朝请赵超释放聂丹。
一国大将,被关在牢笼里,且毫无罪名,简直是荒天下之大唐。这一次赵超没有勒令再议,而是释放聂丹,削去官职,成为平民。
当日皇宫送来聘礼,与游淼定婚期。
游淼本想问乔蓉一声,要不要与聂丹见个面,却得知聂丹出狱后已离开茂城,不知去向何方。
翌年春,天启帝赵超大婚,册后,乔蓉嫁入宫中,乔珏贵为国舅。赵超本欲让乔珏入朝为官,却被游淼代其婉拒了。乔珏自己也不愿入朝,便依旧在山庄里做他的生意。
这注定是充满了惆怅的一年,这一年里,聂丹离去,朝中无事,游淼便回到山庄内,与李治锋过自由自在的日子。然而江南地区却似乎有什么事,正在悄悄地酝酿着。扬州军开始练兵,并常有军报送到山庄里来,请李治锋抉择。
这些军报通常是游淼协助他处理了,将零零碎碎的消息拼凑起来后,游淼得出一个结论——赵超正在调集全境的兵力,互相换防,练兵。
游淼暗自估测,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再过两年,应当能出十万左右的精兵,但如今天启有兵无将。如果聂丹不回来,李治锋就要顶上,外加一众新培养的将领,只怕要对战西北贺沫帖儿,仍然危险。
只有期待聂丹能在发兵前回来,但他是去做什么呢?
游淼总觉得聂丹的离去有点不合常理,难道是去找太子?不应该啊,太子都死了……虽然聂丹没有亲眼所见,但至少这已是默认的了。大家板上钉钉的都这么说,聂丹不会是这样的人。
游淼派人调查了整个江南地区,以及中原地带,甚至连塞北都没有放过,世上什么人的消息最灵通?当然是商人。
游淼塞北的消息来源于商人,而这些商人,都是训练有数,去通商的一个目地,便是打探情报,因此商队重开,又开始与胡人做生意了。
游淼有过做生意的经验,知道胡人的钱其实是最好赚的。天启自从建国起,每年就会给胡人送钱送帛,以稳定边境战况。称为“岁币”,天启自认为是泱泱上国赏赐给臣属国的钱帛。而胡人则认为是天启皇帝怕了他们,每年送的岁贡。大家各自都是自己骗自己,倒也相安无事。
但聪明人也都知道,打着岁币的名头,实际上就是花钱消灾。每当读书人提起此事时,都觉得是个耻辱,就连朝廷上文武百官,也尽量避而不谈此事。游淼小时候也总觉得简直就是丢人丢到家了。好好一个天启大朝,居然还要给胡人送钱!
大家都咬牙切齿地想,什么时候能打一仗,将胡人打趴下才好。
然而随着渐渐长大,游淼接触的政事日多,也明白到当年太祖制定此策,确有深意。中原与胡人通商日久,百年的延边合约,与塞外可汗议定后,虽说既送钱又送东西,但一旦开始通商,却是国家掏钱买个安稳,让民间百姓得益。
每年塞外,塞内的货流,足有四十万两银的总值。而较之“赏赐”胡人的一万两岁币,三千匹绢,实在是九牛一毛。中原的货物到了塞外总被抢购一空,游淼是见过的,兽皮,人参,到得关内,又堪称至宝。
如此多年,逆差渐大,胡人终于按捺不住,觊觎中原物产。
但他们不会生产,只会抢。进关哄抢一通,抢完以后要怎么办?谁也不知道。于是中原仍然只能留给汉人,而要治理中原,就得学汉人。恰恰学汉人,又是鞑靼人最不乐意的。
这是一个永远解不开的局,游淼曾经也与孙舆分析过,塞外的通商,迟早是要开的。这数年中,游淼经秦少男与谢徽商量后,由谢徽递了折子,赵超批复,前往塞北谈判,经商所得,让鞑靼抽重税。
商队暂且重开。其中缘由,当然谁也没有对外宣布,是一边做生意,一边打听消息的。
商队是皇帝组建的,虽说如此,却大部分是游淼的人,贸易所得,皇家抽三成,其余六成入国库,最后一成归游淼。
当然,要做什么生意都是游淼说了算,分给赵超多少钱也随游淼心情。游淼只是随便写写画画,交代上去就行了。乔蓉贵为皇后,国舅爷要捞钱,谁敢吭声?况且捞钱也是为了养皇帝。
渐渐的,一年后,塞外商贸全面放开,被胡人把持的丝绸之路也已恢复通商,大量的银钱朝着中原涌入。士族也开始坐不住了,纷纷要求谢徽开新的商队。游淼倒是不怕竞争,便不去插手。
但这么下去,塞外物资又将一面倒的流入中原,经济素来就是汉人的强项,而胡人也将因经济,再次开战。
聂丹没有下落,商队却带回来不少消息。
又一年秋去春来,江波山庄已积粮四十万石。连带着江南江北,夷州等地的生意经营,游家在这短短的数年内,已一跃成为江南首富。皇后出身乔家,乔珏要买地,要做生意,都无人卡他。
游淼时常提醒乔珏,凡事不可做得太过,必须给人留点后路,游家又时不时赈济穷人,是以在江南的名声还算好。而游淼不做官,也不与朝中群臣拉帮结派,这几年里都闭门谢客,赵超应当也不会再疑心他。
该做的,游淼都做了。直到又一年的开春,李治锋前往茂城述职,归来时,带给游淼一方和田玉的官印。
那是孙舆曾经的参知政事印章。
“春耕时,老三要拟定北伐的章程。”李治锋道:“让你回去。”
“不去。”游淼只是看了一眼官印,说:“聂大哥还没回来,怎么北伐?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李治锋道:“你、我、老三,李延、平奚。”
游淼怕北伐之事一传开,北方就有了戒备,休养生息,在山庄内的这几年里,他一点也没有对北方掉以轻心,而是借着商队,搜集了大量的第一手情报。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管是犬戎人,还是鞑靼人,以及五胡,许多消息都在游淼的掌握之中。商人不仅与平民做生意,还与五胡鞑靼的王族做生意。胡人不似汉人,汉人的地盘上士农工商,商居下品。只要有利可图,生意便能做到王室里去。
游淼所经手的许多情报,就连赵超也不知道,整个天启朝渡过了相安无事的三年,却谁也不知道,在波云诡捷的大安城内,塞外民族已暗流涌动,到了紧要关头。
秋天的最后一支商队归来,带回来大安的消息,游淼亲自在厅内见了商队头头,一名唤作林科的商人。
此人曾是李治锋统辖之下的军人,却因生性油滑而不讨李治锋喜欢。游淼物尽其用,将他调到商队里,又为他安排了不少当兵的。当然,这些当兵的,都是细作,经过特殊的训练。
“两位老爷。”林科风尘仆仆地归来,先笑,鞠躬:“小的带来一个好消息。”
“坐罢。”李治锋仍有点不太喜欢这人,只因这人当初在军营中,当面一套溜须拍马地讨好李治锋,背地里又叫他作犬戎奴,表现得十分瞧不起犬戎人,偏偏就被李治锋知道,于是就被瞪上了。
当然李治锋不可能与一个寻常兵士一般见识,游淼也说过许多次,物尽其用,能忠心就行,不能一时意气,因口舌之争便迁怒手下,饶了他,比杀了他得到的更多。
游淼笑道:“坐罢,什么好消息?”
李治锋先问道:“有我哥哥的消息没有?”
林科笑道:“老爷先别急,听小的慢慢道来,鞑靼人要出事了,只怕没几天了。”
239(无)
240、卷五 八声甘州(十二)上
游淼见林科笑得一脸春光灿烂,就知道北方一定是出了大事,果不其然,在通商队里,生意做得最大,也最聪明的,就是游家的商队。林科先是按游淼的吩咐,略施计谋,打通了宝音王后的娘家人。
鞑靼人自从可汗死后,贺沫帖儿吃了败仗,与聂丹等人交战连败,导致格根大王子无法继任,而匈奴出身的宝音王后与十二岁的小王子,坐上了鞑靼的第一交椅。王子妃名叫兰沫音,大了小王子三岁,现年十五。也是宝音王后的娘家人。
林科先是与兰沫音搭上线,再成功地与鞑靼王室接头,并做起了王室生意。自然,在身世这一点伪装得极好,无人知道林科是江南游家的派系。
而宝音一派中,仍忌惮着以贺沫帖儿,大王子为首的鞑靼将领,自然愿意拉拢汉人。贺沫帖儿苦无战功,回到族中后备受排挤,多年不得兵权。
宝音王后与小王子获得不少本族将领的支持,无非也正是因为女人与小孩好控制,然而小王子自己,却半点不愿意作为傀儡,母亲与妻子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于是林科通过一次偶然的机会,见到了巴图小王子。巴图的日子过得并不轻松,支持他的将领各有打算,有的偏安一隅,觉得眼下的情况,比原先在大漠草原上狩猎过日子好得太多,不想再打仗了。
有的则认为,就算得到了整个中原,在汉人的地方也生活不下去。西北的草原,永远是鞑靼人的家。
巴图小王子受制于母亲、妻子、族人,苦不堪言,更有贺沫帖儿在旁虎视眈眈,这半大的小孩儿,几次想逃家出走,离开大安。
林科道:“小的全听老爷吩咐,只要老爷点头,回头咱们就把巴图给诱出来,抓回江南,到那时候,再让北方息战。他们怎么对咱们的陛下,咱们就怎么对他们的汗……”
“不妥。”游淼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否决了林科的提议,林科一怔,继而嘿嘿赔笑,尴尬无语。
游淼道:“但打入了鞑靼人的王室,这件事你办得很好。”
林科复又满脸堆笑,高兴起来,游淼与李治锋对视一眼,李治锋又问:“犬戎呢?有消息没有?”
“有!”林科忙道:“回禀老爷,犬戎族与贺沫帖儿表面上仍然来往甚密,但是暗地里,似乎不怎么对付。这是小的手下,与几个犬戎人喝酒时,打听回来的,也不知是真是假。据说达列柯大王对贺沫帖儿颇有微词,贺沫帖儿战败回去后,巴图汗只在大安城内赏了他一座宅子,达列柯大王也不去探望……”
“……又说,贺沫帖儿先前与达列柯商量好,要平分苏、冀二州,可惜最后事情没办成……”林科措辞小心翼翼,最后道:“总之,犬戎人都不太待见贺沫帖儿。”
李治锋沉吟点头,游淼示意林科退下,林科便毕恭毕敬下去了。
沉默许久后,游淼道:“功高震主,在哪一个族,哪一个时代,都是这么说。”
李治锋唔了声,游淼又道:“就算是格根掌权,都会提防贺沫帖儿,何况现在胡日查的继任者换了巴图,更是要闲置他。”
李治锋道:“如果把巴图抓回来,威胁他们,有没有用?”
“没有用。”游淼遗憾地说:“别人又不是汉人,不认这一套,连汉人都不认这一套,你没看三哥?顶多就是把南边的事,在北边重演一次,这时候绝对不能开战,一开战,北方马上就要紧张了,贺沫帖儿必定会重掌军权,外敌一来,唯一的可能就是让他再上阵,到时候又要去咬这块硬骨头。”
李治锋淡淡道:“你想在开战之前,除掉贺沫帖儿。”
游淼眉毛一扬,看着李治锋。
事实上游淼有点怕贺沫帖儿,当初聂丹在的时候,游淼自己都有点儿怂,生怕聂丹与李治锋联手,也不是贺沫帖儿对手。现在聂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剩下李治锋一个,游淼更不愿意让他带兵出去和贺沫帖儿打仗。
“上兵伐谋。”游淼道:“如果能用反间计杀掉贺沫帖儿,格根失去这个最有力的支持,事情就要好办得多。”
“怎么杀?”李治锋反问道:“贺沫帖儿武功高强,就连我也暗杀不了他。”
“下毒呢?”游淼抬眼问道。
李治锋沉吟不语,说:“只要能下得了毒让他吃下去,自然能把他毒死,可是他会毫无防备?”
“挑拨?”游淼道:“激化他与宝音一系的矛盾,再借巴图小王子的手杀了他。”
李治锋道:“以他为人,心高气傲,说不定是可行的。”
游淼总觉得贺沫帖儿与聂丹是有点像的,这两人从天启沦陷的那一天起,就注定在各自的阵营里成为宿敌,如果说聂丹此刻的境遇换成了贺沫帖儿,他是半点也不惊讶。想到这里,他甚至有点头疼,这边还在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地下离间计去杀贺沫帖儿。南朝自己倒是好,把自己的大将逼得走投无路,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贺沫帖儿虽已失势,不掌兵权,但手下还有亲兵,也有自己明哲保身的办法,想必巴图小王子动不了他,也是无奈。麻烦就在于,贺沫帖儿那边没有内应,也打不进去。要是唐氏还活着……
“歌姬?”游淼灵机一动,又问:“如果用连环计,送一个歌姬去,挑拨他与巴图小王子呢?”
李治锋看着游淼,忽然间笑了起来。
游淼莫名其妙道:“怎么?”
李治锋道:“没什么……你先生当年,也会这么想事情?”
“先生吗?”游淼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说:“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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