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马受惊了,后脚站着叫唤,皮帽子们骨碌碌滚下来,成了米粉簸箕里的汤团。
“敢砍老子,活该!”小黑狼跳上去狂咬一气。
好多穿铁盔甲的从白铁墙后面跑出来,拿着巨大的盾,砍那些没被射死的皮帽子。
小黑狼胆更大了,到处找马打架,瞅准脖子就是一口,连咬好几匹。
忽然他屁股一凉,跑不动了。
他看见黑斗篷拿着弓。
那可是要命的玩意,咋就忘了臭小娘的话哩?
小黑狼顾不上后悔,三条腿跳着逃跑。
黑斗篷又搭上箭。
噌。
这次是反方向来了一箭,射断了黑斗篷的弓弦。
潘金莲骑着潘安,望着黑斗篷笑。
“对不住啦,这狗是小屁丫儿的,用完得还。”
黑斗篷的大蓝眼睛睁更大。
潘金莲把头盔往后推点,露出脸。
“别客气,彼此彼此。”
黑斗篷也摘掉兜帽,一根油亮的辫子滑出来。
潘金莲抱拳。
“辽东马军司都统潘长庚标下掌旗官,花阳郡君潘氏,参见陛下。戎装不便行礼,请恕罪。”
黑斗篷点点头,把辫子甩到背后。
两边都竖起令旗,喊杀声静了。
“南人很少有女将的。”黑斗篷看着潘金莲说。
“没办法,好男人不是老了就是战死了。”
“你做得不错。”
“还成吧。天照应,人帮衬。”
“我还有五万骑兵在后边。”
“我知道。我们这边二十万步兵,火器钢弩都有。”
“我男人死在你们手里,这事没法算了。你退下吧。”
潘金莲翻翻眼,噘起下嘴皮往额角吹口气,咕叨,
“亏死人呐。”
黑斗篷挑眉盯她。
“一马平川,千里奔袭,则南不如北。高墙深池,据险固守,则北不如南。今日陛下若执意一战,即使得胜,至少折损三成兵力。立春已过,眼看就是阴雨天,再好的马也跑不了湿泥巴路。等陛下大军到了瓦桥关,人困马乏,实力又去两成。南路五百里内百姓大半逃离,粮草无人供给,不免又削弱一成。以强弩之末,对以逸待劳,不利于人,大害于己,窃为陛下不取!”
潘金莲喊完,手往刀客怀里摸,刀客很默契地递上水壶。
黑斗篷点点头,又摇摇头。
“报仇事大,生死在所不计。”
潘金莲忙伸出指头,
“这是其一,还有其二。”
“先帝宾天未久,新君尚在襁褓。外有敌国,内乏干城。贵戚林立,窥神器于萧墙。臣民震恐,忧性命于乱世。陛下以国母之尊只身犯险,无异置孤雏于覆巢之下。此战败,社稷危;此战胜,社稷亦危!陛下英明远虑,百年后待将何面目见、见、见老公?”
“亲爱地,是酱何面目见列祖列宗。”刀客小声纠正。
黑斗篷使劲眨眼睛,皱眉头。
“我日,听懂没听懂啊?”潘金莲瞅眼黑斗篷,拍拍潘安,让上前两步。“陛下,咱就不掉书袋了。先帝死也死了,咱们好好地安排殡葬,没失礼数。男人杀人只要一刀,女人生娃娃可得十个月。你背后几万儿郎子,一手一脚一根头发都是他们娘辛苦养下来的。都白瞎在这,是要教契丹人的娘没人养、契丹的闺女嫁不着人?你守寡不乐意,人守寡就乐意?这草也长了,马也发春了,耽误了马驹子是大事。都是女人,说实话我真不想打,还没洞房,死了成青头鬼,多惨呐!”
黑斗篷摇摇头,又点点头,不吭气。
“再加把劲。”刀客悄悄说。
“能想到的全说了。”潘金莲悄悄回。“是不是说实话比较好?其实她男人是被猪……”
刀客凝重地摆头。“部要。让鹅们为死者保留最后一份尊严。”
黑斗篷默了很久,说,
“我要接我男人回去。”
潘金莲整个人很慢很慢地放松下来,咧嘴,笑。
“没有问题。臣愿为您向敝国天子转达。”
“不用了。”后边有人上来,“在这里就可以谈。”
是皇帝。
潘金莲大惊。
“我没看错吧,几天不见胖成这样?”
猪肉男做个噤声的手势。“他身上三件牛皮软甲一件明光铠,两顶头盔、四双鞋。”
靠着大家帮忙,皇帝艰难地抬起一条腿,从马鞍上滑下来,咣当咣当蹭到前面,拱手。
“娘子,幸会幸会。在下姓赵,行四,大小算个管事的。娘子远道辛苦,不如坐下喝杯茶慢慢聊?”
黑斗篷飞身落地道万福。
“四爷,久仰。妾身姓萧,字猫儿。”
“请。”
“请。”
地上铺下大红绣花毡子,铜壶架起来,咕嘟嘟煮奶茶。
两边的人们开始照顾伤员,收拾尸体。潘金莲眼尖,在人堆里瞅到武家的老马红娘子。
“武老二,娃接回来啦?”
武金宝坐在大块头肩膀上,小声喊阿姨。
“怎么啦?眼圈红红的。谁欺负你跟阿姨说。”
“咳,还不是为狗。”
小黑狼屁股包着白布,腿耷拉耳耷拉,怪凄惨的。潘金莲轻轻摸他背。
“你呀,是个好伙计。”
小黑狼一下来了精神。
“凶婆娘,你也不错嘿。”
潘金莲望武金宝笑。“它舔我手呢。”
小串很乖的。”武金宝揉眼睛。
“没事,阿姨有好药,擦了就好,包好。”
“老子才不擦药。”小黑狼躺着等小猪服务。“要舔舔,两条腿都要。”
小猪帮他舔。
“你小心点嘛,老受伤。”
“切,小菜。你没见我刚才放倒一大片?”
“你腿原先伤过的。”
“不是这条。”
“哪条也不行。”
“妈的废话多,你管老子啊?”
“小心点嘛。”
“我不。”
“真的。”
“你烦。”
“晚上你睡里面,腿跷我身上,别压着。”
“嗯。”
潘金莲抓住金宝爹,堵在树后敲爆栗。
“写的那叫啥玩意,当契丹人来考进士的?一堆堆的四六,背死老娘了!亏得我脑子活,现改了词儿,要不然,哼!”
金宝爹拐杖夹在胳肢窝底下,两手护头。
“轻点可以吗……其实,我已经结合实际作了不少修改,比标准骈体文通俗很多了……”
谈判赶在太阳下山前结束了。皮帽子们把金腰带的棺材放在牛车上,开始往回走。有些人拿刀割自己的脸,割出好多血口子,边哭边唱歌。
萧猫儿戴上黑面纱,情绪复杂地望着南方。
潘金莲从头上拔下小牛角梳,双手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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