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当老师。胖子的神色间有犹豫和试探，他的家乡在广西的深山里，是个贫瘠的山村。这些吴邪是知道的。可当时的吴邪一时冲动，直接答应了下来。

    这大概是吴邪一生中最草率，也是最正确的决定了。

    多年之后的吴邪想起那个时候自己一瞬间的草率行事，一边把蘑菇丢到香气四溢的鸡汤里，一边笑出了声，目光触及身边的人略有疑惑的目光，笑笑说：没什么。只是突然很开心。

    决定下来以后，向二叔三叔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吴邪还以为要经过一番考验，谁知这两位竟并无犹豫就答应了。吴邪自小就知道自己父母早逝，和二叔三叔一起长大，对这两位自然十分了解。那一瞬间，他在三叔脸上看到的，竟然是如释重负的表情。像是悬在心上的心情得到了解决一般。后来，三叔甚至亲自把他和胖子送到山脚下。吴邪虽然满心疑惑，但对于二叔三叔，他是毫无保留地信任着的，所以他并没有多问。

    一声云彩！又把吴邪的思绪扯了回来，吴邪看看面色有些微红，神情激动的胖子，不禁面露无奈，又望向三叔，后者回头朝他笑笑：大侄子，我就送到这里了。你一向不需要别人担心，好好照顾自己哈！顿了一会儿，他缓缓地闭上眼，像是不忍心目睹什么一般，又说道，我和你二叔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可以不要回来了。

    吴邪一惊，不回来？他还未来得及细细思考这句话的含义，就被激动的胖子拉下了车。车子迅速地开走，但是车窗关上的那一瞬，吴邪看到了三叔的笑容，嘴角竟有一抹苦涩之意。

    来来来，云彩，这是吴邪。被胖子拽到两个姑娘面前，吴邪只好把因那个笑容而有的疑惑抛开，礼貌地伸出手：你好，我是吴邪。

    云彩看着那悬在半空的手，修长白皙的手指，配上他的主人恰到好处的笑容，实在不能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吴老师好，我是云彩。

    叫我吴邪就好，还有久仰大名。

    吴邪最后四个字一出口，胖子的表情立刻僵住了，一向厚脸皮的他居然脸红了。云彩刚开始还感到疑惑，一听到一旁的小姑娘毫不抑制的笑声，不一会儿也明白过来了，急忙松开手，脸也跟着红起来。

    哈哈哈哈，吴邪哥哥你真可爱！吴邪这才注意到旁边的梳着长麻花辫的小姑娘，和云彩的风格完全不一样，这小姑娘一双深黑的大眼睛不停地眨着，眼珠子转来转去，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白的糯米牙，显得古灵精怪。诶，可以叫你吴邪哥哥吗？我叫霍秀秀。

    你已经这么叫了，吴邪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好，秀秀，当然可以。

    那我带你上山吧。霍秀秀的眼睛亮亮的，让吴邪想起了小时候喂过的一只流浪猫。 她朝胖子意味深长地嘿嘿一笑，像在暗示什么，继而说道，我和吴邪哥哥走前面！

    吴邪看着她我只能帮你到这里的表情，已经猜到了这小姑娘打了什么主意，不禁笑意更浓了。胖子和云彩哪还能不明白，两人的脸早已红透了，几年未见，吴邪和霍秀秀自然不是外人，他们也就毫无避讳地交谈了起来，不时传来云彩清脆的笑声。

    已是傍晚，夕阳已临，天色微暗，一抹暗金色在天边逐渐渲染舒展，片片薄云的边缘也被黏上了模糊的金边，偏凉的晚风阵阵袭来，夹着几分爽气，吴邪的心情就随着这些好了起来，刚才因为三叔那个莫名其妙的笑容而产生的少许阴翳已被抛开。

    走咯！霍秀秀迫不及待地率先踏上山路，倒是个合格的引路人，几乎是跑跳交杂着奔上山去。吴邪也笑着摇摇头，快步跟上霍秀秀。

    这一步迈上，竟已是两年了。

    【修】第三章

    他还清晰地记得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在霍秀秀的带领下，将要走到山路的尽头时，远远地看见山上一字排开的井然有序的竹楼，没有刻意的装饰，风格古朴简单，入眼便是舒服的深绿，与周围的绿树丛林相得益彰，带着少许的历史气息，屹然如伫立了百年的老者。阵阵浓郁的绿色侵占了他的眼睛。深吸一口气，还能闻到些许芳草的清香。

    干净。

    这是吴邪的第一感觉。这里不像城市的灯红酒绿、繁弦急管，没有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车流和神色匆匆、脚步急促的人们，没有乌烟瘴气也没有闹市喧嚣；有的只是真真切切的安宁，那是不受污染的澈泉，很早很早就奋不顾身地逃出江河湖海，只求独善己身，缓自流淌，才能远离黑暗和污秽，在阳光下莹莹如镜，如同世外桃源。

    远远就有一群孩子们等在寨子边，一看见带路的霍秀秀，就呼啦地簇拥了上来，却又像是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小心翼翼地在离吴邪两米远的地方纷纷慢下了脚步，神色窘迫地低头打量着全身上下，大多竟是些破布衣裳，补丁处处可见，小脸蛋有些火灰，黑乎乎的，手上还有柴火木炭的痕迹，他们睁大眼睛看了看吴邪一身干净的白衬衫，最后终于生生地停住了脚步，鼓着脸驻足不前。

    吴邪才刚被他们的热情吓了一跳，暗自做好准备迎接这一群娃娃，却见他们就这么忽然地停了下来，有些困惑，再看他们一连串动作，表情困窘，眼里还是掩饰不住的热情。他也大约明白了，鼻子微微一酸，朝他们伸出手：你们好，我是吴邪，今后是你们的老师了。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自己的小手，不敢上前。

    吴邪被晾在那里，略有尴尬。

    霍秀秀当然知道大家在想什么，忍着要哭的冲动，正想上前。却见吴邪自己向前走了几步，蹲下一米八一的身子，轻轻地抱了抱几个孩子，把身子凑得很近，近得吴邪可以问到他们身上的味道，有的是米饭的清甜，有的是泥土的气息，有的还有野果的香腻。吴邪可以想到他们在此之前在做什么，帮着父母张罗晚饭，在草地里打滚追逐，爬上树去摘惦念已久终于成熟的果子，笑嘻嘻地抱着回家这就是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在风里水里成长的孩子们。

    吴邪不禁笑了。

    孩子们几双大眼睛扑楞扑楞地眨着，呆了一会儿，才有几个孩子率先反应过来，围到吴邪身边，大声嚷嚷着：吴老师好！吴邪哥哥好！老师长得好帅呀！轻轻的几个拥抱，在无言之间让他们消除了芥蒂，也让他们感受到了吴邪的诚挚。不一会几十个孩子都围了过来，扯着吴邪的袖子有之，认真打量吴邪的有之，还有几个孩子唱起了歌儿。那场面热闹极了。吴邪一个个迎着，也不抗拒，言语动作间看不出丝毫的嫌意。

    聊了好一会儿，吴邪才好不容易挣扎着站了起来，这才发现还有四五米远的地方，几十个人还站在那儿，男女老少皆有，看来是村里的村民们了。有拄着拐杖的，有的手里还拿着木制的饭勺，有的是光着上身的大汉，身后背着一大摞柴火。看样子都是停下手里的工作出来的。他们都一动不动的站着，看着孩子们和他的互动，眼里闪烁着不明的光芒。

    吴邪有些不好意思，刚想要说什么。却见其中一个汉子扬了扬手里的斧头，吴邪下意识抖了一下，却听那个汉子大声地喊道：今晚我们开宴会，欢迎吴老师！言语间竟在颤抖，但脸上是如假包换的兴奋和激动。人们一起欢呼起来，朝吴邪友好地笑笑，又各自散了，兴冲冲地回寨子里了。不一会，就有几个年轻的汉子开始从各家各户里搬出大桌子来。

    吴邪还没反应过来，一回头，却见身后三人都定定地看着他。霍秀秀眼里闪着光亮，这活泼灵巧的小姑娘居然哭了。而后用小手擦了擦眼泪，奔过来用力地抱了抱吴邪，也跑到竹楼里帮忙去了。云彩对他笑了笑，也跟着秀秀走了。

    胖子走上前，一语不发。

    这是怎么了？吴邪看着霍秀秀和云彩双双离开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她们这是什么反应？

    胖子没有回答吴邪的问题，反而敞开两只胖手：谢谢。

    吴邪恍然大悟，爽朗地笑了笑，迎上了胖子的拥抱。

    只是一下子胖子就松开了，一拳打向吴邪，居然让你看到胖爷我这副样子了，胖爷我的老脸都丢完了！不说了，我也帮云彩他们准备宴会去了，小天真，你这贵客就乖乖地等着吧，哈哈！

    吴邪有些无奈，四年来，他确实没见过胖子这副样子。

    至于那声小天真，在吴邪和胖子刚认识的时候，吴邪自我介绍时才谈到自己的名字，胖子就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无邪？天真无邪？还挺符合的！从此四年来胖子再也没叫过他的本名。

    吴邪看着已经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和来来回回朝他笑的人们，竹楼前已有几个地方燃起了篝火，跳动的火焰和傍晚的夕阳交相辉映，争着谁更明亮。夜幕正悄悄降临，小心翼翼地勾勒这个温暖的夜。

    吴邪就这么站在原地笑了。

    在他没有看到地方，树林里有一个一晃而过的黑影，看到这个清亮的笑容时，竟然有一丝停顿。若是仔细看，那人一双手的食指和中指奇长，与常人大相径庭。那双手扯了扯似乎是连帽衫的帽子，浓密的黑发下一双深邃无底的眼，此刻这双眼正专心致志地注视着那个笑容。眼睛的主人一阵恍惚，脑子里浮现出零零碎碎的片段，古朴宽敞的院子，庄严郑重的谈话，板着脸交谈着的几个老人，以及在一旁颔首听之任之的身着深蓝色蓝帽衫的孩子，看上去只有七八岁，那个孩子偷偷地用余光关注着院子的另一边那里有一个和他岁数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