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有四年没见过二叔三叔了。仅仅四年，他们却像老了十岁一般。二叔吴二白的头上已是黑白参半，眉间有明显的皱纹，吴邪可以想象，在无数个漫漫长夜，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和三叔面对着这么多东西。吴三省比吴二白稍微年轻一些，吴邪离开时，他和吴三省站在一起像兄弟一般，如今已是有点点白发冒出来了。吴邪鼻子一酸，却不知说什么，只乖乖地喊了声：

    二叔，三叔。

    吴二白叹了口气：回家再说。

    吴邪只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点点头，随二人回到吴家。

    在院子里坐下，三人又是一阵沉默。

    为什么回来？先开口的是吴二白。吴邪的气场弱了几分，从小到大，他最玩得来的是三叔，最害怕的就是二叔，在二叔面前，他每次撒谎都会被识破。久而久之，吴邪每次见到吴二白就会莫名地弱下来。

    我是吴家人。吴邪低下头，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吴三省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吴邪话中的深意，用力地拍了拍吴邪地肩膀，也只回道：好！

    吴邪深吸一口气，把自己刚才想的问题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老九门利益相牵，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值得张家隐瞒？

    张家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九门上下这么多人，真的人人都相信长生这种玄乎其玄的东西吗？

    爷爷为什么会选择站在张家那边？

    张家人的任务到底是什么样的？

    最关键的是

    难道就为了一个破解不了的迷局，斗了这么多年吗？

    仅仅因为一个只是可能存在的长生，三代人纠缠不休了这么多年。哪怕是昔日盟友，也能拔剑相向。老九门之间的利益相争，真的到了这个地步吗？

    更神秘的是，在整个解连环的故事里，张家人始终扮演着一个类似外星人的角色，他们遭遇了什么，他们在做什么，他们遭遇了什么变故，他们最终的结局怎样，竟都无人知晓。一如张起灵。

    吴邪想起那个说走就走的人，果然是张家人，真符合历史形象。看起来张起灵来到山里的初衷已经了然，十有八九便是张家那个不明就里的任务、使命了。但吴邪又不能去找他问个清楚，原因很简单他失忆了。

    但是为什么他还能记得取回陨玉碎片，记得自己要去什么地方？吴邪隐隐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在这个迷局的真相之中。

    但这一切还是有些匪夷所思了，对于吴邪这个一直和普通人家的小孩一样学着物理化学，接受国家九年义务教育成长起来的大好青年来说，仍旧有些难以理解。

    解连环不会骗你。像是看透了吴邪在想什么，吴二白悠悠地开口。

    吴邪下意识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吴二白默认让他接触这些事情了，思量了一下，问道：我想知道全部。

    解连环知道的，就是我们所知道的所有。吴三省叹了口气，既然你爷爷选择相信张家，自有他的原因。

    吴邪沉默，他的爷爷去世时他还未出生，年代太久远，载着真相的风筝也飞得太远。

    但是没关系，风筝飞得再高再远，总有那条线不是吗。

    真的想清楚了？吴二白忽然又丢出一句话来。

    问的是什么，在场的三人都心照不宣。吴邪抬起头，这里的天空不如山村里的，整片天泛着无力的灰白色，阳光轻而易举地穿透薄云，然而其实不管在哪里，这片天从来都是这片天。

    嗯。

    吴邪听见自己应道。他忽然觉得这声音艰涩得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更像是某个总喜欢穿着蓝色连帽衫的男人。

    这是我的责任。吴邪缓缓说道。

    吴二白难得地走了神，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就在这个院子里，在九门所有人的注视下，也有个倔强的孩子，挺直了胸膛跪在他的面前，他已不记得那孩子的模样，却清晰地记得那孩子说话时，言语间冷若寒霜，长刘海下的眼神很是坚定。一字一词间的停顿他都记得清清楚楚，那语气和如今的吴邪一模一样。

    这是我的使命。他这样说。

    一如吴邪现在的坦然，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吴三省看向吴二白，等候他的反应。

    吴二白这才回过神来，他和吴三省妄想能够解决一切，让吴邪不再参与这场纷争，结果被逼到如今。也许是老天爷开了个玩笑，让吴邪又回来了，之前所做的所有的徒劳无功。但或许这就是天意。

    张家孤注一掷，吴家又何尝不是？

    吴二白从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当初吴一穷决定要亲自去那个地方的时候，他一句话都没说，因为他知道，总要有人来承担，而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所以当初也是，如今也是，没有另一条路，眼前就是生路。

    他看着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二十多年来，他看着他长到一米八一的个头；看着他成熟懂事，却还是那样天真无邪；看着他坚定地回到他们身边，说要担起他的责任。吴二白幡然醒悟，这片战场，属于他们了。

    打电话给潘子。

    行！吴三省听到这个回答，自然心知肚明了，忽然激动起来，三下两下就拨通了电话：潘子，通知所有人，明天早上七点，来见吴家小三爷。不等电话那头的人回应，就挂了电话。

    小邪，我和你三叔都老了，这些事情，我们本没有立场再管。吴二白眼里是一贯的严厉，吴邪却从中感觉到他的无奈和期望，一直瞒着你，其实你的父亲还在世上，你们两个很像。不顾吴邪满脸的错愕，他接着说道，然而他破不了这迷局，才选择了承担另一个责任。我们不忍你重蹈覆辙，才送你离开。

    但愿你会和他不一样。

    明天，我要去见二爷。你三叔要去s市摆平陈老爷子给他找的麻烦。

    假若你没有回来，吴家会破釜沉舟，殊死一搏。这里，他指了指地板，也许血流成河。

    找到真相，结束迷局；或是赶尽杀绝，同归于尽。

    由你选择。

    这一切都交给你，你尽管去赌，但是你要记住，赌注，是整个吴家。

    明天，是你的第一场战。

    ☆、第二十章

    月光如水，吴邪躺在自己阔别了四年的床上，一时感慨万千。

    他不是没有想过，二十几年来，二叔三叔到底从事什么工作，甚至有的时候一月也见不得一面。后来的种种也曾勾起他的好奇心，只是那从小埋下的信任在岁月沧桑中反而根深蒂固，终是长成树木参天，遮过了那些想要探寻的念头。

    吴邪不曾在意，是因为他总觉得，有一天他会知道所有的。

    这一天就这么来了。

    还好，他早有心理准备，不至于沦落到措手不及。

    他终究姓吴，哪怕他叫吴邪，也注定不能无邪一生。

    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吴邪迅速从床上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书桌前。上面摆放着三叔给他的一叠资料，是刚才二叔离开后偷偷给他的。吴邪忽然想起了自己高中时候，每逢考前，就会格外用功，就如同现在一般。实际上，吴邪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并不是怯弱自己能不能担起这个担子。他既然已经决定走这条路，就不会有半分退意。二叔三叔看似毫不在意，放任他自己操作，实则吴邪自己明白，对于三叔那些久经沙场的部下来说，自己只能算是新手上路，不管他在家中的地位如何，来个下马威是必然的。那么他也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吴三省给的资料十分详尽，大到目前各个家族的局势，小到吴家各个部下的身世来历，喜好禁忌等等这些。吴邪也并不着急，先从吴家部下的资料看起，夜已深了，他也不觉丝毫疲倦，从这些人的种种信息之中，他可以凭着想象勾勒各个人的形象。吴邪不时用手指的骨节敲打着桌面，没有韵律节奏的声声敲击，被黑夜笼罩下窗外站立的人听了个真切。那人叹了口气，又似乎是欣慰地点点头，便离开了。

    吴邪屋内的灯亮了个通宵。

    第二天天刚亮，吴邪就送别了二叔和三叔，却没有急着到院子里去，反而优哉游哉地又回到了屋子里。直到距离七点还有五分钟时，才不急不忙地走出来。

    待到吴邪踱步走到院子里时，所有人都已到场了。院子的首位在正中间，两边各还有一个位置，再往外又有两列一字排开的位置，除却正中三个位置，都已坐满了人。吴邪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番，也并未多作停留，直视着院子正中的位置，几乎一直未曾更改行走的速度，而后坐在了首位。

    他这算是最明显的暗示了。

    座位上的人有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吴邪，有的正在若有所思的想着某些事情，有的甚至在摆弄其他东西。

    其中有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一直目送着吴邪直到他坐下。见到他坐在首位，冷哼一声，虽然不曾说出只言片语，但挑衅嘲讽之意尽在脸上写了出来。她的对面是个脸上有着刀疤的壮汉，看上去和三叔年纪相仿，见了吴邪的动作，不露痕迹地微微点头。左列的第一个位置是一个看上去很是瘦削的中年男人，一双眼睛狭长，给人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此刻正明目张胆地打量着吴邪，似乎也在等着这位什么都不懂的小三爷会有如何举动。

    这三人吴邪都轻易地认了出来。那个女人吴三省的资料里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