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叶舟揖随波荡漾。
他整张脸刷地一下全白了。
雾气沾着发鬓淌作了一道又一道的冷汗,沿着额角流下来。
光光
他喃喃着,眼睛发直地盯着那小小的身影,正一点一点往半空中那枝杈的中央挪去。
他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百年老松被重量压弯的枝条发出的吭哧吭哧的声响。
诶诶,亮,有鸟蛋诶!
那个孩子呵呵一笑,小手在鸟巢里掏了一下,便捞出一枚鸟蛋。
光你你快回来
山顶风劲,吹得小小的人儿摇摇晃晃,连声音都打着颤。
那老松苍遒有力,积着皑皑白雪的松枝居然还劲得住一名幼童在半空中爬动,光将鸟蛋揣在怀中,顺顺当当就溜下来了。
亮?亮你没事吧。
光一下来,刚要显摆,当场就被亮的脸色给吓住了。
亮从江南来,肤色较他与师弟们更为白皙,尤其是初来那日,被狐裘裹得犹如雪团一般,此刻却是白里透着青,漆黑的两粒眼珠更是直直地瞪着他。
啊,不会吓坏了吧,哈哈哈。
光以为他恐高,的确这山顶小路犹如一条鲫鱼背穿越云海而行,他懒得绕路才带亮从这里走的,没想到亮的反应居然会是被吓得浑身发抖,他第一次见到,真是好玩。
喏,我拉着你,光高高兴兴伸出手来,要去牵他。
啪
手背辣辣地,被对方狠狠拍开。
干嘛啦!光有些莫名其妙,下一刻又觉得说不定是因为自己没打一声招呼就拉他过来这里,吓了他一跳,不要生气啦,哪,这个给你晚上做宵夜吃!
光摆出很大方的姿态,将自己怀里的鸟蛋掏出来给他,做蛋羹好不好?
啪
又是一记!
鸟蛋从愕然的光的小手中飞脱,啪嗒一声砸在了道旁的树干上,当即碎了壳。
亮不要过分哦!我那么好心给你掏鸟蛋!
谁要你掏鸟蛋了!我不稀罕一点都不稀罕!忍不住的泪滴溜溜地在亮的眼眶里转,他终于喊出了声,谁稀罕你这个!
相处月余,这是第一次,亮这么大声地,冲着光吼。
用这样愤怒,而不屑的神态。
光被他吼得怔住了神,他嗫嗫着解释,我我不知道你不爱吃我我还
他还以为天天素菜米饭,亮总有一天会不喜欢。
你太过分了!
亮冲他失声大喊,被惊吓得浑身冰冷的恐惧感淹没了他,除了叫喊与流泪,他不知道要如何排除。
你才过分!
却是光,先流下了眼泪。
被无缘无故训斥着的委屈,眼泪瞬间冲出了眼眶。
我再也不要和你一起玩了!
抽噎着跑走,光只留给亮一个背影,消失在漫上山崖的阵阵雾气之中。
亮一个人慢慢地从山顶沿着路径走回了山腰。
弟子全在前山,镇剑坪静悄悄的,连鸟声都不闻。
亮从未觉得这里有如此宁静。
屋门虚掩着一条细缝,他定了定神,然后推开。
一眼就看到床铺中央,铺着的那件雪白毛色的狐裘。
团在一旁的,则是刚刚还罩在某个孩童肩上的紫貂披风。
他闭了一闭眼,却怎么也想象不出,光是如何哭泣着扯下这件披风,扔回他的床铺的。
打开床头的置物橱,果然,属于另一个人的东西全都拿得干净。
空荡荡地,剩了大半有余的空间。
亮?
低沉温和的男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掌门师兄。亮急忙转身,果然是那位儒雅从容的男子。
佐为冲他微微一笑,你跟我来。
亮合上橱门,心里一阵阵难过,完全没心思去思量,佐为叫他所为何事。
前些日子我见你与光在山腰玩耍,佐为与他并肩而行,宽袖长袍徐徐然,俨然是画中剑仙的风采,草丛中窜过去的黑影究竟是什么,你有没有看清楚?
亮低着头,当前他实在不怎么愿意提及任何一段与光在一起的时光,是头饿了出来觅食的山猫。
佐为点头,他当时看得分明。
蜀山门人从不杀生,他轻轻踢飞脚下的石子将那头足以伤害两名幼童的猛兽吓走,却听见阿光在问。
亮,刚刚过去的,是什么?
那只山猫一纵而过,光并没有看清,却也瞥见那身形,不像是山兔一类的小动物。
但是当时的亮却回答,或许是小兔子在啃草呢,我也没看清楚。
佐为赞许地一笑,那你为什么没有如实告诉阿光呢?
亮轻轻摇了摇头,他会后怕,何况那山猫已被掌门师兄您吓走,多说无益。
年纪虽小,却思路缜密如此,端的是棵好苗子。
你姐姐将你教得很好。佐为赞了一声。
亮不由抬起头看他,掌门师兄?
佐为微笑着看他,那我问你,你可愿修习蜀山秘门的心法。
回答当然是愿意。
佐为便直接携了他上了山顶。
亮这才知道,山顶原来别有洞天。
光与他所翻越的山头其实不过是众峰之一,而在云海之中,还隐着蜀山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蜀山之巅常年积雪,那处山顶天然凹陷,盛满了半化的雪水,又由山涧汩汩而下,汇入峰下一丛药泉之中。
亮所修习的地点,便在这里。
按蜀山秘法配制的药汤,能使人脱凡胎、换仙骨。
说白了也不过是为之后打通全身经脉做准备。
亮在那里足足住了七七四十九日,佐为这才放他下山。
及到山腰,佐为让他先回住处过夜,说是第二日另有打算。
亮心里有些惴惴,推开门,房内与屋外是一致的冰冷。
炭炉与离开时一般,妥帖地收在了一旁。
果然,光没有再回来。
亮呆立了一会,便听见屋外人声絮絮,回头望去,是一群年纪与他一般的孩童,从药庐那个方向过来。
一进山门便有人教导不同的衣纹颜色是代表不同的师从与辈分,所以虽眼瞅着他的服饰面露惊讶,但一个个走近了,还是恭恭敬敬地低声唤他师叔。
日照渐渐偏过山头,熄灯前不久,亮才回房。
蜀山门下新收了不少弟子,只不过并不住在山腰的镇剑坪,而是更近山脚那边的山谷。
这些地儿他都走了一遍,却还是没有看到光的身影。
光到底,到哪里去了呢?
床铺上的亮翻来覆去,几近深夜才迷迷糊糊睡去。
只是梦中,还在寻觅那孩童的身影。
这一觉却睡到了第二日正午。
大约是在药泉的日子太过磨练清苦,能够温床暖被地躺上一遭,是以无法及早起身。
亮尽快洗漱完毕,一推门,却见佐为正站在门外。
手中,还牵着一小孩。
不是光还是谁?
这么长时间没见,那孩子原本糯米团子样圆润的下巴居然变得削尖,苍白的脸颊上却极其难得地,浮着小小两团红晕。
牵着佐为的手,光犹豫了一会,还是慢慢走上前。
呐,我们还是一起玩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正午刚过,佐为便携了光要走,光不舍,拉着亮的手就是不挪脚。
前一段日子他大病一场,病情险恶之际,佐为甚至飞鸽传书召回同门为他吊命。
好不容易能下床,也只有趁日光当头才被允许出来一小会。
你让亮一起来么。
凤眼一弯,扫过紧紧相握的两只小手。
亮一起来,难道你还能多喝几副药?
光的小脸一皱,不要。
亮反握着光的手心,只觉一片冰冷,他担心地看他,果然,第一眼的清瘦是有缘故的,原本糯米团子样的脸削得尖尖,你病了?病的严重吗?为什么不回去躺着?你冷不冷?说着,便去拿自己的裘衣给他盖。
光被他烦得扁了一下小嘴,早好了,肯定是佐为的药配多了,觉得不吃掉很可惜,本着一栗一菜都要吃光不剩的原则就灌我!
揪着裘衣往他身上披的亮扑哧一声,被他逗笑。
佐为也笑,你也知道那长白山人参珍贵的很,一支抵得山下人家三十年,现蜀山上下那点家底全都给你入了药,你不喝完难道还留着给哪个不懂事的小孩不成?
我哪里不懂事啦。光小小声地在亮的身边辩解,佐为乱讲。
光是弃婴,是佐为将他带上蜀山亲手抚养长大,性格底子可谓一清二楚,所以此刻对他这番目无尊长的讲话并不在意。
他见光拉着亮死活不肯放手,可日头眼见着偏了,便硬着心肠催他,今后亮也没有时间陪着你,你还不快快把病养好?
亮看了一眼光,而光正可怜巴巴地瞅着他,他想了一想,才问道,是掌门师兄对亮另有安排?
佐为点了点头,你天资聪颖,从明日起,便随着我修习心法,不可倦怠分毫
光听到这里,神色一讶,怎么佐为你要先教他!!那我呢?
你?病好了就去菜园子,给我浇花!
结果亮还是被死活不肯撒手的光拉到了药庐。
那是学堂院子尽头的梅花院子里的一间青瓦平房。
也正是在那里,亮撞见了给光煮小灶的佐为。
此刻一踏入房门,一股暖风迎面袭来,登时亮的背后起了一层热汗。
屋子里燃着四五只暖炉不止,摆在案桌上的水仙早开焉了,开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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