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确的,只是这种怪病看起来着实诡异,外人自然以鬼神论之。
而欧阳少恭的医术到底有多高明,陵越其实并不十分清楚,不过按当日在琴川青囊药庐门口长队如流的状态看,世间顽疾也并非不得治。
找到症结所在就好了,他这样想着,远处清光一闪,熟悉的紫纹弟子服出现在视线之中,行动处平地风起,隐隐带了几缕昆仑山的云气来。
大师兄!
陵川上山得早,是个勤奋踏实的性子,对长老师兄弟们俱是非常尊重,与人为善,这么多年剑术也颇有长进,陵越冷眼旁观,嘴上虽不说出来,心里却着实是关照着这个师弟的。
少恭已经在看诊了,未必没有转机。他拍拍陵川的肩,木板门吱呀一声推开,那年轻人一下子扑到床榻边,差点撞翻了欧阳少恭差人打来的一盆水。
水里有淡淡的红,是血迹。
陵越微愣,拉过欧阳少恭道:是气血中有问题?
血脉行毒,颅脑受损。欧阳少恭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缓缓道,无力回天。
这真是个不幸的消息,可是我没有办法,也不想在这事上多费脑筋。
说起来
陵越脸色变了变,拽过人朝门外走,到了一棵老杨树下站定,平心静气问道:你来不过半日,如何就确定此病无解?
他的眼眸静水流深,还有些许执拗,欧阳少恭凝神思索片刻,开口道:小阳村人中的毒,源自一种叫蚕心的丹药,这种丹药最能引人入魔、吞食心志,使人日日夜夜受噩梦折磨,直至死亡,其药,以人畜魂魄之力炼成,邪念深重,一旦植入骨髓,无法祛除。
以魂魄之力入药?陵越眉心蹙起,我听说,青玉坛曾一度中落,原因便与当时厉初篁炼药秘辛泄露有关,为何至今仍有这种药物存在?
青玉坛炼丹室中尚存有当年的炼丹术法,魂魄之力入药,其功效自不是寻常丹药所能比拟。欧阳少恭淡淡答,心中却有了一丝嘲讽。
魂魄炼丹,遭千人唾万人骂,可是又有不知多少人想着得到这样一颗丹药,以期益寿延年,获得本不该掌控的力量,那些背地里偷偷来求药的,那些明面上满口罔顾生灵却又暗中差遣他人来求药的,为了触手可得的好处,死了多少畜生,死了多少人,他们难道真的在意过吗?只要不谋到自身上来,别人魂魄炼成的丹药服下去,难道不是心安理得?
可笑一面假装弃如敝履,一面贪婪地凑上恶心的嘴脸来,当真不觉得有蝇营狗苟之嫌?
都是肮脏的东西,谁又能比谁好到哪里去。
陵越看他神情异样,问:少恭,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欧阳少恭眼眨了一下,掩过眸底利色,放松了身体,微微靠在那棵老杨树的树干上,似是有了倦意。
陵越心尚存疑,犹豫了一下道:那小阳村人如何得到了这种丹药?
心跳得有点快,他早就猜到了原因,却还是想着听那人亲口确认。
陵越,欧阳少恭笑得了然,像幽幽洞穴里洒了一层明月光,这等秘药,自然来自青玉坛,能炼出这种药的,数十年来,也不过,只有我一个。
他顿一顿又道:否则雷严又怎会巴巴地逼着我炼药,因为就连他自己,也炼不出这等逆天丹药来。至于小阳村人如何得到了丹药,应该是这段日子门人内乱,一些秘药被人带了出来,漏网之鱼总是有的。
陵越捕捉到他话中有话,道:你是说,这蚕心药,是雷严逼着你炼的?
欧阳少恭垂着眸道:差不多。
确实差不多,雷严为夺门内大权,趁他力量不支的时候胁迫他炼出这等摧毁神智的药物,借此控制了大部分不服从的弟子,被下了药的弟子在将死之时又被抽取出魂魄,炼出新一批的丹药,那时候整个青玉坛当真如一片鬼蜮般,魂灵飘荡,凄厉哀嚎声响遍衡山祝融峰巅,哪里会是现在道貌岸然的清净样子。
当然在欧阳少恭看来,死了便是死了,只要雷严当上坛主能为自己所利用,这种令人厌恶的不谋而合,也不是不可忍耐。
陵越脸色并不好,只明确问道:此药当真没有克制之法?
只有一种方法能去除痛苦。
什么方法?
东海梦魂枝,使人陷入永恒美梦,永不苏醒陵越,你可觉得耳熟?
不行!
这一声断喝并没有惊到靠在树干上的人,欧阳少恭从容袖手,抬头看他,弯起的唇角笑意不减。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九
饶是欧阳少恭一再强调此药无解,他依然耐心地挨家挨户地查看了过去,青玉坛丹芷长老服是典雅庄重的幽蓝色,行动处像一张华丽的屏,他面容温文语调和缓,病榻上躺着的人望着他便好似真能减轻一丝折磨。
陵越绕着村子走了一圈,判定水质并无异常,好容易找到几个能开口断断续续说话的病人,才了解了个大概。
雷严身死,欧阳少恭一行人回江都期间,元勿带领一群弟子肃清山门,难免不能面面俱到,有机灵的,早已闻风而逃,裹挟了不少青玉坛封藏的丹药,其中便包括了多年前炼制成的蚕心,说来凑巧,那几位弟子来到小阳村,村人向来对衡山上修仙门派心向往之,便开口求取仙丹,一群人正欲逃跑,不想过多纠缠,原思量着囫囵拿几颗养生的丹药给他们分了,不料手误,取出来的却是这夺人心智性命的东西,因此不过半月的时间,病发之苦,已将全村人折腾到这幅不堪模样。
的确只是巧合。
陵越将这话与欧阳少恭说了,那人只是淡淡地应了声,神情颇有些漠然。
欧阳师弟,真的没有办法了么?一脸焦灼的年轻弟子站在他身边,全然忘了这人早已离开了天墉城,不再是那个端庄有礼的欧阳师弟了。
欧阳少恭不知在想什么,答得简洁:抱歉。
要说炼解药,方法其实并非全然没有,只是同样需以魂魄之力引其药效,方可镇之,他只消把这话说了,再稍稍添油加醋一番,那人是断不肯的,也不会在自己的师弟面前道出来。
一只不知哪里跑出来的母亲拍打着翅膀咯咯叫着在外头溜达,瘦长的爪子刨着地,尖短的喙啄着土,一条肥厚的蚯蚓被叼了出来,母鸡胸脯里发出满意的咕咕声。
满村的牲畜缺少了人类的管束,游荡在院角窗前,空寂的藤萝架上丝蔓垂垂,绿意盎然,蜘蛛吊下了一根细到看不见的粘丝,结起精美的网。
陵越愣愣地坐在井栏上,老树随风而动,一片宽大的叶子从他肩上飘到地上。
长老!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来,青白色的衣物像鱼肚色的天边燃起的烟。
欧阳少恭眯起眼:怎么了?
有村人自杀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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