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曾为他赴汤蹈火,不曾为他废尽武功,更不曾为他刻骨相思。
若是没有遇见段凌,陆修文就该是这般模样。
段凌恍惚了一下,心中忍不住想,或许这样更好。
若是不曾遇见他,陆修文仍是意气风发的少教主,自然不会被废了武功,受尽病痛折磨。
只不过是忘了他而已。
只不过,世上再没有那个爱着他的陆修文而已。
段凌眼角发酸,使劲眨了眨眼睛,听见屋外响起敲门声。原来是柳逸费尽唇舌说服了魏神医,一大早就带他来给陆修文治病了。
陆修文见了生人,丝毫没有觉得不适,悠然自得的掀被下床,给自己倒了杯茶,还反客为主的招呼大家坐。
柳逸傻乎乎地坐到他身边去了。
段凌怕陆修文又使暗器,一把将人揪了回来,道:先让魏前辈瞧瞧。
魏神医昨天已经把过脉了,今日便只是观他气色,随意问了一些问题。
陆修文一一作答,言语间滴水不漏。
他说自己从小在天绝教长大,因为根骨奇佳,被教主挑作了徒弟。之后在教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人人知道他是教主的继任人选。之后天绝教覆灭,教主身死,他一心光复圣教,便与左护法联手,手刃仇敌为教主报仇。
比起仇恨,他对教主之位的野心,似乎更为炽烈。
魏神医想了想,突然问:那么陆修言呢?你连他也不记得了?
陆修言是谁?
是你弟弟。
陆修文目光平静:我没有弟弟。
段凌听得一怔,他知道陆修文有多在乎这个弟弟,为了他不惜替教主试药,没想到竟连他也忘了。
魏神医又跟陆修文说了几句,然后将段凌拉至一旁,悄声道:若我猜得没错,他心中有一个心结。正是被人抓住了这个弱点,他才会受妖法蛊惑。
什么心结?
魏神医意味深长地瞧着段凌,道:他有一个双生兄弟。他跟弟弟面貌相似,即便是最亲近的人,有时也分辨不出他们两人。
段凌霎时明白过来。
他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陆修文冒险偷出教主令牌,在月色下吻了他。覆上来的双唇温热柔软,带一丝轻颤。
而他竟认错了人。
这便是陆修文的心结。
所以他受了左护法的蛊惑,在虚假的回忆里,成为了独一无二的那个人。
段凌朝陆修文的方向望了望,嗓音微哑:有没有办法
普通的方法怕是不行了。魏神医叹气道,我试试银针刺穴的法子,看能否让他恢复记忆。
有劳魏前辈了。
陆修文当然不会乖乖配合,此事倒也不急于一时,段凌先叫小二送了些吃的过来,四个人围着桌子吃了。
陆修文虽然失了记忆,但跟柳逸依旧投缘,不到半天,两个人又变得亲亲热热的,陆修文甚至还想游说柳逸加入魔教。但柳逸也非等闲之辈,反过来叫陆修文改邪归正,到他们青山派去学功夫。
段凌在旁边听着,真有些哭笑不得。
到了下午时,日头愈发好起来。陆修文从前的习惯没变,取了本书在窗边翻看。段凌见他没什么戒心,便无声无息的走过去,又点了他的睡穴。
陆修文应声而倒。
段凌将他抱回床上,魏神医则取出了他那一套银针。施针时需绝对安静,段凌跟柳逸不敢打扰,因此都在门外侯着。
等待起来格外漫长。
虽有柳逸在旁插科打诨,段凌依然有些坐立难安。过了大半个时辰,忽听屋里有人大叫了一声。
段凌听出是陆修文的声音,立刻破门而入,快步冲了进去。但见魏神医满头大汗,银针洒了一地,陆修文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着,身体瑟瑟发抖。
段凌忙把人抱进怀里,问:怎么回事?
魏神医脸色也不好看,摆手道:不成,他被人下过药,若强行恢复记忆,只怕不是变成疯子,就是变成傻子。
柳逸也跟了进来,问:那怎么办?
只能换些温和的手段了。我开副方子,慢慢化解他体内的药性,你们再多跟他讲讲从前的事,水滴石穿,过得五年、十年,他也就想起来了。
柳逸骇然:要这么久?
这还是好的,若运气差些,可能一辈子也恢复不了。
这时陆修文皱了皱眉,含糊的低喃道:疼
哪里疼?是头疼么?段凌的唇贴上陆修文的额角,轻轻吻去他因疼痛而冒出来的冷汗,对魏神医道,那就算了,一辈子想不起来也无妨。
柳逸道:可是,陆大哥他
你不知道他从前为我做了多少事。段凌的目光一直落在陆修文身上,低声道,往后,换我来对他好了。
第十五章
魏神医那对头恐怕真是厉害得很,他给陆修文开好药方后,连一天也不肯多留,收拾完包袱就匆匆离开了。段凌跟柳逸原本也该赶路的,不过一来是多了个陆修文,二来是柳逸的师父快到了,他们干脆多住几日,等会合了再说。
这期间,陆修文虽能自由走动,但是被限制在客栈房间里,段凌跟柳逸轮流看着他,算是形同软禁了。陆修文倒并不介意,每天被好吃好喝的供着,支使得段凌团团转。
他好像天生就擅长使唤段凌,一会儿说天气太热要冰块,一会儿又说想吃城东的绿豆汤。这样热的天气,段凌跑得一身衣服都湿透了,偏偏陆修文还嫌弃他办事不利,那一副骄横的模样,与十年前一模一样。
段凌难免有些泄气。
从来都是陆修文主动向他示好,他竟不懂得如何讨好陆修文。
倒是柳逸跟陆修文相谈甚欢,一心想介绍师父给他认识,恨不得陆修文拜在青山派门下,当了他的师兄才好。段凌当然不准,两人还为此互瞪了一眼,差点喝上干醋。
段凌也曾向陆修文打听过左护法的事,但他口风紧得很,只说那左护法整日戴着面具,连他也没见过那人的真面目。
段凌不知是真是假,便也不再多问了。他谨记着魏神医的吩咐,每日自是汤药不断,这日煎好了药端进屋里,却见陆修文半倚在床头,手中把玩着一截枯树枝。
段凌心头一跳,立刻认出那是何物了。他上前几步,将药碗放在一边,强自镇定道: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陆修文笑着睨他一眼:不就是你的枕头底下。
段凌为防陆修文逃走,这几日都与他同床共而眠,他枕头下的东西,自然是一翻就翻着了。
段大侠的喜好真是古怪,陆修文翻来覆去地瞧着那截树枝,似乎想瞧出特别之处,问,怎么将这玩意藏在枕下?
段凌温言道:这当中有个故事。
看来段大侠是打算给我讲故事了。陆修文拍了拍身边的床铺,你坐得近些,免得我听不清楚。
段凌坐下来道:此事要从十多年前说起。那一年我刚满九岁,上元节时同家人出游,被一个黑衣人掳了去。当时我怕极了,一路上又哭又闹,那黑衣人当然不会理我,只对我拳打脚踢,我哭一声就挨一顿打,到最后便不敢再哭了。如此过得几日,我昏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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