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对比十分头大。
爬墙上树也就罢了,能别把衣服撕得染得跟丐帮人士似的吗?!衣服破了脏了也就罢了,能别带着那么长个口子大摇大摆招摇过市吗?!不在乎衣冠也就罢了,能别一想起来在乎时就抢他的外衣穿吗?!抢也就罢了,能别把过长的袖子甩得跟正月舞龙似的吗?!
小孩很可怕。十五岁上下的男孩子更可怕。身边这个叫秦松的小家伙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墨刑天对此深信不疑。
对于墨刑天这一人生信条,公孙崇武嘴角一撇表示不屑一顾。秦松可怕?可怕不也就你能降得住。
……好吧,墨刑天竟无言以对。
想想也是。秦松每每三下两下攀上翠叶掩映的枝杈,任谁在底下好说歹说,也休想在他自己要下来之前把他弄下树。但秦松每次自动自觉地离开树枝墙头,归宿往往都是墨刑天的怀抱。
拂开微微摇曳的枝叶,但凡一见墨刑天在树下朝自己一招手,少年便立刻弯了清秀的眉眼,一踏树枝毫不犹豫地跳下,扑地落进墨刑天有力的臂弯中,清澈的双眼含着一汪笑意,歪着头打量着他不由得放柔了的神色。
温软的负重柔柔地压在怀中,百炼钢也作绕指柔。
墨刑天与秦松自小便熟。秦松小他十岁,士农工商排第三,五岁起便和父亲学着捏玉刀转玉轮,是个琢玉的小工匠。下巴尖尖,黑葡萄样的大眼睛神气活现,在他身边笑着闹着被他带大,邻家弟弟模样,一如边关土地上那些摇曳的小小薇菜,带着周身不加粉饰的自然气息,生长得快活而恣意。
生活真是个美好的东西。墨刑天靠在门边看着秦松忙忙碌碌却又自得其乐的身影,摇摇头,带着心里渐渐涌上的带着刺痒的暖意,不由得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这小家伙,总是让人觉得他是这样的热爱这个乌烟瘴气的世界。
是了,这阵子秦松开始上上下下地忙活开了。
“手端住,腕子不着桌,提一口气,刻刀稳当不抖……哎哟!”伏在案上难得地郑重其事,秦松嘴里念念有词地轱辘着父上大人传授的秘诀,在掌中青玉上细细操刀的手不敢放下来偷懒歇工,侥是如此仍是冷不防一声惊呼,揉着手指嘶嘶几声。墨刑天眉头一皱疾步上前,见那玉色上沾了艳红,一道血痕趴上课少年的皮肤——又让刻刀削着了手。已是这天第三回 。
仍显稚嫩的双手可谓伤痕累累。抓着手腕拽过来包在自己的手掌里,怎么也舍不得用力,墨刑天咬几下牙,想骂上秦松几句,却是全然没法开口。
“好啦——刑天!别黑着一张脸!”探头过来瞅瞅形势,秦松仍是笑笑地先开了腔,“我爹说,干我们这动刀子的活儿,谁等把手艺练精了不是两手伤?我好好儿地把功夫练瓷实了,刻个好看的玩意儿给你留着当个念想呀。等你再去远地打仗了,拿出来一瞧,呀小松送我的……多美气!”
“落这两手伤就为跟我玩花活儿,闲得?”墨刑天叹了口气,说归说,还是朝案上那团小小的青白色多看了几眼。
不大个小孩儿,活计倒还真不赖。一瞧,形是形样是样,色也选的好,瞅着,是枚挂件之类的物事。
“这七十二行呢,干哪一样要熬出来,都得拚得落个一身伤,没哪件容易。”秦松晃晃脑袋,悠悠道,再看俩人叠在一起的手。是了,墨刑天哪有资格说他,握惯了冷冷兵器的武人,从小到大,早背了一身疤痕。
人世间摸爬滚打,一样的遍体鳞伤。
难哪。
第3章 三
他扶着掩面恸哭的母亲,脸色煞白,下唇咬出了血。
官吏在挨家挨户抓壮丁。两名“军大爷”推推搡搡,将父亲推出门去,推向另一个白骨累累的荒凉世界。
惶然无措。妹妹缩在他身后,吓得忘记了哭,他咬牙将身子挺直,留给她一个瘦削但镇定的背影。六月的天气里蝉鸣声声,他却在极力抑制着浑身的颤抖。
马蹄声,早已在纷飞柳絮中远去,身边,不见了那个从小依靠的英武身影。
吆喝着“走走”的军大爷一回头,下巴朝门口点点。
“这小子?”
“拉倒吧,有他爹一个得了,他多大?十五?十六?太小了,旗都扛不动,这户交了男丁,可以了。”
“便宜他们了。诶?哟,这儿还有个小姑娘……”
钳子样的大手,将妹妹从身后拖出。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吓白了脸,头发被一把揪住,仰着头,哭叫着连声喊“哥”,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血轰然冲上了额头,他忘记一切,奋不顾身扑上去:“滚开!!你们别碰我妹妹!!”
嘶喊着扳那揪住妹妹衣襟的手,抖抖地无用,他不顾一切地一声声嘶吼:“你们松手!!别碰我妹妹!!”
“妈的,死小子碍事儿!”
那手猛力扯住他的衣领,用力一挥——
眼前一阵剧痛,继而一片血红。
他跪倒在地上捂住左眼,鲜血纷纷从指缝间滴下。
官吏手中的刀刃上沾了血。
“倒是看着点儿啊!怎么会撞在刀上!”
“走吧,走吧,晦气,别搞出人命来……”
收好的玉料散落一地。
血红滴在上面,顺着凹陷处流满了上面的刻痕——“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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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刑天和公孙崇武一边一个,和主帅并排坐在一处,愤愤不平地嚼着硬的老气横秋的薇菜,嚼得义愤填膺。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主帅猛拍大腿。
“师父那是用来骂咱们将帅的!您用错了!再说咱仨一直身先士卒压根儿没这么干过!”公孙崇武也猛拍大腿。
“就你大黄知道的多!明白师父是说朝廷太乱不就得了!别在意细节问题!”墨刑天也猛拍大腿。
边拍边嚼,咬牙切齿,好像在嚼千里开外那群贪官边拍边嚼,咬牙切齿,好像在嚼千里开外那群贪官污吏的肉。
戍边的第五年。当年一块儿和师父学万人敌的师兄弟二人,已齐齐到了而立之年。边塞的风沙早已习惯——传说朝廷近来很乱。
说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驻扎的地点一换再换,换到哪都是一样毫无生气的景象。粮草仍是匮乏,上头的重臣应是在这块狠狠捞了不少油水。谁管这群眼瞧不着的人的生死。
忧心忡忡。眉头锁久了,两道线条硬朗的剑眉中间映出一个淡淡的“川”字,他墨刑天,已自觉不复当年的英姿勃发。
不知何时回乡。
但愿小松仍能认出他掺进了朔北风霜气息的面容。
衣带处似乎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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