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经络仿佛烧透了的木炭,从内里中发出橙黄的光亮,从内向外烧出了缺漏,烧得陆僭眼见得自己的肢体在轻轻抽搐,好在他闻不到什么难言的味道。
残破的四肢烧掉了筋骨,还剩下皮肉在相互挤压时,陆僭偏了偏头,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声,不知是真是幻。
法印已经烧掉了他的半幅眉目,陆僭就用这半张脸吃力地抬起头。
烈火云中,漆黑蛟龙拨开云雾法印,舍开盘旋蜿蜒径直俯冲而下。
驭龙的年轻人眼圈通红,神情却如同血食之神,稚嫩的喉咙几乎被他撕破,是在喊着什么。
陆僭茫然地挑了挑眉,薄唇嗫喏般地一动。
司空斛看不清山上陆僭的形容,喊完一声“师父”,就心急火燎地驭龙而下,径直冲入火海,离地越近,越觉得烈焰灼人。
八方妖魔有感于蛟龙魔气,涌成一片猩红的妖海,扭曲挣扎着向司空斛和蛟龙涌来。
司空斛的视线穿不过阻拦,猛地端起隅康,数道黑红光箭窜出,噼噼啪啪带出一条通路,随即又被震天嗥叫的鸡零狗碎填补起来。
离地十数尺,司空斛笔直地撞上了荡邪火魔的火舌,“轰”的一片火苗燃起,他的半个肩膀被坚硬滚热的火舌砰然踏碎。
如今司空斛通过结符与蛟龙共生,分崩离析的皮肉虽然烫得发出红光,但仍是借助魔气以惊人的速度长了回来。
赤书焕提剑划开一条流出绿血的喉咙,回头吼道:“司空,刀!”
司空斛手里紧握着一只龙角,闻言催动内息,涨出一股与蛟龙联结的魔气,同时举起手掌。
空中传来“铮”的一阵刀剑破空声,火星血点四处喷溅,随即司空斛掌心一凉。
掷火万里刀躺在手心,带着一丝宝刀出鞘的自得期待和不可按捺,静静等待差遣。
司空斛一手提刀,另一手把隅康扛在肩上,倏然在龙背上站了起来。
龙脊蜿蜒,在妖海之中穿梭。
火铃的黑金丝线在空中结起密匝匝的大网,阻挡魔气侵袭赤书焕,同时箭矢流光般洒下主峰地面。
恢漠剑光带着药气焚江倒海地翻开空中血尸,掷火万里刀在空中逡巡来去自如,厮杀如风,刀尖颤动。
数以亿计的妖魔看似攻无不胜,这场硬仗也看似没有尽头,司空斛置身其中,只觉无比煎熬。
但若有人可以抽身事外,看一看还未燃尽的线香,便会知道,拍瓜斩泥杀尽妖魔,其实不过片刻。
司空斛横刀一砍甩开最后一只巨大妖魔,蓦然回过身去。
吾仙坛上的法印结到了末尾,即将压下。
司空斛顾不上肩臂仍未长全的疼痛,甩开赤书焕阻拦,从龙头上一松手,径直跳了下去。
穿过腥臭云气,肩背首先落地。
司空斛就地一滚,跪立起来,眼前黑烟白灰遮住了视线。
他拨开漫天遮人眼目的飞灰,有些茫然地又叫了一声,“师父!”
话音突然顿住,司空斛突然意识到了他手掌拨开的是什么东西的飞灰。
司空斛缓缓抬起手掌,放在眼前。
掌心纹路蜿蜒,汗水晶莹覆盖,上面沾着数片米粒大小的灰烬。
蛟龙在他身后缓缓落了地,赤书焕跳下来,“司空,离开那里——”
司空斛恍若未闻,陡然直起身,甩开沉重的隅康弩,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了吾仙坛,在法印落下之前离地的空隙里猛抓了一把,“师父!”
少年吼得撕心裂肺,衣袂在火海扬灰中翻飞,飞得遮住了脚下天梯,司空斛“啪”地绊倒在吾仙坛上,同时手心中一烫。
他保持着那个俯卧的姿势,抬起头来。
陆僭的血□□天融化,而他的手心中仅仅是半截森白手骨。
那截骨头烧得发灰发烫,甚而仍在燃烧,如寺院中供奉的线香在油烛上点燃的一刻,从内里发出通红的光色。
通红向内侧扩散一分,骨骼就又滚烫一分,试图赶开司空斛的紧握,如约化成灰烬。
天帝衣法印承袭万钧之力,势不可挡地压在了司空斛弓起颤抖的脊背上。
司空斛恍若未觉,趴在坛边,不言不语,把手里的一截白骨紧紧握住,拼死握住。
法印继续下压,司空斛的膝盖下渗出血花。
赤书焕扑过来拽着他的肩膀向后拖,“司空,这是天帝衣法印,任何活物都扛不住,你——”
司空斛抬起头来,眼底空空,仿佛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黑衣少年刚刚褪去稚嫩的白净面容上沾着火星,沾着血痕,还沾着一些惶惑。
这是师父的骨头。
那么,师父在哪里。
第50章 严冬
一场鏖战之后,吾仙坛下镇压了魔尊灵识,作为代价,蜀山亦是半作焦土。
赤书焕和华金指挥尚有余力的弟子们挖开焦土、重建锋锐,山中虽然依旧弥漫着血腥味,但堪堪算得上井井有条。
秩序井然之中,犹存着一丝丝高压之下的寂静。
丹青崖长老陆僭以身作祭,用天帝衣法印将魔尊镇压封印。
天帝衣法印虽然天衣无缝,但事无完全,只要魔尊尚存一息,法印就不能算是千秋万代的功业。
因此,陆僭的法印尚且还给后人留下了一丝可以作为的余地。
就是这一点连陆僭都有心无力的余地,仿佛传世的碧玉玦上缺失的最后一笔刀刻,令人心底生出期望和野心。
陆僭尚且做不成那个青史留名的英雄,且就差那么一点点……那么,英雄可不可以是我呢?
吾仙坛下,弟子们低头扫清乱石,各自遮掩眼底神色。
蒙云中受了伤,正在闭关,华金替他掌管此间事宜,素来养尊处优的脸庞上也爬上了几分忧心忡忡。
年轻弟子不知天高地厚,她年轻过,却知道天地苦辛。
成败之间的一丝灰色罅隙,是少年的野望,也是成年人不可逾越的高山,更是掐在喉中的鱼鲠,悬在头顶的利剑。
赤书焕道:“师娘。”
华金回过神来,又沉默半晌,突然说:“我去丹青崖看看。”
陆僭死后,司空斛反客为主,一言不发地驭龙回到了丹青崖,因此,丹青崖上现在只有司空斛一人。
少年脸色惨郁,连心大的赤书焕都不忍多看。再加上陆僭生前是华金最疼爱的晚辈,赤书焕更拿不准华金受不受得了。
他抿了抿嘴唇,“师娘,司空的事,可以从长计议。那孩子虽然驭龙,又有魔气,但心眼不坏,一时半会不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
华金道:“我是怕他太过伤心。”
她说完就意识到“伤心”二字对司空斛而言有多微不足道,当即也摇了摇头,“算了,由他去。你安排弟子,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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