衫潇洒,不是莫逆又是谁?
袁承海当年身在高位时门下之人众多,如今冠冕去尽,袁家虽仍是富贵逼人,气势却到底弱了一筹,不少门下人也就此散去,倒是这算命的一路相随,从未离开过。这两年来天南海北行商,得此一人相伴,也是一桩妙事。
莫逆放下酒壶,笑问:“等这趟货走完,越之还有什么打算?”
越之是袁承海的字,莫逆当年尚称袁承海一声袁爷,如今却是直接表字相称了。袁承海道:“安梧是个好地方,不妨长留。”
莫逆凉凉道,“你身为皇商,难道不该长留京华?”
袁承海笑笑:“京华是非之地,不留也罢。”
柳从之掌权至今,南朝已保三年太平,三年来非但边境无烽烟,甚至连两国关系都大为缓和,乍看上去几乎能用融洽来形容。
南朝与月国之间的龌龊可谓说也说不尽,单单柳从之与厉明之间就有数不尽的恩怨,然而两人掌权之后,却像是不约而同地将所有龌龊放在了一边,非但不挑起战火,甚至还开放两国之间的通商往来,行商往来,安梧在内的许多边境小城也因此受益,别的不说,一贯荒凉被南朝人视为废土的北化,也由此迎来了转机。
北化那位声名显赫的郡主,可正经是个人物,北化有此一人在,又怎会永困穷苦之境?
袁承海揉了揉眉心,长长吐出一口气。
不过北化也好,宣京也好,如今他不过一届商人,国之大事,种种纷争,却是与他无关的了。权能傍身,却也压身,做官时举步维艰步步思量,唯恐性差踏错一步,以至万劫不复,如今无官一身轻,想来倒也是一桩好事。
安梧确实是个好地方。
这边境小城规模不大,安静平和,却颇为繁华,来往行商诸多。车队抵达安梧,便算功成圆满,满载的货物再分批寻找渠道运往南国各地,不过这些许多都是早已定好的,做起来也容易。袁承海抵达安梧后,做的第一件正儿八经的事却是在安梧购置了一座宅子。
这人因行商不知去过多少地方,阅历甚广,如今竟真打算长留安梧了。
数日之后。
清晨,安梧城门开,人流随之涌入。进城的人中有行商,有普通百姓,但大多都风尘仆仆,难免憔悴,人群中有一名女子却十分显眼。此女容貌端丽,布衣麻衫尚不能掩其姿容,孤身一人,身无长物,与周围所有奔波生计之人都大不相同,却不知是因何而来安梧。
女子本欲直接往驿站买马出城,不料在城中行走一阵,却在酒楼不远处止住了脚步。
她前方赫然是个算命摊子,“仙人指路”四字如今看来,倒是依旧招摇。女子乍见故人,心绪稍微复杂,驻足道:“海日见过先生。”
坐在算命摊子后的莫逆抬眼看一眼海日,也是惊讶。这女子三年来容颜不改,倒是美人依旧,昔年宣平第一美人实在名不虚传,只是……莫逆随手一摇折扇,他三年前见这女子,便知她身中绝毒命不久矣,至如今,这绝代美人的寿数恐怕也……
莫逆笑道:“夫人可要算卦?”
海日摇头。
莫逆问:“夫人可是尚有心愿未了?”
海日含笑,微微点头:“我自知时日无多……“她顿了顿,“今日相见也是有缘,愿先生今后平安顺遂。”
她一句话说完,并不留恋,扭头就走。莫逆悠悠叹一口气,算命算命,与其说算的是天命,不如说算的是人心,只要人心智坚硬,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又何须仙人指路?
海日行了几步,忽然有人在背后唤她:“海日姑娘。”
声音入耳,饶是她也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回头道:“袁爷。”
这人正是袁承海,看这样子,是往算命摊子的方向去的。二人曾为夫妇,此时相见,却莫名无言,昔年袁承海好出入风月之地,结识海日,二人交情不浅,海日也以此为契机将袁承海引入柳从之麾下,两人都为柳从之日后帝业立下极大功劳,只是二人成婚一事,想来却如同笑话。
莫逆称海日为夫人,袁承海却唤海日姑娘,许多年前他流连宣京青楼楚馆,能见海日姑娘一面便是难得,如今这一声叫唤,却和许多年前别无二致,温和平静。
当年种种,如今想来都好似一梦,人各有命,梦醒便是命尽之时。
海日静了静,笑道:“我往京华去。”
袁承海并不惊讶,只道:“姑娘一路走好。”
两人交谈一会儿,海日临走,迟疑了片刻,提醒道:“安梧不是长久之地,近来边境不平,恐有祸事将近,你多加小心。”
一别三年,此女销声匿迹,又是去了何处,有何遭遇?这等家国大事,许多涉足其中的人尚堪不明下一步动向,她又是如何得知的?
袁承海思绪转了几转,最终只点头:“多谢姑娘告知。”
无论海日从何处得知这一消息,边境确实是快乱了。
月国是一头强自将爪牙收起许久的饿狼,如今新的爪牙长成,蓄势待发,不见血难解其狼性,可南朝这边,又有什么打算?
宣京宁王府。
薛寅呵欠连天,他一抵京就开始成天睡不醒,虽然薛小王爷多年以来就是这么个吃货睡神附体的德行,但这次回京后来得尤其夸张,活像是三百年没睡觉要一次补够本一样,也不知他在月国的时候究竟是怎么过的。左右薛小王爷现在没正事可忙,自然是怎么睡得舒服怎么来,整个人懒洋洋软绵绵,睡醒了闲暇时如果柳陛下有空,两人就会下棋。
这盘棋从薛寅回京那一天就开始摆,断断续续下到今日,还是没分出个输赢,棋面错综复杂,白子稳固平和,黑子布局复杂,一举一动杀气腾腾。
执白的是柳从之,执黑的是薛寅。
薛寅打个呵欠,拿着手中黑子玩味了半晌,最后才施施然落下一子。看着漫不经心,棋面上倒是丝毫不显颓势,棋风凌厉。他同柳从之对弈许久,弈棋时早无了当年那股藏也藏不住的戾气与浓烈的求胜之心,却也不碍于柳从之地位,随意敷衍,如今他下棋更加随性,往往不拘泥输赢却全力以赴,年少的戾气渐淡,棋风却也因此成熟许多,不再一味剑走偏锋,思虑周全。早年他与柳从之下棋几乎是十盘十输,如今却渐渐有输有赢,各有胜负。
薛寅落子很慢,往往要好好思索一番,又或吃一块甜糕再继续。柳从之落子却很快,始终不疾不徐,一眼便知其成竹在胸,这人倒当真永远是这个模样……薛寅看他一眼,注视棋盘,忽而眼睛一亮,飞快落下一子,有些得意地问:“这样呢?”
柳从之含笑注视棋盘,落子的手却停住了。
棋盘上黑白两方僵持,白方江山稳固,却始终处于守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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