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掉烛声,这佑大的御书房内更是安静沉默,二人各怀心事,谁也不愿先自开口。
丝丝寒风自大开的窗棂而入,沈子叙本就多病,现下身子甚虚,被寒风一吹,便引得一番咳嗽,他因此也险些踉跄着要跌下地去,宁封拉住了他,将他搀至一张软榻,随之让他安坐,而后又亲自去为沈子叙斟水喂水。
做罢,宁封将人拉入怀中,让沈子叙坐于自己大腿之上,他的双臂轻轻环住了沈子叙的腰,下颔抵着沈子叙单薄的肩,而后竟是轻扯唇角,扯出一丝笑意,只是笑意苦涩。
“朕这一辈子,还是输在太过爱你了。”宁封轻轻抚着沈子叙的掌心,不由轻叹,那呼出微烫的气息,全数呼于沈子叙的耳旁,不由让他微微蹙眉,却未有躲避。
“宁淮适才来了。”宁封口气淡然。
沈子叙怔了怔,忽的想起宁淮前些时日与自己所说的,莫非宁封其实并未察觉,不过是宁淮向他所说的?
“你别怕,我终究是信你的。”宁封觉出怀中人的身子一丝轻颤,不由安慰道,而后亲了亲他的脸颊,续道,“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骗过我?”
沈子叙闻言,不禁一愣。他又会没有骗过他呢?昔日阿柳之事,自今日助敌军破城之事,一切都在欺骗着宁封,而欺骗他之人并非别人,正是自己……
他好恨。
好恨自己。
为何而今竟会落到这般地步,为何昔日亲密无间的兄弟竟会成了君臣,又为何他生了这副病殃殃的身子,与这遭来厄运的命数,若果不是他,他那未过门的妻儿许也不会死,若果没有了他,封儿许也不会如此绝望。
若果天下,没有了他,百姓许也不会身逢战乱,许也不会流离失所……
沈子叙倚入他的怀中,那是他不知何时起渐渐贪恋起的丝丝温暖,他缓缓闭上眸子,似已尽平生之力一般轻轻道出一声:“有。”
良久,那人始终未有反应,沈子叙疑惑睁眼,却恍然被人压于身下,他睁大了眸子,看着宁封神色不定,看着宁封泛红的眸子中泪光隐隐,而后,他举起衣袖,似想为宁封拭去尚未落下的清泪,只是尚未触到,便被他一臂挥开。
“沈子叙,朕问你,是不是,连那声‘封儿’也是骗我的,是不是只为了讨朕欢心……?”他扯开沈子叙的衣带,衣裳应时散落开来,大半胸膛露出,微微泛红的茱萸也半掩于衣下,甚为诱人,“那助敌军攻城之人是不是你?!”
沈子叙别过脸去,终是颔首应之,他想这许是他们二人最好的结局。
“你为何要骗朕!为何?!!”宁封泪目模糊,他看不清沈子叙的神色何如,他只觉刹那,自己似如猴子一般,被此人戏弄玩乐,却仍未得他的真心,竟……竟还被他一直欺骗着。
他若想要这天下,他可以拱手相让,为何那人却偏偏要骗自己呢?他平生最恨的,便是被人欺骗。
况且欺骗自己之人竟还是沈子叙。
手已不知何时捏上了沈子叙的脖颈,不过略一施力,沈子叙已然难以呼吸,脸色青紫,双眸紧闭,他早已料到结局终会如此,或许,这才是他们二人最好的归宿。
“朕要杀了你,给朕死去的数千将士偿命……!”
“封儿……是……我让你……失望了……”清泪自眼角缓缓落下,那是他无法诠释的苦楚与恨意,他不恨宁封,不恨敌国,不恨宁淮,也不恨天命,他恨的,只是自己。
在沈子叙自以为将下黄泉之时,忽觉那人的手缓缓松了开来,因许久未有呼吸,他不由又是一阵咳嗽,只是此次咳得更为厉害,他只觉脑袋昏疼,嗓子哑痛,浑身无力,他想自己这般倒不如真的死了为好。
“我还是舍不得你死……”宁封埋首于沈子叙颈窝,“纵使你骗了我,做了如此过分之事,可我心里,却还是舍不得将你杀了……”
脖颈间觉有丝丝凉意,沈子叙明白那是宁封的泪水。他轻轻伸手,而后将昔日的弟弟轻轻抱住,二人相拥而眠,似已回至昔年年少,尚为无知之时,不识天高地厚,不识世间凉薄,更是不识天命难违,劫数难逃,他们二人,终究是别无选择。
翌日,宁封亲下昭令,废除沈子叙丞相之位,并将其锁入天牢。
奈何朝中大臣种种不满,各自书了奏折,皆求宁封处死奸臣,然宁封全数不理,几日之后,不知为何此事传尽天下,亦有所谓抱负爱国书生上了奏折求圣上将奸臣处死,若不然定遭天下人为之不满。
宁封自是知道,失民心者,则失天下,只是自己终究是无法放开,也无法舍得将他杀死,于是在某日午后,他下令于天下,只道今日奸臣□□,此举只让人颜面尽失,颜面扫地。彼日,沈子叙每行一步,便遭人辱骂遭人踢打,他青丝皆乱,低着脑袋,再不敢抬首。
?
☆、第二十七章
? 武官将沈子叙押回牢中后,便一同约去喝酒,几人将沈子叙摔于地下,又将一碗覆上些许灰尘的凉水置于沈子叙面前,力道甚大,将些许水珠跃出碗外,本就不多的水也因此少了许多。
沈子叙全身俱疼,犹是额上与背部。他不知自己身子遭了多少次打,受了多少硬物袭来,又听了多少辱骂。
叛国贼……叛国贼……
这一字一句无不刺痛着他的心,没有人愿意听他的解释,他们皆想着自己的感受,却从来忽略了他的感受,百姓是,宁封也是。
沈子叙望着眼前的那盏凉水,不禁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忘了自己已有多久未有喝过水了,他喉间干涩疼痛,加上他身子本就虚弱,受了这般的苦头,他已觉自己快要时日无多。
天下人都恨极了他,恨极了这个叛国贼,天下之人都巴不得想要他死。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昔日的仁德太平盛世,终是因为自己而成了泡影。
他是罪有应得的。
对了,他是为何而离开了长安的?
连他自己也忘了,只依稀的记得那日似是元宵佳节,又似乎非是元宵佳节,只记得彼日,他因生了父亲的气而离开家门,他向来是好面子的,离开了沈家,他自是无有脸面再回去,最后,终是来了此。他其实也未曾料到宁封便是六王爷,也没有料到后来他们二人竟会经历如此劫数。
沈子叙举起衣袖,揉了揉略微酸涩的眸子,他没了家没了父母没了妻子没了宁封,他什么都没了。他惟有的只是那一点点的微不足提的尊严,可他不想……不想连这儿一点点的尊严也丢了,那是他活下去的理由。
月上中天,有隐隐月色自窗外泻进,洒落于地下一片月光斑驳,沈子叙盯着那一片月光,不由有些失神,便连宁封来了也丝毫不知。
宁封立于蓬头赤脚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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