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宁对乾隆的看法还真是正确的,乾隆还真是—欠虐。自含香住进宝月楼之后,乾隆正在新鲜头上,虽然还没册妃,也不好临幸,和她说也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可乾隆就是爱往宝月楼跑。为了讨美人欢心,册妃时美人不穿朝服乾隆也没说什么,甚至还答应了美人亲自送阿里和卓会回疆。
护送香妃的任务悲惨的落在了傅恒身上,谁让他是领侍卫内大臣呢?永琪因为给乾隆出了让含香在漱芳斋献舞的主意,也重新让乾隆注意到了他,到底是从前最喜欢的儿子,乾隆想着,皇阿玛有怡亲王相助,朕有弘昼这个弟弟,小十二总要有个贴心的兄弟。
乾隆这样一想,就让永琪跟着一块儿去了,永琪去了,那还能少得了福尔康吗?傅恒是知道五阿哥和福尔康的不着调的,看着他们就头疼,只希望老天保佑,千万别出事。
老天还是没听到傅恒的祈祷,就在含香送了阿里和卓就要折返的时候,四五个回人打扮的蒙面人闯了过来,四人分击傅恒等人,为首那个身穿白衣,冲到含香轿前,一手打起轿帘,大声喊了句,一手握住含香的手,拉了她就往外闯。
傅恒是有真本事的,再者他担负保护香妃娘娘安全的职责,要是人在他手上丢了,乾隆就是再倚重富察家,也不能不降罪,所以不顾劈向自己的弯刀,脚下一蹬,就马上跃起身来,手中长剑劈向蒙面人,口中道:“哪里来的狂徒,竟敢掳掠皇妃,不怕灭族吗?”含香惊叫一声,也是说了一串话,虽然听不懂她说什么,这语气明显不是惊恐求救,而是关切。又见那个拉着含香的蒙面人把含香往身后一带,手持弯刀就和傅恒斗在一处。
傅恒虽然把后背卖给了那个手持弯刀的蒙面人,他身边也是有侍卫的,纷纷拔剑补上空位,傅恒得以全力对付眼前这个蒙面人。
蒙面人似乎很顾忌含香被刀风伤到,一直拿身子挡着含香,看在傅恒眼中,自然是疑心大起,下手也更不容情,也不再顾忌自己妹夫的新宠会不会被伤到。那蒙面人身上似乎还带着伤,不大灵活,又处处制肘,不久就被傅恒一剑刺进肩头,立时鲜血溅了出来。他身后的含香发出一声痛呼,仿佛喊的是人名,而后说了句汉话:“住手,不要伤他!”
傅恒只做没听见,下手更紧,那个蒙面人身上不久就又挂了两处彩,一处在肋下,一处却在腿弯处。腿弯一伤,那蒙面人就再也站不住,一下跌倒在地上。他手上还紧紧抓着含香的手,他这一跌,连带着含香也跌了下去,正好跌在蒙面人身上,也挡住了傅恒劈下的一剑。
这时永琪福尔康俩和侍卫们也把其余四个蒙面人斩杀的斩杀,活擒的活擒。永琪就过去扯下其中一个的面巾,不由得叹息了声,他看见武器时就觉得像是蒙丹一族的人,一照面,永琪和福尔康也就认了出来,可不就是蒙丹的从人吗?那么,那个为首的必然是蒙丹了。
傅恒那里拿着剑对准蒙丹道:“放开香妃娘娘,爷留你一条全尸!”
蒙丹冷笑道:“我敢来这里,就没准备活着回去,你杀了我吧!”含香则扑在他身上哭道:“蒙丹,蒙丹,我求你放弃吧,你让我自生自灭去。我不能眼看着你死啊!”
蒙丹摇了摇头:“含香,是老天不帮我们啊。你好好的活下去,忘了我吧。”
含香含着泪道:“不,蒙丹,我做不到,你忘了我们的誓言了吗?我们对着真主阿拉发过誓的啊!‘你是风儿我是沙,风儿飘飘,沙儿飘飘,风儿吹吹,沙儿飞飞。风儿飞过天山去,沙儿跟过天山去!’”
傅恒越听这话越不对,这是有奸情啊,要是再让他们说下去,这里的侍卫一个都别想活了,忙道:“把这个逆贼的嘴给我堵上!”侍卫们正要上前,不想含香疯了一样的站了起来,大声道:“你们谁要动他就先动我!他要有个什么,我也不活了!”说话间,拔出腰间携带的匕首对准了咽喉。
永琪看见是蒙丹本来就要上来相救,苦无没有借口,这回一看香妃以死相协,顿住有了主意,上来道:“傅大人,别逼急了香妃娘娘。”福尔康也道:“是啊,傅大人,伤了香妃娘娘,你我在皇上跟前都没法交代啊。”
傅恒哪里不晓得这些,只是看着那个回人和香妃抱在一块儿,这是光天化日之下打乾隆的脸啊,正在他犹疑的时候,就听香妃道:“大人,你放蒙丹走,我就跟你回去,不然你就带着我的尸首回去见你们的皇帝!”
不想蒙丹却道:“不!我不走,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了,留给那个老头子皇帝!”
含香含着泪道:“蒙丹,对不起,你不要恨我。我父亲已经把我送给清朝皇帝了。可是你放心,他只能占有我的身子,不能占有我的心。我的心是永远属于你的!”
这话在光天化日之下说出来,傅恒的脸都紫了。这俩人是故意要这些侍卫死啊!算了,顾不得香妃了!就喝道:“这个疯子!你胡言乱语些什么?香妃娘娘是我们皇上的妃子,怎么能和你有私!来人,把这个疯子给我拿下!”
他这声命令才下,永琪已经抢上来道:“傅大人!你怎么这么铁石心肠!这样感人的誓言都不能打动你吗?你就放了蒙丹去吧。香妃娘娘一定会记得你的恩情的。”又对蒙丹喊道:“蒙丹,你还不走吗?难道你要看这香妃娘娘死在你眼前吗?”
蒙丹看了眼含香,又看了看不远处地上绳捆索绑的两个手下,傲然道:“我不是一个人来的,当然不能一个人走,我要带走我的手下。”
傅恒险些没喷血,这世上所有匪夷所思的人和事都叫他遇见了。罢了,罢了。横竖今儿这差事算是砸了,放一个也是放,放三个也是放,就点了头,把手一挥,侍卫们上去把躺地上的两个回人的绳索解了,两个过来扶了蒙丹,蒙丹临去前又看着含香,充满感情地道:“含香,你记得,我的心永远和你在一起。”
傅恒看着蒙丹踉跄着走远,就向着含香打了个千:“娘娘,该回了。”含香却是充耳不闻,含满泪水的双眼看着蒙丹远去的方向。傅恒那个咬牙啊,只得一再催促,直到蒙丹走得看不见人影了,含香这才噙着泪水上了轿,一路哭回了。
傅恒见着乾隆复旨时,斟字酌句把事回了一遍,当然,蒙丹和含香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他还是略了过去,饶是这样,乾隆的脸色也是七彩纷呈,新娶的小老婆公然给他戴绿帽子,儿子还帮着人家,他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啊!
永琪和福尔康两个跪在书案前,看着乾隆铁青着脸走来走去,永琪同福尔康两个对视一眼,都低了头不做声。
乾隆在永琪面前停下了,问道:“永琪,朕想听听你的解释,你为什么劝着傅恒放了那个逆贼。”永琪听得傅恒把实话都说了,只得认了,抬头看着乾隆,用充满感情的声音道:“这次阿里和卓带着最大的善意来北京,还留下了香妃娘娘,他的诚意,让人感动,如果因为有人劫美,再弄得有所伤亡,造成民族仇恨,不是辜负了阿里和卓的好意吗?皇阿玛,儿子这是从长计较啊!”
一旁的福尔康看事情已经做下了,只能想办法说得乾隆不气,看着他瞪着永琪不说话,在一旁磕头道:“皇上,奴才以为,既然娘娘与那个逆贼两情相悦。”乾隆刷地把目光转向福尔康,傅恒在一旁看着,庆幸着福尔康没有抬起来头来,乾隆那眼光啊,像是想吃人。
福尔康磕了个头,继续道:“要是真杀了那个逆贼,香妃娘娘必定伤痛怀恨,这就伤了皇上和娘娘之间的感情啊,所以奴才也觉得该放了那个逆贼,反正娘娘如今已经在里了,皇上慢慢的以宽柔仁爱之心感化娘娘,娘娘必定会为皇上的真情感动的。”
乾隆真是不明白,自己从前怎么会看重永琪,怎么会认为福尔康文武双全?乾隆看着跪在地上,一脸正气,一副阿玛你不能这样无情这样冷酷这样无理取闹表情的永琪,乾隆真想一掌煽死他。而福尔康这个脑子进水的,居然能把这番颠倒是非的话说得头头是道,面不改色,真是人才啊!
傅恒在一边听得都冒汗,又看了眼自己妹夫,哎呦,那脸快成猪肝色了,得,上去劝几句罢,别真气出好歹来。
“皇上,奴才以为五阿哥暂时息事宁人也是对的。在场侍卫也有百十来个,真僵持下去,有伤娘娘颜面啊。”傅恒这话说的婉转,乾隆也听的明白,知道傅恒的意思是,要是再闹下去,你就没脸了。这话一说,乾隆心里就不舒服了,冷着脸问:“那些侍卫呢?”真是麻烦啊,那些侍卫也都是八旗子弟,还不能灭口。
傅恒忙道:“奴才已经记下了那些人的名字,父母族人也清了。总之,奴才请皇上放心,奴才以身家命担保,这些人都是耳聋眼瞎口哑的。”乾隆听了傅恒的话,分明是担保那些侍卫不能往外说,虽不大放心,只是既不能灭口,那也只好由得傅恒去做了。就点了点头,转脸看着永琪,拖长了声音道:“老五啊,朕记得,你是承恩公。”
乾隆这里正收拾永琪福尔康,慈宁那边也知道了含香在送阿里和卓的时候闹的一出,脸色都青了,怒喝道:“秦安,把那个贱人给我宣过来!还有皇后呢?后是她管的,出了这样的事,她怎么能不管!桂氏,你去!先把这事告诉她,再请皇后过慈宁商议!”说到最后两个字商议时,钮钴禄氏的牙关都咬紧了。
桂嬷嬷同秦安两个领了旨意,一个往宝月楼去宣香妃,一个往坤宁宣洛宁。
到底洛宁是正得势的皇后,桂嬷嬷见着她,也不敢端着慈宁的架势,恭恭敬敬先给洛宁见了礼,洛宁忙叫免礼,让容嬷嬷去扶住了。桂嬷嬷谢了恩,才道:“娘娘,老佛爷宣您去慈宁。”
皇妃出送父亲,差点被人劫了去,还和劫匪生生死死卿卿我我,这样的事虽然涉及皇帝颜面,侍卫们不敢乱嚼舌头,但是洛宁的侄子达尔汉正是一等侍卫。身为皇后的嫡亲侄子,达尔汉一些架子没有,同同僚们一个碗里喝酒,一双筷子吃,人缘极好,所以今天的事,还是有人透了给他。
达尔汉接了消息,抽空就往坤宁走了趟,洛宁听在耳中真是震惊,这样的事两三百年来闻所未闻,这香妃简直能当得上一个字,也怨不得老佛爷怒呢。只是自己说不得要往慈宁走一趟了。
洛宁到时香妃居然还没到,就看着钮钴禄氏坐在上头,脸色发白,一双眼睛里仿佛要出利刃来,看着洛宁进来,脸上也没有一丝笑容,只冷冷道:“皇后来了?你管的好后啊!”洛宁一听这句,忙跪了:“皇额娘恕罪。媳妇已经听桂嬷嬷说了,媳妇管治的后,竟出了这样的事,媳妇羞愧。”
钮钴禄氏道:“你知道就好,今儿的事也在你的管辖之下,你就管给我瞧瞧!起来罢。你是皇后,别动不动就跪。”洛宁即羞且恨,只能咬牙答应了,立起了身。
含香进慈宁的时候,身上穿的还是白色的回人衣裳,眼睛依然是红肿的。
这是给谁戴孝呢?!这是咒谁死呢?!这身打扮瞧在钮钴禄氏眼中,无疑于火上浇油。钮钴禄氏冷眼撇了眼洛宁,脸上的神色更冷了几分。
含香走在钮钴禄氏身前,双手交叉在前行了个回礼:“含香见过太后。”
钮钴禄氏冷声问:“你是谁?这身打扮给谁瞧呢?你的规矩呢?”含香叫钮钴禄氏这声一吼,身子抖了抖,双眼之中含了泪道:“太后,我是含香。这身我们回部的衣裳。我们回人就是这样行礼的!”
钮钴禄氏怒极,一掌拍在案上,喝道:“什么含香!你既然受了皇帝的册封,你就是我们大清的妃子!就该穿着我们大清的衣裳,哪个许你穿着回部衣裳的?哪个许你行回人的礼的!你还当你是回部的圣女呢!”
含香听着钮钴禄氏的怒吼,委屈的眼泪都掉了下来,抬起头道:“这是皇帝答应的!他答应我可以不用穿旗装,不用行旗礼的!是皇帝说没人能强迫我!”
钮钴禄氏看着含香真是刺目啊,这娇娇弱弱的样,动不动就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活脱脱是像当初的年氏。
钮钴禄氏对年氏那是又嫉又恨的。钮钴禄氏以格格身份进的雍正潜邸,直到世宗即位前,她还是个格格,如不是生了弘历,只怕连个妃位也捞不着,一直到孝敬宪皇后死了,弘历的名字写在了正大光明匾额后的锦匣里,她才被封为贵妃,只是世宗眼里依旧没有她。而年氏呢?年氏在康熙四十九年是以侧福晋的身份进的世宗潜邸,雍正元年就立为贵妃。圣祖的孙子辈儿都是弘字排行,独有这个年氏所育,都是福字排行,福宜,福慧,福沛,听听这意头。那些年,别说她钮钴禄氏,就是弘历也不在世宗眼中。
年氏康熙五十四年生世宗第四女,康熙五十九年五月生皇七子福宜,康熙六十年十月生皇八子怀亲王福慧,雍正元年五月初十生福沛。从她首次生育到去世,包揽世宗所有子嗣,其他后妃妻妾无人所出,甚至在她死后,她唯一活着的儿子福慧还给了孝敬宪皇后抚养,有了中养子的名分,亏得没长大,不然只怕大位都轮不到弘历来坐!
钮钴禄氏新仇旧恨并在一处,对着含香怒喝:“你口中的皇帝,是我的儿子!我说什么,他也得听!”钮钴禄氏已经顾不得问今天送别时的事了,一心要把眼前这个女人身上那套白蒙蒙的衣裳给扒下来,一心要把年氏给她的羞辱还回去。
“皇后!”钮钴禄氏深深吸了口气,转向一边站得泥塑木雕一样的洛宁,便是要扒衣裳也得这个乌拉那拉洛宁来扒。钮钴禄氏虽然生气,可是还没忘了自己儿子的脾气,那是爱新觉罗家传的脾气,那真是“爱者欲其生,恶者欲其死”的。他虽然顶着大孝子的名头,从前高佳氏得宠时,也没少为那个狐媚子顶撞自己,现在看着也把这个香妃宠得厉害,自己要是真扒了这个小妖的衣裳,只怕母子间要生嫌隙,这样的事啊,还是交给皇后去做罢。谅她也不敢不做。
洛宁听得火忽然烧到了自己身上,少不得打起神来应付,上前几步道:“媳妇在。皇额娘有什么吩咐旨意?”
钮钴禄氏指着哭得泪人一般的含香,向着洛宁道:“你统辖六,在后里有人不守规矩,你就该拿出皇后的风范体统来!我只问你,咱们后除了满妃还有汉军旗的,还有蒙古旗的!哪个不是穿着咱们的旗装?这回这个回回穿她们回人的衣裳,这例子一开,回头豫嫔要穿蒙古袍呢?芳嫔那些汉人要穿汉人衣裳呢?你拿什么去禁?皇上的旨意错的,你别一心只想着讨好皇帝,你就该拿出中笺表来驳!今儿,你就叫她把这身回人衣裳给我脱了!她要不换上咱们满人的衣裳,皇后,明儿你也不用来给我请安了!”
洛宁听着钮钴禄氏连珠一样的话,脸上涨得绯红,心中翻腾着怒气,上一辈子,也是这样,她钮钴禄氏看不过去的就死活逼着她这个做皇后的去对皇帝忠言逆耳,这一世还这样!真当她洛宁这两百年鬼都白做了吗?!
“嗻。媳妇知道了。只是媳妇请皇额娘行个方便,允媳妇带着香妃往她中行事。媳妇想着,既然香妃依然穿着回人衣裳,想来她从回疆带来的两个侍女也该是一样打扮,倒是一块儿改过的好。”
钮钴禄氏本来的意思倒是要洛宁就在这里让含香扒了衣裳,不想旁边的晴儿劝说,说是万一皇帝来了,看着这里闹腾不大好看。想着有理,也就点了头。洛宁也就谢了恩,带着含香回了宝月楼。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凉凉怎么解决这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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