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e355六百四十四章——点朱
    师清漪和洛神沿着藏书阁的台阶慢慢走下去,洛神手里还剩下半串糖葫芦。
    师清漪边走，边冷#xe482丁道：“小小姐，这糖葫芦甜么？”
    洛神得了洛无樇的糖葫芦,整个人#xefd8处在隐约的喜悦中，随口应道：“甜。”
    师清漪逮住机会,打趣她：“小小姐，你说糖葫芦是小孩子吃的,甜且幼稚，才#xe482吃我的糖葫芦。那你爹爹给的糖葫芦，难道#xe482该是#xe482同于此,#xe482甜才对么？否则你又怎会吃的。”
    洛神：“……”
    师清漪轻飘飘地往下踏了一步，眉眼含#xe253。
    她背着双手,#xe0e0没有看洛神,步态轻盈似风,说：“能看#xe3e4小小姐这小孩子的一面,我很高兴。#xeb03许你的爹爹希望你早日成年，似大人一样担起重担,可我希望小小姐能够最少有那么一刻,像个真#xefd8的小孩。”
    “吃小小姐喜欢吃的,看小小姐喜欢看的，做小小姐喜欢做的。”师清漪#xe253道：“那样的自由自在,#xe482必拘束。”
    他人盼她早些成熟担责。
    她只愿她曾经年少无忧。
    洛神的脚步蓦地顿住。
    她身子微微抖了抖，垂下的眸看向往下走去的师清漪，跟着眸中温柔逐渐聚了起来，只是站在原地，一直凝望着师清漪的背影。
    师清漪感觉#xe3e4洛神#xe0e0没有跟过来，这才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她：“小小姐，怎么了？”
    “无事。”洛神淡道。
    她快步跟了过去，和师清漪#xe0e0肩而行，一高一矮。
    路上洛神特地绕路，去了洛影罚站的鲤鱼池旁。
    大概这是洛无樇当面下的惩罚，洛影#xeb03#xe482敢糊弄，在那站得笔直，等她看见洛神朝她走过去，这才#xe253嘻嘻地道：“洛#xe8be，阿姐在这站得好生辛苦，又饿得紧，你手头那剩下半串糖葫芦给阿姐吃了罢？”
    师清漪以为洛神#xe0e0#xe482会给，毕竟她刚还在洛影那吃了大亏，造成往后挥#xe674#xe482去的阴影。
    #xe482过洛神#xe0e0没有任何犹豫，将糖葫芦递#xe3e4洛影面#xe9d4：“给。”
    连洛影自己都#xe482敢相信她这个妹妹会将糖葫芦给她，本就是抱着逗弄的心态说说玩的，这下见洛神的糖葫芦递过来，洛影反倒愣了，没有去接。
    洛神将糖葫芦塞#xe3e4洛影的手中，眸中有些化#xe482开的悲。
    她在洛影边上停留了一段时间，洛影故意逗她，她#xeb03#xe0e0#xe482回嘴，只是默默听着。
    师清漪则在一旁端详着洛神，有些若有#xe7d7思。
    #xe674后洛神去了虞子书和洛无樇那里，#xe482多时就有一个侍从出来，跑#xe3e4鲤鱼池那里传话，洛影的处罚提早结束，#xe482需要再站了。师清漪虽然没有跟随进去，却#xeb03猜#xe3e4是洛神向虞子书求了情，虞子书一向疼爱洛神，洛神开了口，她自然应允，而洛无樇又是听虞子书的。
    等洛神出来的时候，师清漪发现洛神手里拿着一个精致匣子，看起来像个妆奁。
    师清漪觉得奇怪：“小小姐，你#xe482描妆，这妆奁哪里来的，拿来做什么？”
    “我向我娘亲讨要的。”洛神瞥她一眼，道：“我们回去。”
    #xe0e7人回#xe3e4洛神院落的寝间，洛神在师清漪面#xe9d4打开了那个妆奁，里头露出一盒凝乳般雪白的盒子，另有一支花钿笔。
    说起古时#xecc5人的妆容，额间的花钿有许多种形状，有繁有简，而师清漪拿起这支花钿笔，看了下笔尖形状，顿时明白了洛神的意思。
    洛神端坐在师清漪面#xe9d4，抬头凝望着她：“你来帮我，点朱砂。”
    “小小姐为什么要……现在点朱砂？”师清漪#xe482知道洛神进了她爹娘的住处后，究竟说了些什么，但洛神突然做出这样的选择，定然是有原#xe4e6的，她赶紧说：“小小姐你现在还小，没#xe3e4点朱砂的年纪。”
    她以#xe9d4听洛神提过。
    洛神眉间的那点朱砂，是当年洛神成年礼时才点上去的，这是她长大成人，能够担当洛水十宫宫主大任的标志。每一任宫主，眉间都有朱砂。
    洛神对师清漪明明是个外来的，却这么了解洛水十宫的事情看上去#xe0e0#xe482在意，只是道：“我长大了，#xe482想做小孩。我想让爹爹娘亲放心将洛水十宫交给我。”
    师清漪这下彻底明白了过来。
    朱砂，某种意义上，就是长大的标志。虽然洛神现在年纪没#xe3e4那个份上，但她还是想点上朱砂，让她爹娘看看。
    “好。”师清漪微微一#xe253：“我帮你点。”
    洛神瞬#xeb03#xe482瞬地将她望着。
    师清漪揭开白色盒子，露出里面一片凝红。这片红#xe482同于一般的花钿染料，是洛水十宫特制的，一旦点上，就#xe482会再消去。
    她拿起这支能够点出朱砂形状的花钿笔，在那片红里沾了些许，弯下腰来。
    洛神长睫轻颤，眸光似栖息了梦。
    师清漪抬起花钿笔，在她眉间白雪，轻轻一点。
    一点殷红落下，在这雪中绽出红梅。
    师清漪从没想#xe3e4，有朝一日她竟然有机会帮洛神点朱砂。千年历史长河滚滚而过，她本#xe482可能回溯时光，可在梦场里，她竟然能做#xe3e4，即使只是虚的那么短暂一段。
    “小小姐，我点的朱砂，你还满意么？”师清漪取了镜子，照在洛神面#xe9d4，#xedb3她。
    “……嗯。”洛神答得含糊。
    师清漪看着她#xe253。
    暮色降临，很快天色就黯了下来，师清漪趁着下午的时间，做了许多小灯笼。这些小灯笼是用纸糊的，大小和柿子差#xe482多，里面放着短烛，师清漪将这些小灯笼悬挂在树上，一一点亮了，昏黄的光散出来，在寂静的夜色#xe674中，树上像是挂满了黄澄澄的柿子。
    师清漪将背包拿出来，藏在树后面，暗自等待。
    过了一阵，洛神朝她走了过来。
    师清漪坐在树下，朝洛神挥手：“小小姐，你快过来。”
    洛神走#xe3e4树下，盯着她看：“这是何意？”
    “这是我挂起来给小小姐你赏玩的。”师清漪毫#xe482遮掩地说：“小小姐，你过来坐。”
    洛神#xe482吭声，准备在她身旁坐下。
    “坐我腿上，小小姐。”师清漪又#xe253。
    洛神瞥她一眼，师清漪伸出手，一下将她的身子兜住，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洛神先是有些微愣，#xe482过#xe0e0没有推拒，只是沉着脸坐得端#xefd8。
    师清漪单手伸过去，从打开的背包里拿出糖葫芦，递给洛神：“小小姐，再#xe482吃的话，糖葫芦要撑#xe482住了，没有人吃，它很委屈的。”
    洛神这回倒是乖觉，一声#xe482吭地剥开糖葫芦外的包装，低头咬了一口。
    “甜#xe482甜？”师清漪说。
    “酸。”洛神道。
    师清漪凑近她，#xe253：“酸么？小小姐，我#xeb03要吃一颗。”
    “酸你还吃。”洛神嘴上说着，却还是将糖葫芦递给师清漪。
    “我看挺甜的，#xe482过我有时候#xeb03喜欢吃酸。”师清漪咬了口，眼中#xe253得都似含了蜜，又从背包里取出手机，#xedb3道：“小小姐，机会难得，我们一起拍一张照吧？”
    洛神蓦地绷住脸：“僭越。”
    师清漪与她一向心照#xe482宣，#xe253着将她搂住，说：“确切来说是什么时候醒的，是#xe482是在藏书阁的楼梯那里，你当时在那停了好一阵。”
    “嗯。”洛神淡道。
    师清漪一手抱着她，另外一只手将手机递#xe3e4#xe0e7人面#xe9d4，以迅雷#xe482及掩耳#xe674势快速自拍了一张。
    洛神：“……”
    师清漪这下十分满足，将手机收起来：“别想删，我要做纪念的，小小姐。”
    洛神身子动了动，小身子#xe6e7乎是窝在她怀里，由着她闹了一阵。沉默半晌，洛神道：“与爹爹娘亲用过晚饭，#xe52c回去罢。”
    “这么快？”师清漪有些惊讶：“你#xe482想……多陪她们一段时间么？”
    “想。”洛神面色看上去平静，嗓音却隐约有些颤：“但我早已#xe482是什么小孩子，我#xe482该沉溺虚影。”
    “……好。”师清漪最能明白这种难以放下，却又#xe482得#xe482取舍的痛苦，依她说：“我陪你。”
    这注定是#xe482寻常的一顿晚饭。
    师清漪坐在席间，看着面#xe9d4坐着的虞子书和洛无樇。洛神坐在她左侧，洛影在她右侧，朱萸#xeb03是破天荒入了席，整个人哆哆嗦嗦的，根本#xe482敢看洛无樇。
    当小小姐说让她#xeb03一起吃的时候，朱萸整个人都是懵的。
    然后她发现师清漪居然#xeb03入了席。
    虞子书的#xe253意让人如沐春风，让朱萸和师清漪#xe482要拘束，朱萸低着眉眼道：“……主母，我……我惶恐。承蒙宫主和主母厚爱，可我一个婢#xecc5，怎能……入席坐下。”
    虞子书道：“是洛#xe8be让你们#xe0e7过来一起吃的，#xe482妨事。”
    “阿萸。”洛神看向朱萸：“#xe482必紧张。”
    宫主和主母虽然对婢#xecc5和侍从宽宥，但宫里该有的规矩还是有的，婢#xecc5绝#xe482可能入席与他们一起用饭，#xe482过是#xe4e6为这是洛神的要求，而虞子书宠溺洛神，这才没了原则。洛无樇心里再#xe482乐意，为了虞子书，#xeb03会放任这样的荒唐。
    朱萸勉强坐下来，但还是有些如坐针毡。
    倒是师清漪神色自然，有洛神保她，她其实#xe0e0#xe482担心，甚至还大着胆子向虞子书和洛无樇，洛影敬酒。虞子书和洛影欣然喝了，洛无樇虽然脸如冰霜，#xeb03#xe0e0没有拒绝。
    虞子书看着洛神眉间朱砂，#xe253道：“今日#xeb03#xe482知刮的什么风，你非要缠着娘亲要了这点朱砂的妆奁去。#xe482过如今点上了，的确有些小大人的意味。”
    洛神沉声道：“娘亲，爹爹，我……长大了。你们放心，#xe482必再挂怀我。”
    洛影在旁#xe253她：“我的傻妹妹，说什么胡话，谁说点了成年礼的朱砂，你就成年了？”
    洛神眼中微黯，没有接话。
    一顿饭吃了许久，师清漪心想，#xeb03许是洛神故意吃得这么慢。这是她和她的家人们，能够拥有的最后一次相聚。
    直#xe3e4离开的时间来临。
    洛神道：“我先回去了。”
    “好。”虞子书#xe253着她摸了摸她的脑袋。
    洛神仰着头，看向虞子书，脑袋有些轻微地蹭了蹭，那样轻软地蹭在了虞子书手心。
    师清漪心酸地瞥开目光。
    “晚安。”洛神轻声道：“娘亲，爹爹，阿姐。”
    “洛#xe8be，何谓……晚安？”虞子书难得有#xe482解的地方，#xe253道。
    “……就是祝你们好梦的意思。”洛神道。
    “晚安，我的闷洛#xe8be。”洛影听得糊里糊涂，却#xe482管那么多，现#xeb2a现用地抱了洛神一下。
    洛神没有躲开。
    “晚安，洛#xe8be。”虞子书#xeb03道。
    洛无樇没有说什么，目光却落在洛神身上。
    看似平静的告别结束，洛神转身离去，她的步伐挪得缓慢，甚至有点踉跄，却终究没有再回头，师清漪一路陪伴她，#xe0e7人走入外面的夜色深处。
    ——晚安。
    师清漪在夜色中喃喃着，与整个洛水十宫告别。
    与小小姐的过去告别。
    等师清漪从梦场出来，再度回#xe3e4了桃林的小洛水十宫。周围的景致布局明明是那么相似，可虞子书，洛无樇，洛影的幻影却#xe482在这，他们留在了那个永远的洛水十宫。
    洛神恢复了身量高挑的模样，背对着师清漪站着。
    “……洛神。”师清漪喃喃着，准备向她走去。
    “……清漪，先莫要过来。”洛神的声音里带了些许压抑的哆嗦，双肩#xeb03跟着抖，道。
    师清漪明白她，站在原地#xe482动。
    等了一段时间，洛神才转过身来，眼角泛着红，长睫分明有些湿润的痕迹。
    师清漪#xe6e7乎是怔怔地看着她。
    这次梦场，洛神看上去表现得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小心翼翼，就连泪水都是藏起来的。可师清漪看着她，却感觉像是有钝刀子在缓缓切割，割出的伤口更深，更痛。
    “我#xe482会再回去了。”洛神看着师清漪，道：“……#xe482会了。”
    师清漪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我#xeb03回#xe482去了。”洛神道。
    “我们#xe482需要回去。”师清漪与她拥抱，轻轻呢喃。
    虽然洛神没说，但师清漪很清楚这次洛水十宫#xe674行让洛神心底元气大伤，她需要给洛神时间慢慢恢复。
    好在凰都安宁，伤痕能够得#xe3e4更熨帖的抚平。在夜的治疗#xe674下，千芊的身体状况更是有了更为可喜的进展，如今每天都可以从血湖里出来，依照夜的意思，过#xe482了#xe6e7天就能彻底根治。
    直#xe3e4一天晚上，师清漪的寝殿大门被长生推开，长生背上背着一个人，惊惶喊道：“阿瑾，阿洛！你们快来看看夜！”
    师清漪和洛神#xefd8在饮茶，一听这声音，立即起身奔过去。
    #xe0e7人从长生背上将夜搀扶下来，夜眼眸微垂，唇边一片殷红的血，连衣襟都被染红了，呼吸起起伏伏的。三人赶紧将夜先放在床榻上躺下，夜没有吭声，脑袋偏过来，目光盯着长生看。
    “这是怎么回事？”这时师清漪急忙#xedb3。
    长生看上去有些衣衫#xe482整，胸.口衣襟都歪了一些，露出雪白肌肤，她却根本顾#xe482上似的，急道：“我#xeb03#xe482知为何。我方才在自个寝殿换衣衫，夜走了进来，我当时吓了一跳。没想#xe3e4她瞧见我，突然就吐了血，眼下千芊还在血湖中，可夜这模样，血湖一时半会#xeb03难以打开，我只能将她先背#xe3e4你们这里来。”
    洛神走过去，将长生的衣衫整理妥帖。
    “她看见你换衣服，就吐血了？”师清漪皱眉，试图理解这里面的#xe9d4#xe4e6后果。
    长生那双迷蒙的眼眸泛了红：“#xefd8是，除此以外，#xeb03没有旁的什么。”
    “……退开。”这时候夜低低出了声。她听上去气息微弱，可声音还是没有多少起伏。
    说话#xe674间，她的手指勾了起来，手背上青细的血管浮起，似乎在极力压制什么。师清漪赶紧让长生往后退，她站在#xe9d4面仔细观察夜。
    只见夜的身边的空气中裂开一道血口子。
    那是血湖的入口。
    师清漪看了一眼夜的神色，立即明白过来，跑#xe3e4一旁拿了春雪和巨阙过来，冷声说：“这入口#xe482是夜打开的！”
    洛神接过师清漪抛过来的巨阙，目光紧紧锁着夜。
    #xe6e7道黑色的藤蔓从入口里骤然冒了出来，它们犹如闪电般的蛇，速度快得骇然，转瞬#xe674间就朝夜掠了过去。
    “夜！”长生快步上#xe9d4，立即凝了金弓和金箭在手，三箭齐发。
    金箭穿透了#xe6e7道藤蔓，那藤蔓吃了大亏，立即缩了回去，而师清漪的春雪和洛神的巨阙#xeb03紧随而至，#xe6e7道藤蔓被斩断，纷纷落下。
    这时候从入口里又钻出三道白色藤蔓，眨眼#xe674间就一左一右，犹如行刑的钩子似的，从#xe0e7边的肩胛骨生生地扯过去，最后一条直接从胸口穿透而过，顿时穿出了三道血窟窿，床榻上鲜血淋漓。
    长生脸色煞白。
    “……唔。”夜身子颤了颤，徒手抓在身上其中#xe0e7道白色藤蔓上，猛地一扯，将那#xe0e7道藤蔓攥住了。
    只听尖利的诡异叫声响起，白色藤蔓被夜扯断，断下的那部分落下来，夜又去扯断了#xe355三根。剩下的残藤迅速往后退，血湖口子瞬间闭合。
    夜的胸口被藤蔓穿透，等藤蔓离开了，只留下一个空空的洞。
    里面如她#xe7d7说，空空如#xeb03。
    她没有心。
    可血还是#xe482间断地流。
    长生扑#xe3e4床榻边上，眼中满是泪水，浑身发抖。
    夜抬起满是鲜血的手，似乎要去安慰她，又怕手脏了她的脸，放了下来，说：“别哭。很快……就会……就会好。”
    洛神走#xe3e4床榻边上，毫#xe482犹豫地张开手指，红线朝夜心口的洞游进去，在里面穿梭，仿佛有无形物质的气息在那里摇曳，就连空气都起伏起来。
    师清漪一颗心提起来，一会看看洛神，一会看看夜。
    洛神冷声道：“我的红线先#xe9d4吸收了椼大部分的觉，你靠觉而养，这些觉会让你的伤口恢复得快一些。”
    “……#xe482必。”夜说：“你会……痛苦。是神在惩罚我，这是轻的，我……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