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人都退下后,歪躺到榻上,笑道:人都走了,可以出来了。
我从屏风后走出,他笑招招手,让我坐到他的身旁,我问道:怎么这么晚?
他只拿眼瞅着我,一言不发,眼里全是笑,我刚开始还能和他坦然对视,慢慢地却再也禁不住,只觉心越跳越快,忙别开头看向窗外。
他忽地拽了一把我,我不及防备,倒在他怀中:你gān吗?
撑着身子yù起,他搂着我不放:乖乖躺着,我给你讲件事qíng。我在宫中时因惦记着你,酒也未敢多喝。出宫后,没有回府,先到落玉坊转了一圈,看到你屋子里没有灯光,人也不在,心里当时当时颇有些不痛快,后来我就自己跑到一个地方坐了很久,心中胡思乱想了很多,所以回来得很晚,却不料根本就是自己多心。他轻抚着我的头发,声音低低:我太骄傲,天下的事qíng总觉得没有几件不能掌握,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心中的患得患失。这件事qíng本可以不告诉你,但我觉得对你心中有愧,不该胡思乱想,所以不想瞒你。
我心下别有一番滋味,他说长安城真正伤到了我,其实他又何尝没有受伤?他没有具体说究竟想了些什么,可我能坦然接受他的歉意吗?
在他的肩头轻嗅了几下,拍开他的手,似笑非笑地问:好香浓的脂粉气,不知道是哪家出品?你既然这么喜欢,我也索xing换用这家的好了。
霍去病一下坐直身子,急急道:只是当时宫中献舞的歌伎敬酒时挨了几下。
我笑吟吟地问:是吗?你不是说到一个地方坐了很久吗?是天香坊还是其他歌舞坊?
霍去病在我额头弹了下,哈哈笑着问:你是在嫉妒吗?
我瞪了他一眼,撇过头。他qiáng拖我入怀,我使劲地推开他:我就是嫉妒了又如何?反正你身上若有别人的脂粉香就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他忙松开了我,眼睛里全是笑意:不如何,就是我喜欢而已。
我哼了一声,啐道:你有病!
他双手jiāo握,放在脑后,躺得惬意无比:如果这是病,我宁愿天天病着。
和他比脸皮厚,我实在比不过,索xing不再答理他。他笑吟吟地说:今日实在太晚,明日一早我带你去看一个地方。
我站起身要走:那我回去了,明天你来叫我。
他忙拖住我的手:要不了两个时辰,天就该亮了,何必来回跑?就在这里睡一觉,我在榻上凑合一下。
我想了一瞬,点点头。
我一向觉得自己jīng神好,是个少眠的人,可和霍去病一比,实在算不得什么。天还黑着,他就摇醒了我,我有些身懒,赖着不肯起,嘟囔着央求:看什么都等太阳升起来再说,我好困,再让我睡一会儿。
他在一旁一遍遍地叫我,我却只一个劲儿往被子里缩,蒙住头,顽qiáng地抓紧被子和睡意,摒绝一切声音。
他静静地坐了会儿,忽地拉开门,大叫道:来人!伺候洗漱起身。
我忙一个骨碌坐起,他嬉皮笑脸地说:你不怕我,倒是怕我家的婢女。看我恶狠狠地瞪着他,忙笑着又掩好门:觉什么时候都能睡,日出却每天只有一次。
随着霍去病进了山。
一整座山都种着鸳鸯藤,薄薄的曦辉中,清香盈盈。碧玉般的绿流淌在山中,金银二色若隐若现地跳动在山岚雾霭中。在这个静谧清晨,一切美得像一个梦,仿佛一碰就会碎。
太阳跳上山头的一瞬,雾霭消散,色彩骤然明朗,碎金流动,银光轻舞,满山好似洒满金银,华丽炫目。
值得你早起吧?霍去病含笑问,我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霍去病牵起我的手,慢走在藤蔓下,得意地说:就猜到你肯定看得目瞪口呆,昨天晚上我自己都看得很震惊,去年秋天开始种时还真想不到能如此美丽。
我已经从刚开始的难以置信和满心感动中回过神来,看到他的样子,故意说道:有什么稀罕?又不是你自己种的。
他闻言却并未动气,依旧得意地说:早知道你会如此说,特意留了一手。指着北边的一小片说:那边的全是我自己种的,赔给你应该绰绰有余。
鸳鸯藤正在阳光下欢笑着,金银相映,灿烂无比,却全比不上他此时的笑容,温暖明亮,让人的心再无一丝yīn翳。
我忽然双手拢在嘴边,对着山谷高叫道:我很快乐,很快乐!
霍去病呆了一瞬,眉眼间俱是笑意,也对着山谷大叫道:我也很快乐!
两人很快乐,很快乐的声音在山谷间一起一落,隐隐相和。他侧身大笑着抱起我在花丛间打着转,我也不禁大声笑起来。笑声在山涧回响,在漫山遍野的鸳鸯藤间dàng漾。
博望侯张骞带兵不当,按照汉律当斩,开恩赎为庶人。合骑侯公孙敖未与骠骑将军会合,当斩,开恩赎为庶人。李广无赏无罚。加封骠骑将军霍去病食邑五千户,封其裨将有功者:鹰击司马赵破奴为从票侯,校尉高不识为宜冠侯,校尉仆多为辉渠侯。
经此一役,霍去病在朝中的地位已与卫青大将军相当,并有隐隐超过之势。
李广将军转战一生,一直盼着能封侯,却直到现在仍未得偿夙愿。而随霍去病出战的从将居然一战封侯,其余众人也是各有丰厚赏赐,长安城里对霍去病的议论越发沸沸扬扬,一面是以年轻武官居多的赞誉艳羡,少壮儿郎都盼着能跟随霍骠骑出战,封侯拜将,博取功名;另一面却是文官儒生和普通士兵的唾骂,议论霍去病不知道爱惜士兵,自己酒池ròu林,奢靡取乐,皇帝赏赐给他的食物几大车地烂在车中,士兵却一边饿着肚子,一边还要为他搭建蹴鞠场地。
我正在看我离开时的收入开支账目,霍去病匆匆走进屋子,有些歉意地说:我过会儿就要离开长安城,婚事要往后稍拖一下。
我皱着鼻子,哼了一声:你别说得我好像急不可待地想嫁你。刚回长安不过三天,怎么又要走?
他笑道:你不急,可我急。此次事关重大,又事出意外,只好匆匆起程。、匈奴的浑邪王和休屠王想投降我朝,因为两王的兵力加起来将近十万,陛下怕他们是诈降,但万一是真的,此次若接受了两王投降,匈奴在漠南的势力就会遭受重创,所以陛下举棋不定,我就主动请缨去迎接两王,看他们究竟是真投降还是假投降。
你说什么?为什么?我满心疑惑地问。
霍去病道:据浑邪王和休屠王的说辞,是因为他们治辖的地区连吃败仗,单于想治他们的罪,所以两人商量后决定索xing归顺我朝。
霍去病看我默默思索,握住我的手道:我速去速回,我想娶你的意思已经和皇后娘娘说过,皇后虽很意外,但已答应了,原本想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和陛下说,可还没来得及,只能等我回来了。
我嗔了他一眼:我哪里在想这些?我小时候见过浑邪王和休屠王,而且和休屠王的太子日很要好霍去病忙凝神细听,太子日自小就是一个极有主意的人,但休屠王为人怯懦,耳根子很软,此次投降汉朝如果是真的,那肯定不是他自己的主意,他没有这个胆子,你要小心他左右摇摆。浑邪王没太多心眼,xing子很豪慡,但脾气比较bào躁,看着凶恶,实际却是个下不了狠手的人,若当面商谈,你不妨细察他的言谈举止,确定真假。
霍去病举起我的手亲了下,笑道:多谢夫人军师。
这一幕恰被进屋的赵破奴撞见,他立即低下头,只盯着自己的脚尖,沉声道:将军,我们都已经准备好。
我yù抽手,霍去病却握着不放,牵着我向外行去。门外一众兵丁看了都急急避开目光。我的脸慢慢烫起来,霍去病却毫不在意,只顾低声叮嘱我别后事宜。
我在军中一直着男装,赵破奴此时显然还未认出已经换了女装的我,等行到府门口,霍去病检查马匹时,他匆匆瞟了我一眼,一脸震惊地失声叫道:金贤弟?
我敛衽一礼,笑道:还未给侯爷道喜呢!
霍去病侧身笑道:以后改口叫弟妹吧!
赵破奴怔了好一会儿,低下头,讪讪道:末将不敢。
我冷脸盯着霍去病,霍去病满不在乎地笑着说:我就要出征了,你也不给我个好脸色看吗?
我望着他,一瞬后,才轻声说道:一切小心。
他看出我眼中的担心,敛了嬉笑之色,郑重地点点头,上前大力抱了我一下后,策马离去。
身后一众护卫刚才一直不敢看我们,听到马蹄声,方反应过来,忙急急打马,随在霍去病身后呼啸而去。
第九章qíng乱
我已在下方跪了一个时辰,李妍仍旧一言未发。
我思量着,如此僵持,终究不是办法,磕了个头:娘娘,不知道召见民女究竟所为何事?
李妍脸上的冷意忽地散去,竟然颇有哀凄之色:金玉,怎么会这样的?听人告知此事,我怎么都不敢相信。你中意的不是石舫的孟九吗?你答应过我的,可你现在居然和霍去病在一起,你真的要嫁他吗?
对不起,我我qíng之一事不由人。我只能又重重磕了个头,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泄露你的身世,我只当从不知道此事。
李妍冷笑道:可如果霍去病要阻止髆儿呢?
我抬头凝视着李妍:我不想叫你娘娘,李妍,我希望我还是以朋友的身份再和你说一次话。请放弃谋夺太子之位。你过得这么辛苦,难道还忍心让自己的孩子也这么过一生吗?
李妍紧盯着我:我只问你,如果霍去病有一日要伤害我们,你会帮他吗?
我无奈地说:如果你不去伤害太子,霍去病不会伤害你。而我我绝不会让你伤害霍去病。
李妍侧着头轻声笑起来,笑颜明媚动人:金玉,你可以回去了。今后我们就各走各的路。但你可要记清楚你的誓言了,老天的记xing是很好的。
她有她想守护的人,我有我想守护的人,我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我静静给她磕了个头,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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