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的宾利轿车从比弗利山庄酒店驶出，往南边的世纪城飞驰而去。后排的座位上，周阳穿着白衬衫、和西装，一身经典的华尔街精英打扮。
    他望向窗外，日落大道算是洛杉矶最著名的街道之一，路两边耸立着连绵不绝的棕榈树和电影广告牌。
    现在是美西时间下午一点，距离他与米尔肯约定会面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
    随着德崇证券在高收益债券领域取得巨大成功，华尔街关于米尔肯的传言很多。他给业内最大的印象，无疑是强势的作风。
    据说他对手下的团队实行***的军事化独裁管理，德崇在洛杉矶的分布已经成了米尔肯的独立王国，而德崇的ceo伯纳姆堪称是华尔街最徒有虚名的高管。
    有人也许会问，德崇公司的抵押债券业务既然这么赚钱，为什么华尔街其他同行，没有第一时间来争夺这块肥肉。
    这首先是因为企业债券的市场透明度，远没有股市和国债那么高。特别是垃圾债券因为风险过高，长期不受市场待见，使其流通性普遍很差。
    你想要购买a公司的垃圾债券，不可能像买股票一样，直接能看见实时的市场公开报价，而只能向券商询价。
    但券商对你的出价，往往会卡在你能接受的最高价格。至于券商从其他人手中真正买入的价格，外人根本就不清楚。
    比如像周阳正在运营的资管计划，除了团队内部和美林高层之外，就连美林香港的其他同事，也不知道周阳团队的真实收益率。
    大家只能通过周阳的手下们，每天像过年一样欢天喜地的上班状态，来判断周阳领导的资管部业绩肯定很不错。
    德崇公司的高收益债券部门也是同样道理，华尔街同行们只能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来判断米尔肯的盈利不错，但他们根本猜不出米尔肯每年能为德崇公司带来上亿美金的纯利。
    更何况米尔肯除了业务上之外，平时为人非常低调，到现在为止不但从未公开接受过媒体采访，生活上也比较简朴，一点也不像赚了大钱的样子。
    米尔肯甚至连手下员工购买豪车豪宅都会进行限制，免得被华尔街同行猜到自己的真实盈利能力。
    在他的这种烟幕弹掩护之下，华尔街的其他竞争对手在不确定投资回报的情况下，根本不会破釜沉舟去all in高收益债券业务。
    华尔街打击竞争对手的最有效方式，往往是出高价把对方的核心人员挖空。但是米尔肯却是一个对手下非常慷慨的老板，年入百万甚至千万美元的交易员，在他的团队中大有人在。
    这可是在1981年，许多华尔街投行的高管们，也未必有这么多收入。所以其他公司想要通过从德崇公司挖人，来切入高收益债券领域的尝试，也一直没有取得成功。
    决定债券受欢迎程度的主要有三个因素，风险、收益率和流动性。垃圾债券之所以被称为垃圾，就是因为其风险偏高。
    而投资者之所以愿意接受垃圾债券的高风险，主要在于其收益率远比高等级债券要高得多，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要有足够的市场流动性。
    所谓市场流动性，就是你想要往外卖的时候，要能有对手盘愿意买。
    美林银行去年为深海城建公司发行美元债券，之所以有海外投资者敢于大胆买入，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在与美林承诺，在对方未来准备出售时会负责撮合交易。
    如果万一找不到买家，美林银行自己会下场回购。深海城建的美元债就是一种典型的垃圾债券，但部分投行在发行垃圾债券时，并不会做出自己兜底回购的承诺。
    美林银行当初之所以如此承诺，一方面是为了打开亚洲市场，另一方面则是在周阳的分析说服下，科曼斯基认为这笔美元债的违约风险很小。
    而米尔肯可比美林银行大胆多了，他向自己的客户保证，无论是他承销的债券，还是撮合的交易，只要投资者们想要出售变现，德崇公司随手都会接盘。
    可以说德崇公司充当了垃圾债券市场最大的做市商，为整个市场交易提供了大量的流动性。所以在同等条件下，其他公司想要挖走米尔肯的客户，根本就很难做到。
    更何况米尔肯过去这些年为客户带去了大量利润，所以德崇公司在高收益债券领域，其实建立了强大的护城河。
    周阳来到德崇证券在世纪城的办公室时，在门口并没有看到德崇的招牌。要不是他确信自己没找错地方，还以为是走进了其他证券公司
    接待周阳的人是一位长着满脸青春痘的爱尔兰裔，他的两眼顶着深厚的黑眼圈，看上去面容憔悴，显然工作压力非常大。
    美国和中国一样，国土面积辽阔，横跨多个时区。纽约股市开盘的时间，是美东时间早上九点半到下午四点。
    而地处美国西海岸的洛衫机，要比纽约早3个小时。也就是说，美国股市的开盘时间，是美西时间早上六点半到下午一点。
    华尔街的投行一般要求员工，在股市开盘前一个小时，就要到公司做各种准备工作。米尔肯虽然把他的高收益债券部，从纽约搬到了洛杉矶，但金融市场的交易规则，不可能因他个人而发生改变。
    所以米尔肯的手下们如果住的地方离世纪城比较远，那么他们每天都能看见凌晨四点的洛杉矶。
    爱尔兰小伙把周阳领近一个小会议室，周阳一路上看到这样的会议室有六七个，每个房间里面都已经有人在等待。
    这些房间里的人，有的十分放松，正在悠闲地看报纸。有的则颇为不耐烦，正在来回踱步。周阳猜测他们该不会都和自己一样，在等待“垃圾债券之王”的召见。
    “查理你好，欢迎你来到洛杉矶。”周阳大概只等了十来分钟，米尔肯就推门而入。
    “迈克尔，很高兴见到你！”周阳见米尔肯热情的展开了双臂，也只好站起身来，和对方来了一个大拥抱。
    “你在亚洲的项目收益还好吗？我这里随时欢迎你的加入！你前几天发过来的资料，我已经看过来，咱们今天来好好谈一谈。”米尔肯没有多废话，直接进入了正题。
    “那你觉得怎么样？德崇愿意接手吗？需要多少费率？”周阳也开门见山的问道。
    “储贷行业现在的状况很令人担忧，所以我这里还有几个疑问，需要由你来解答。”米尔肯严肃地说道。
    “你请说！”
    “你之前在资料里提到的那个税收豁免法案，核心条款是什么？”米尔肯问道。
    “不知道，爱德华参议员是一个很有政治操守的政客，不会做出任何违背国会保密条例的事情。”周阳摇了摇头回答道。
    他可不愿意在米尔肯这里留下太多话柄，要知道对方以后会因为内幕交易而锒铛入狱。
    米尔肯皱着眉，双眼睛盯着周阳，显然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华盛顿政客们的操守，是比垃圾桶里的废纸篓，还不值钱的东西。
    “好吧，我的朋友卡罗琳·肯尼迪只告诉我美国的储贷协会，接下来有很大的机会甩掉之前的亏损。
    肯尼迪家族为了重启罗伯特·肯尼迪当年在布鲁克林的社区复兴计划，决定拿出100万美元来搏一次。
    如果国会正在审议的税收豁免法案，没有极大利好于储贷协会的条款，我不认为爱德华参议员会让我们的‘美国公主’，转型成为一个银行家。”
    周阳把故事的逻辑重新调整了一下，让外人听起来更加符合常理。
    “如果迈克尔你在华盛顿有人脉，可以自己找人去打听一下具体情况。当然，我其实为你准备了两个方案，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一下。”周阳又继续微笑着说道。
    他脸上的自信让米尔肯颇有一些不舒服的感觉，自己似乎在渐渐失去会谈的主导权，于是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那请你先说来听听！”
    “第一个是常规方案，你帮zkf投资公司发行1000万美元的垃圾债券，发行费率2.5%。第二个方案这是我代表美林香港资产管理部，向你购买1000万美元zkf公司的垃圾债券，你能拿到的发行费率是1%。”周阳不紧不慢的说道。
    米尔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出声说道：“我想知道这两个方案对你有什么区别？”
    “如果你选择常规方案，我将会成为zkf公司内，仅次于卡罗琳·肯尼迪的第二大股东。
    但如果你选择后者，我只能暂时先放弃对zkf的持股，毕竟‘输送利益’是一项很不好听的罪名。”周阳摊了摊手说道。
    “看来你很看好美国储贷行业，接下来能迎来转机。”米尔肯一边用手指头轻轻敲打桌子，一边轻声说道，他心里似乎正在权衡利弊。
    “这是肯定的！对肯尼迪家族来説，最重要的是后面选择布鲁克林的某个社区进行重建，但是如果他们收购的储贷协会本身就面临经营危机，那么后面的整个计划根本不可能继续下去。”
    周阳在和米尔肯的博弈中，一直巧妙地利用了“参议院雄狮”爱德华·肯尼迪的名声。
    “我可以帮你们的zkf公司，筹集1000万美元的收购资金。但发行费率要提高到3%，同时你还要再从我这里购买500万美元的债券。
    当然，为了让你能成功在zkf公司持股，我只会向你推销其他的，真正具有极高投资收益率的好债券。”米尔肯给出了自己的条件。
    “难怪我听别人说，迈克尔你的胃口很大，今天总算见识到了。但是迈克尔你判断错了一个问题，zkf公司的股权对我来说，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
    我相信储贷协会行业接下来会迎来转机，但要说这项生意很快能变成暴利行业，我想就算连傻子也不会相信。
    实际上我更看中的是这个能与肯尼迪家族加深关系的机会，所以我才会积极加入到这次收购中来。
    毕竟我是一个外国人，想要在美国大展拳脚，需要像爱德华·肯尼迪这样的靠山。”周阳这次倒没有说谎，十分坦然的对米尔肯笑了笑。
    米尔肯并不急着接话，反而是很有耐心的没有出声。
    “好吧，毕竟是我上门有求于你，所以可以先退让一步。发行费率还是按2.5%保持不变，另外我再从你这里购买100万美元的垃圾债券。”
    两人一直沉默着坚持了将近五分钟，最后还是周阳首先败下阵来。
    发行率相差0.5%，实际才让米尔肯少赚5万美元而已。反倒是周阳接下来向他购买的这100万美金垃圾债券，能让米尔肯赚到更大的利润。
    按照规定，美国证券公司向客户出售债券的加价不能超过5%，但米尔肯常常敢于违规加价25%。
    这也是华尔街其它投行没能准确判断出，德崇公司在高收益债券领域真实收益率的重要原因。
    “发行新的垃圾债券，对你们德崇公司来说同样是一件好事。毕竟只有给投资者更多的投资选择，他们才会提高换手率。你们德崇公司不就是靠撮合交易来赚取巨额差价的嘛！”周阳稍微点了一句。
    “好吧，查理，你是我的朋友，你会竭尽全力去帮助你！”
    米尔肯又思考一两分钟，终于展露出一个笑容，并把右手伸了出来。周阳微笑着与对方握了握手，两人成功达成这笔交易。
    经过过去这一年多的历练，周阳的自信正在不断增加。今天会见米尔肯这个华尔街的传奇人物，他表现得一点都不怂。
    据说美国许多上市公司的ceo，都成被米尔肯的强大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但周阳今天从头到尾都在掌控节奏，一点点迫使米尔肯接受自己的交易条件。
    从世纪城返回比弗利山酒店之后，周阳并没有去近在咫尺的好莱坞邂逅一场艳遇，而是当晚就坐飞机返回了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