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易多日一直陪着怜月,跟她逛街,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两人一起走过了北田县的每一条街道,怜月时常把她父亲“也许来过这里”挂在嘴边,似乎想要把她父亲曾经走过的地方都走一边。
这些话很刺痛人心。
北田县的街道还是相当繁华的,比南田县不是一个级别。这里同样有大量的中原风物,也有不少当地特产。有各种海产品,大宗农产品,许多东海大海船在这里停靠,运来大量中原手工产品,运走的主要是干果之类,当地特产的新鲜水果,比如荔枝,都不耐储存,通过缓慢的海运无法出口。还有棉花之类的原材料,陈皮这样的药材。出口大宗手工制品,有蔗糖,烧酒。最大宗的,还是粮食。东郡执行的,也是以粮为主的重农政策,严禁百姓自行耕种,否则恐怕大多数人会种植棉花、甘蔗。
另外码头地区,还有一些稀罕玩意。来自海外的一些物品,刘知易饶有兴趣的看了一些。发现来自海外的物品,以各种原始的天然宝石为主,玛瑙、带帽、珍珠、珊瑚琳琅满目,意味着海外并不发达,技术远远落后于中原。
跟店铺老板聊天,得知海外大多是些小国,分布在东海、南海的一个个岛屿上,茹毛饮血,甚至没学会纺织,连衣服都不穿。
闲逛四五天之后,金川郡主通知要出发了。
这次改坐海船,刘知易颇为意外。还以为郡主会原路返回,这样可以在大泽县看一看招安的事情,结果郡主仿佛对大泽县浑不在意,要从海路走,北上经过夏江,逆流而上返回夏京。
稍微揣摩,明白这是姿态,对外显示岭南王并不在意大泽县。
事实上,大泽县哪里恐怕已经风起云涌,八方势力汇聚,所有人都在暗中博弈。一个金甲忽律是应付不了这些事情的,他只是一个棋子,岭南王的门客或许早就去了大泽县,在幕后操作一切。
终于要走了,刘知易松了一口气,在留在这里,他担心怜月要疯了。
商船那天,刘知易特意留心观察,最后在人群中发现那个“李先生”偷偷观望,一直等到船队出航,他都没有离去。虽然知道这个男人的心也很复杂,或许充满了各种挣扎,可刘知易很看不起他。
出航的时候,已经快到冬至,这一趟出征,从夏天都冬天,整整过去了大半年。大多数时间都在路上,真正作战时间,满打满算也就是一个月时间。
按照时间,他们年前不可能赶回去,不知道家里人如何了。
刘知易行军途中,曾写过几封家信,不知道家里收到了没有。
海船的颠簸超过了刘知易的想象,他坐过现代游轮,可没做过风帆时代的海船。有时候甚至感觉人被抛了起来,天旋地转,分不清方向。几人很容易就适应了,只有怜月难以适应,吐个不停。
好在郡主坐的是岭南的官船,不是商船,自己可以决定行程,往北走了三天,靠岸休息。
此时已经到了越郡的港口。
越郡与岭南隔着五岭山脉,大夏开国之前,越郡已经被岭南南蛮控制,两地民风颇为相似。不同的是越郡人口殷实,没有金川之乱这种惨剧,越郡人口超过千万。
越郡山地颇多,南方是五岭山脉,西方是连绵的越山,北方是从越山流淌而下汇入大海的越江。山地虽多,越郡却不困窘,因为越山上产茶。
在越江口停泊了两日,继续北上就进入了吴郡沿海。
吴郡地方富庶,可吴郡官府穷困。吴郡南方是越江,北方是吴山,中央有一条吴江直通大海,地势平坦,土地肥沃,人口殷实,有三千万之众,说吴郡物产丰富,人文荟萃,没有人会反对。吴郡中心,吴江源头,是八百里烟波浩渺的南湖,吴郡最富庶的地方就在南湖周边,但这里却不受吴郡官府控制,而是南湖书院说了算,南湖周边的庞大土地、城镇,都是南湖书院的产业,三千万人口中一千多万居住在这个区域,不向官府纳税,只给书院交租,导致吴郡财政始终不曾宽裕过。
吴山以北,夏江以南,冬至大海,西至楚郡,则是大夏最富庶的郡,江南郡。
官船没有在吴郡停泊,连续行船七日,抵达江南郡,进入夏江。
从船上就能看到江南郡的不同气势,田连阡陌,没有一寸闲置的土地,村庄相接,没有一处无人的旷野,这让看惯岭南荒芜的众人,一度有些陌生。
江南郡极为富庶,论土地,并不是最广大的,北起夏江,南到吴山,南北只有八百里,东西两千里,充其量跟中原八郡大小相当,可是人口稠密,高达八千万,占大夏十分之一人口。而且这块夏江吴山之间的沿江狭长平原,十分平坦,几乎连一座山头都看不见,一边沿江,一边靠海,自古就是商贸通达之地,手工业十分发达,天下近半的布匹、丝绸产自这里。
沿着夏江,不时经过一座座繁华小镇。上行七百里,抵达一座气势恢宏,丝毫不输夏京的大城,正是江南郡治所江口城。
江口城所在位置,水面开阔,宽达百里。可传说,江口城建造之初,这里还是夏江入海口。古城经历了沧海桑田,入海口已经向下游推移了数百里。江口城几经沧桑,也从一座偏居江南的小城,成长到了不次于都城的巨城。
抵达江口城后,江南郡守已经在码头迎接,乘坐江南官府提供的车驾,向城中走去。
透过车帘,看到繁华的街市,竟比夏京更加热闹。江口城的街市,没有夏京那么宽敞,稍显促狭。临街的商铺却比夏京更显得有人气,商品种类繁多,各种行业俱全。
“怜月姑娘。听说江口城人口千万,与夏京相当,看着竟比夏京更加繁盛。”
刘知易故意找话题,跟沉默的怜月说话。
怜月幽幽道:“夏京是王朝之都,营建之初,就大刀阔斧。江口不过郡城,一代一代经营至此,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江口城虽然拥有千万人口,可占地面积只有夏京的三分之一。因此显得逼仄,寸土寸金,沿街的房屋普遍两三层以上。
“不知道谢韫姑娘在不在城里?”
刘知易明知故问。
江南四大才子跟怜月相熟,刘知易还是四大才子引荐给怜月的。
作为谢玄的妹妹,当初一直乔装成男子示人,要不是王铄因为楚儿出事,刘知易甚至都不可能知道谢韫是女子。
怜月叹道:“谢韫是奇女子,不喜市井俗气。她家也不在城里,她毕竟是女子,不便抛头露面,许是见不着了。”
谢家在城里当然会有产业,但更多是在乡下,谢家是江南豪族,拥有良田数十万亩。江南郡三县中,遍布谢家的田产。没有提前联系,很难说谢韫会在哪座庄园里待着。
“不知为何江南会有三县?”
一郡两县,是国朝制度,唯有两个郡,下设三县,一个是夏郡,有北陵县、南山县和夏邑县,但夏邑县是京畿,有特殊性。江南郡竟然也有三县,沿着夏江走向,分上江县、江口县和夏江县。
“前朝时候。江南郡曾有一国,以江口为都。前朝时,江南郡便有三县,本朝承袭下来。因循旧制而已。”
说着话,马车停在城中一处巨大的宅邸门前,宅门上挂着敕造的牌匾,写着“天下第一园”五个大字。
一直情绪低沉的怜月不由动容:“竟然是这里!”
刘知易不由疑惑:“这里有什么特殊?”
一座号称天下第一园的园林罢了,别说江南,夏京城中的王公宅邸,哪家没有园林?
怜月叹道:“这座园子,本是江南巨富宅邸。耗费巨万所建。太祖定鼎天下,曾三下江南,都住在这座园子中。匾额上的大字,就是太祖手书。太祖之后,此园就有了天下第一园的名号,本名反而无人提及。太祖住过之后,巨富不敢再住,赠与官府,此后作为行宫,武帝下江南之时,住的也是这里。”
原来是行宫!没想到江南郡守将郡主安排到行宫中居住,这样合适吗?
来不及考虑,马车已经停了,大家纷纷下车,走进府中。
从刚才路过的院墙来看,这园子十分广大,可进了门后,却丝毫看不出有“大”的气势。目光难以穿透十丈之外,处处都有景致。门后是照壁,照壁后有假山奇石。处处都是花木。
江南郡守带着金川郡主走着,边走边讲解,显然当了导游。身后跟着江南郡官员和仆役,足有上百人。
一会走在环廊上,一会走在花径上,走走停停,穿过前院就用了半个时辰,沿途三个花园,两座戏楼。
到了中园更加夸张,中心竟然有一个湖泊,大户人家的池塘,几十亩几百亩撑死了,这湖泊竟然一眼望不到头。
“这是小南湖。南北三十里,东西十七里。”
“原本就是个湖?”
怜月讲解着,刘知易感觉到浓浓的豪气。难怪巨富不敢继续住这里了,在住下去,非得抄家灭族。
湖泊的四周,各种建筑,亭台楼阁,处处精致。听介绍,这叫一百零八馆。
刘知易时时提醒,这里是宅院,才能让自己不生出在野外游园的感觉。好家伙,将自然湖泊圈到自家院子里做池塘,从一个院子到另一个院子得骑马,还真有父保高速啊!
不过郡守也好,郡主也罢,没人有兴趣走一趟父保高速,大家乘船,直接横穿小南湖,进入后园。
后园没有水池,有河流穿墙而过,屋宇众多,虽然精致,倒也正常,是真正住人的地方。
众人下榻之后,郡守暂且告退,表示晚上设宴为郡主接风洗尘。
郡守走后,刘知易马上被金川郡主叫了过去。
“刘公子,你以为江南郡如何?”
问这问题,刘知易顿觉不妙,这里是江南郡啊,难不成金川郡主还敢在这里搞事情?
第二百二十四节 北上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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