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种情况,刘知易觉得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了,在这场摩尼教内部的权力更迭中,他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看客,也不打算强行上场当主角,这里不是他的舞台,他也不想上这种舞台。
挥手收回自己的版图碎片。
然后告辞:“恭喜圣女大功告成,在下告退。”
刘知易口气冷漠。
玉扣叹道:“公子不留下看一看摩尼教最大的秘密?”
刘知易道:“你是说地狱?”
玉扣点头。
刘知易明白她的意思,也许看过了那惨无人道的地狱,刘知易会更理解她的行为。
刘知易叹道:“不必了。从心里我支持圣女。”
他不能接受的,只是被利用,被算计。
玉扣不在多言,刘知易拱手离开,走出大殿之前,正看到一个个摩尼坊的居民被组织起来,正往大殿中搬运油桶,油桶里装着各种油,有那种石油蒸发出来的所谓火油,有各种灯油,还有使用的动物油脂。
刘知易顿时明白他们要干什么,原来经历火劫的意思,并不仅仅是圣女焚烧自己,她还要焚烧整个地狱。
掌管地狱的应者,逃入了地狱,哪里有他豢养的杀手。再厉害的杀手,也不会不怕火。一桶桶火油从唯一的出口倾倒进地狱,一把火足以将一切罪恶焚毁。
……
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
一个白衣中年男子走进了夏京城。
此人样貌俊朗,风度翩翩,行为举止十分得体,看着像一个饱读诗书的教书先生。
他从南城朱雀门而入,贴着朱雀大街的路边缓慢行走,像一个第一次进城的外乡人一样,到处打量。
朱雀街距离城墙三条街道处,有一个小巷,巷口有一口古井,井水甘甜,小巷因此得名甜水巷。
此时一个中年妇人正在打水,旁边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正在玩耍,从她们的装扮看,她们不是本地人,女子头上戴着一串红豆头饰,像一对岭南母女。
中年人来到井水边,看到正在打水的女子,祈求一碗水喝。
妇人热心的给了舀了一瓢。
此时旁边走过卖糖葫芦的小贩,小女孩眼睛死死盯着,嘴角流出口水。
中年男子笑了笑,一边将水瓢还给妇人,一边招手叫过小贩,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小姑娘,小姑娘怯生生的看着母亲,妇人点点头,小姑娘才拿走糖葫芦,正要往糖葫芦上咬去,突然不吃了,站在井边哇哇大哭。
妇人奇怪,伸手拉过小女孩的手腕,上面绑着一颗红豆。
妇人家住岭南西郡,丈夫常年给商人做保镖,往返岭南与京城之间。留母女二人在家,家中一棵长了二十年的红豆树,去年突然糟了雷击,还引燃了大火,将屋子烧了个干净。
遭此大难,丈夫决定,干脆搬到京城,这二十年,他给商人做保镖,自己也夹带私活,很是赚了一笔钱,在京城买了宅院,刚好老宅起火,索性不要了。
妇人颇有些舍不得家当,清理了废墟之后,没找到多少有用的,倒是从烧焦的红豆树下扒拉出来一些红豆,舍不得丢掉,留着做个念想。小女孩也给自己扒拉了一颗红豆,妇人给女孩穿起来,挂在手腕上。说来也怪,自从戴上这颗红豆后,小女孩每次不甚丢失,就会哇哇大哭。
“红豆别哭了。红豆不是在吗!”
女孩的名字也叫红豆。
可女孩还是哇哇大哭,怎么都哄不好。
妇人疑惑不解,询问道:“是不是咬了舌头了?”
怪女儿贪吃,回头一看,刚才给孩子买糖葫芦的男人已经不见,妇人恍然未觉,她头上的那串红豆,正好少了一颗。
不远处的街角,一个中年男子面露微笑,手里捏着一颗红豆,喃喃说道:“一瓢之恩,留你两命!盗亦有道。”
然后继续往城中走去,好大一座城,溜达到了傍晚,才走到皇城旁的平康里。
……
吕公密室中。
刘知易正“盯着”桌面上的铜镜碎片,在外人看来,碎片上空无一物,在刘知易看来,却流光溢彩。
画面中一个火焰浓烟,正从一个门中喷涌而出。这是唯一进出地狱的大门,设计的时候,恐怕就没考虑过这一天,只求保密,不求防御。地狱并不大,还位于地下,火攻的效果,简直不要太好。顺着石门,往其中倾倒了百来桶各种油,布,然后放火点燃,很快大火就从洞口喷涌出来。
如此烈焰中,不是有黑影冲出来,身上带着火焰,很快就被外面层层埋伏的伏兵制服。如此制服了十来个人,其中还包括那个应者。之后在无人闯出来,大火烧了将近一个时辰,然后逐渐熄灭。火势之猛,石门甚至烧出了一层玻璃。
大火熄灭之后,等待了半个时辰,画面开始走进地下。沿着盘旋而下的狭窄石阶,往下走了大概三五米的样子,又是一个石门,石门已经破碎,半扇门关闭,半扇门开了一条缝。可能大火的时候,这道门是关着的,应者进入这里后,封闭地狱,试图顽抗。可最后不得不冒险突围,主要是因为没脑子,地狱是一个修建在地下的密闭空间,他以为没人攻的进来,可别人并不需要攻进来,在外面放火,密闭空间里的空气会被抽干。发现形势不对劲后,冒险强突,已经来不及了。
走进石门,里面是一个圆形的空间,球形的屋面穹顶,环形的墙壁,都是巨石铸就。一圈全都是牢笼,一圈大概一百个左右,由粗细不一的精钢柱子围起来,一头扎在地底,一头刺入穹顶,有的柱子水桶粗细,作为骨干,有的儿臂粗细,防止逃跑。
这些囚牢中,竟然还有人,大多数躺在地上,保持着各种姿态,一动不动,不知死活。牢笼中,挂着各种各样的刑具,主要有各种带刺的鞭子。这显然不是用来惩罚他们的刑具,更像是他们自己苦修的工具。
画面一转,一群人围着一个牢笼,画面快速靠近这个牢笼。里面竟然还有一个活人,一个身穿黑衣,头戴兜帽的人背对牢门,正在抽打自己,一边抽打,一边念念有词。
“一切魔男及魔女皆从肉身生缘现,又是三界五趣门复是十方诸魔口,一切魔王之暗母一切恶业之……”
刘知易“听”的到声音,并不是用耳朵听。通过铜镜,他“看”到的,“听”到的,其实都是圣女通过精神传递过来的。他心神沉浸在铜镜碎片上,竟然能跟圣女共享观感。无法理解远离,只能感慨摩尼教圣物的神奇。
进入地狱牢笼的人越来越多,最后一群苦修士被带过来,让他们静静围观牢笼里自我鞭挞的那个人。这些虔诚的苦修士沉默了,许久之后,有人失声痛哭起来,越坚定的信念,崩塌的越狠。这种行尸走肉一样的鞭挞自己,绝不是他们渴求的天堂。
看到这里,刘知易知道,圣女已经牢牢控制了大光明寺,这个摩尼教在中原的唯一据点。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变动,会引起什么连锁反应。大光明寺的存在,是大夏王朝和西戎王国共同的需求和默契,圣女突然卷入其中,不知道两大势力会如何选择。
里面的鞭笞终于停了下来,圣女让人打开牢门,亲自走了进去,里边的人一动不动,等到圣女转到她前面,才看见竟然是一个皮肤白皙的西域女子。
“你好。月氏国的圣女!”
观感共享至此结束,刘知易知道,圣女下面的行为不能分享。
他讶异一下,大光明寺的地狱囚牢中,竟然还有另一个国家的圣女?
月氏国。一个只存在于地理志中的国家,中原人鲜有去过的地方。
大夏往西,是连绵起伏的高山。从大巴山、五岭、莽山西部开始,这些起伏的群山,基本呈现南北走向,一层一层,峰连叠嶂,如同大地上的褶皱一样,这些高山并不高峻,一直到最西边的一条南北纵横万里的山脉,这条山脉高耸入云,山顶常年积雪,被称之为戎王山,戎山之王的意思。
在戎王山和大巴山、五岭、莽山之间,与戎王山基本平行的,纵深千里的褶皱山脉群,则被称作百戎山。数以百计的西戎部落,以前就居住在百戎山的高山峡谷之中。而戎王山,则是西戎活动的边缘。翻过往往山脉,往西是一个陡峭向下的地盾,深入大海之中。大海名为戎海,戎海往西,有一片大陆,叫做大西洲。
这个陡峭的地盾造成戎王山还大海之间,几乎没有完整的平原,只有一个个被海流切割出来的峡湾。在这些大则几百里,小则数十里的峡湾中,生存在一个个小型城邦国家。月氏国就是其中之一。
包括月氏国在内的这些峡湾城邦,绝大多数都无法保持独立,有的向西戎王缴纳贡赋接受西戎王的保护,有的臣服于大西洲沿海一些强大国家。
这些峡湾国家,强大的时候,也曾经翻过戎王山,比如月氏国曾经一度称霸西戎。那时候戎王山被叫做月氏山。西戎崛起,月氏国覆灭,辗转翻过戎王山,在地盾峡湾中建立城邦,苟活至今。
月氏国圣女的出现,让刘知易惊讶,难道连西域峡湾国家都介入中原了?
第两百四十五节 盗亦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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