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哈士奇似乎走丢了，在马路对面盲目张望，江如止刚想过马路，尖利的刹车声……路人的尖叫……铺天盖地的疼痛……

    “天啊撞死人啦……”

    “快打120120……”

    “先生这位先生你有家人吗我叫仲景你不用担心我会跑我会对你负责的救护车马上就来你一定要挺住啊先生……”

    “江医生！江医生！”

    “病人颅内出血需要马上动手术……”

    “小伙子一定要坚持住不要睡过去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啊……”

    胸牌挂在白大褂前晃动。

    清晰的黑体字是江如止最后看见的画面。

    主治医师——

    江夜。

    第28章

    江如止出院了，记忆也渐渐恢复。

    他确实在梦中的那所大学当老师，学校考虑到他的家庭状况，未予辞退。

    当他重新回到学校的时候，本以为会很难的工作做得得心应手，他知道这是现实生活。

    一切没什么不同，日子依旧波澜不惊。

    他找到一年前那个给自己打电话的学生，此时她已升至大二。

    女生看起来活泼开朗，站在江如止的办公桌面前不肯坐下。

    江如止问她那个一年前他们在讨论的小说。

    女生想了想才道：“就是一个短篇，写完了也没地方发表，当做废稿扔掉了……以前我觉得自己的小说写得很好，现在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那么……当初的故事结局？”

    “魔王依旧是魔王，无论中间我写过多少故事情节，到最后他还是一个人生活在地狱里，有无比繁华却空旷的大殿，不老不死，无边寂寞。”

    “……”

    江如止倒觉得自己和小说里的魔王也差不了多少——无父无母，有好心人扶助，自小到大不愁吃穿，从福利院离开得到一张银行卡，每年有一笔钱汇入，一个人在外求学，吃学校住学校，乐得安静。

    可现在才觉得缺些什么。

    未至中午仲景打来电话问候。

    “江先生你看看我这记性也不好差一点忘了，当初你出车祸时旁边跟着一只狗怎么也不走，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你的就养了起来，这不如今你出院了，那只狗可是你的？如果是，你又想要回去的话，我这就给你送回去……”

    江如止一愣。

    “它……是什么狗？”

    “哈士奇，应该两岁多了。”

    “我要！”

    江如止去仲景家时，前来开门的是穿着浅灰羊毛衫的江夜，江如止有些疑惑。

    江夜道：“进来吧小江，仲景在外地，只好麻烦你过来取一趟……”

    江如止走进去，偌大的房间虽干净，却有家的味道，偶尔摆在一起的成双成对的东西透露着温馨。

    江夜见江如止盯着那成对的杯子时，脸色一红。

    “说起来你算是我们的媒人……还要感谢你。”

    原本是照顾江如止的仲景与他的主治医师江夜相识，医院去的愈发得勤，醉翁之意已不全在江如止身上。

    江夜禁不得纠缠，觉得这辈子也就自己一个人过的时候遇见了迟来的仲景，感情随之而至。

    江如止笑着祝福，又难免多说几句，仲景年轻气盛，自是精英，但在外工作免不得受到些许不顺心之事，不要和他计较，凡事彼此谦让多替对方着想。

    “想不到年纪轻轻的你倒看得透彻。”江夜失声笑道。

    江如止再不知说些什么，总不能告诉江夜，自己在梦中把他当成了小叔吧。

    看啊，他们都在一起了，自己的那个缘分呢？

    “二狗子！”江夜去抱哈士奇，回来时怀里多了个四仰八叉的狗。

    “仲景胡乱取的名字。”江夜笑了笑：“你不介意吧？它原来叫什么？”

    “……”江如止看着这只哈士奇湛蓝的眼睛，伸手去摸它的头。

    “我再去收拾些它平日里用的东西，你直接带回去就好，不用客气。”江夜将二狗子递给江如止。

    江如止带它回了家。

    不知是否哈士奇生性顽劣，还是二狗子格外淘气，江如止的家被它咬得不成样子，每天回到家里就像进了垃圾场。

    江如止不愿骂它，但却渐渐明白，它不是那个会打字、需要别人喂才肯吃饭、会走猫步的哈士奇……

    如今的二狗子会狗叫，会刨地，会随地大小便，会在地上吃饭……

    只是一条狗。

    某一天夜晚，江如止独自入眠，二狗子睡在地上。

    窗外的月亮很圆。

    江如止听到狼嚎一样的狗叫声，睁开眼睛。看见二狗子踩在床头柜前爪搭在窗台上对着月亮嚎叫，回过头来看自己。

    江如止起身一把将二狗子抱了下来。

    将头埋在它的颈间。

    二狗子一边叫一边挣扎。

    江如止不肯放手。

    他不相信自己做了一个那么真实的梦，真实到可以感受喜怒哀乐，在梦醒来时会像缺了一块一样。纵然一开始觉察不到什么，时间一久，全部的痛楚汩汩流出，变得愈发清晰起来，快要使他无法支撑下去。

    一次一次的怯懦导致他一再退缩，不肯面对真心最终将摩洛狄斯推出自己的世界——然后，他就真的走了。

    他那么好看，有什么话是不能坐下来好好说的呢！

    江如止沉浸在无比悔恨与懊恼中，泪打湿了二狗子脖颈后的毛。仿佛能感受到新主人的伤心，二狗子安静下来，不再叫。江如止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抬起头将二狗子放在床下自己躺回被窝里……

    那样一个真实的人又怎么会是梦中梦见的？

    江如止不相信。

    绝对不相信……

    可又偏偏，不能不信。

    难道世上真的会有魔王？科学的世界观不允许江如止再胡思乱想。可是他已经快要无法正常生活，他始终期待着有一天二狗子会和自己说话，或许，手机qq好友列表里会突然多出一个用哈士奇当头像名为loki的好友——当初摩洛狄斯不想让他人知道他的身份，觉得用loki泡妞会很方便。

    看啊，他连细枝末节都记得那么清楚！又怎么会是梦！

    江如止觉得自己的世界快要崩塌。

    他在肯定与否定中摇摇欲坠。

    是不是现在也是一个梦？

    如果自己从高处坠落——就像盗梦空间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