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真实实,如对待自己欢喜的人一般对待着你。我跟你做了许多以前没有做过的事,发现你与我已不在同一个世界,却也有趣。如此的日子过了有两三年,然而就在最后,我决定告诉你我的真实面目,要你自己跟我走的时候,你却拒绝我。”
“你要我自愿自觉,变成这样的怪物?想来也是不能够的。谁给了你这样的自信?”闵霜衣道。
“你是爱我的,”血夫人强调道,“从数百年前,到现在,现在这个时候,你依然是爱我的。只是你自己已经不知道。”
“我没有!”闵霜衣已焦躁了起来。
“红泥居里,一直因为没了你,空空落落。你开初与我在一起时,临死前曾对我说你想要与我一般不老不死之命。于是我便给你。就便是等了这数百年,我依然记着要给你。即使我与你已形同陌路,便是将你留在身边,日日看着你,也是好的。”
她伸手去摸索那些已碎成一溪斑斓的首饰。
“但这样,到底是寂寞的。不管我是留了多少人在身边,怎样努力地保持着自己在你记忆中的容貌,你终究还是不能与我如过去那样,慢慢生活,慢慢一同散步。这红泥居纵然有多大,鬼娘有多少,心依然是空的,冷的。每到夜里,觉出身边无人的时候,我也竟会害怕起来。霜衣,你纵是在咫尺,于我来说,却已是相隔天涯。”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闵霜衣道。
血夫人道:“你当然不懂。”
“于是,你为了这些理由,便杀了我,杀了我的家人,将我变做怪物?”她问。
她凝望着她。“我与你在一起的那两年,是自你上次死后这数百年来,我最快活的两年。然而当我预备将一切都告诉你,带你回到红泥居时,你拒绝我。”
“‘回到’?”闵霜衣疑惑于她的用词。
“我们数百年前便相识了。你我曾在这红泥居里,度过彼此最好的一段岁月。”血夫人温和地道。
闵霜衣道:“你要明白,即使我与你前世有过什么,如今我也已变了,已不再认识你。你纵然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左右他人内心想法。”
“你以后终究会懂的,你所能回去的地方,惟有我身边而已。”血夫人道,她伸手想要触碰她,却被她嫌恶地躲开。她微微一笑:“你不必躲我。如若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样会把你留在红泥居。”
“那二姐姐呢?她向来如此爱你……”
血夫人道:“她不是你,虽则她死前是主动要求做鬼娘,于我也不过与他人一般样子罢了。我将寄魂之物还她,给她自己选择去留的机会,已是不一样的优待了。”
闵霜衣半天没有言语,只是坐着,末了,终于道:“那你何以又要处处给她希望?”
血夫人平静地道:“希望不是我给的,是她自己给的。我曾与她说起过与你前世的事情,若她就这此当成了自己,我亦是没有办法。”
“你好无情……”闵霜衣除了这一句,再说不出旁的话。虽则阮天葵曾待她狠辣,如今得知实情,亦不由为她惋惜。
“我自始至终,便只爱过一个人。”血夫人说着,又向她伸出手去。“霜衣,你梦里的人,是我。如今我时日不多了,我只想你在我身边略坐坐,就像以前你常做的那样,略坐一坐就好。”
闵霜衣不防,被她攥住了手腕。她冰冷的手让她感觉到一阵恐怖,她要挣开,血夫人却紧紧攥住,她愈是急,愈挣不开,愈挣不开,便愈是急——“你放开我!”
她不放。她拼命想要甩开她,愈发用力:“你——放——手——!”
然而她忘记了,她的手里,捏着的是那支断裂了一半的、锐利的发钗。
几乎是无声无息地,在她未回过神来之前,钗子的一端没入血夫人的胸口。她不知道竟会这样轻易,她的身体里,像是有一团柔软的破败的絮,在被插入的那一刻,只沉默地洇出一团暗红色的血。也许正是因此,就在她放开手,踉踉跄跄后退的时候,她也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她的身子从溪石上滑落下去,跌入水里,然而失神了的眼睛还在看着她。
“我……”她恐惧地抓住自己的头发,“我不是故意……”
血夫人艰难地喘着气,胸口里似堵了些渣滓,随着她的呼吸发出杂音。而她反倒笑了,已经干枯得不成形状的脸上,浮出少女般的笑意。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她已经嘶哑了的喉咙唱着,听着这熟悉的调子,闵霜衣双腿一软,跪在水里。
怎么可能。
是她。
真的是她。
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她一次又一次地偏袒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原谅;她在红泥居里的时候,总是握着她的手要她陪着自己,在自己骗了她之后,一反常态地勃然大怒。
她也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她不顾阮天葵的力谏,最后只要她杀了段琴,便不计前嫌地原谅她。
她恨的只是她爱上了别人,背叛了她。甚么红泥居,甚么鬼娘,也许对她来说原就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你不该如此……一开始便是错。你根本不该如此。”闵霜衣望着那一抹血水由浅而浓,在溪里氤氲开来,像一只巨大的蝴蝶,慢慢地,慢慢地展翅。
“我留下了你前世的记忆……与我在一起的那些美好的记忆。我不愿你如旁人一样,将甚么也都忘记。”血夫人道,“可是我终究还是没想到,痛苦的力量竟是这样强大;它突破了寄魂之物的禁忌,与那些快乐一齐进到你脑海中去,使你竟还记得失去亲人的哀伤。这是我的错。若不曾有那些痛苦,你如今即便是知道了真相,也会安稳地留在我身边了。”
“只要你给过旁人痛苦,它的印象总会比好的深刻。”闵霜衣已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是呵……”血夫人笑了笑,将手颤颤地伸入衣服里。她几乎已干枯成了骨头的双手解了外袍,又解了中衣,最后如捧出自己的心肝一般,小心翼翼地自最贴近心口的地方,取出一个染了血的锦绣的布包。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一枚雏凤玉佩。
闵霜衣一眼便认出,这与被阮天葵打碎的那一块一模一样。光滑剔透,古朴可爱,穗子如新鲜的血一般殷红欲滴。
“你看。”血夫人抚摩着这一块玉佩,“这原是一对的。我自己留下了一块,另一块我送了给你做定情之物。前世你死时,手里便握着这东西;你告诉我,你要生生世世与我在一起。于是后来我遇见你,便把我们之间的一切,寄托在了这里面,然后放在离我最近、最安全的地方。几十年来,我从不曾让它离身半步。这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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