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孕，留了避孕的方子要周泽楷侍寝后服用。但他走之前似乎提了一句，这药是从前方士谦为慧哲贵妃配的，药性不重，还兼调养身子。

    她才略想了想，那边小膳房就来问早膳的事，柳心便匆匆赶去看了。

    周泽楷洗了半晌才觉得身上舒坦些，早起的气息瘀滞也缓解了。他想起前两天张新杰的话，想着膳后要找王杰希来问问，又犹豫如何开口。思索着走到早已拉着阔幅长巾等他前去擦身的宫人身前也没细看，只是靠过去，双手伸开等着接过长巾裹身，却忽然被人隔着毛巾一把紧抱住。

    没等他惊讶一瞬，便听见叶修熟悉的声线在耳边道：“你这几日怎么总躲着朕？”

    缓了口气周泽楷才镇定下来，轻声道：“没有。”

    “没有？”叶修抱得更紧了些，吐息都熨贴在他鬓角上，“先是雨嘉似感风寒怕传染，又是雨蕤吐奶，接着是你头晕，已一个月零四日不让朕进你寝殿门了。”

    “翊婕妤入期，”周泽楷不再顾着躲闪，“多陪陪他。”

    “小周在说笑么，”叶修扳着身子把他转过来看向自己，“向来除你之外的嫔妃入期朕只都召一日，再说朕前几日已和孙翔结成，更不必多顾虑了。”

    “……”周泽楷犹豫半晌，听他说已经结成就没有说出孙翔想要孩子的事，只道：“张太医说，要注意。”见叶修表情松下些，他又补了一句：“不想喝药。”

    叶修略一想便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不免失笑，松手让他擦拭身子，取过他衣裳道：“朕在你心里就只惦记那么点事儿吗，想和你多相处些罢了。”看着一袭月白长衫配松香色腰绶的周泽楷面上的飞红，他也不再多说什么，牵过人手到正堂去了。

    用过早膳叶修就着乳母怀抱逗了会儿孩子，周泽楷说要带雨嘉去看雨茗，他也就起驾去御书房与吴雪峰和刚进京的韩文清商议朝政了。

    牵着雨嘉慢慢走在长街上，周泽楷遇见了要去凉月台的李轩和吴羽策。两人朝他行过礼，因雨嘉对李轩手上的护套起了兴趣，耽误了一会儿他们才别过。看两人复又说笑着从身边走过，周泽楷忽然长叹了口气，进府后少见家人，王杰希虽与他同是妃嫔，却更像他兄长。只是他到底也未曾了解过王杰希在想什么，倒是常被他细心地关怀一二。

    “爹爹为什么叹气呀？”雨嘉的声音带着幼儿的轻软，唤回了周泽楷的注意力。他俯下身一把抱起三岁的长子，只道：“咱们去看弟弟。”

    从王杰希宫中出来时周泽楷牵了雨嘉雨茗两个孩子。他并不全然相信王杰希的解释，但又想不出别的原因，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好在双生子都是活泼的性子，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总要问上一问，又兼宫女带了雨芊走过，周泽楷便被拽去了凉月台，顾不上再想许多。

    凉月台地处上苑与太隆湖之间，势高且亮堂，因而是宫内众人最常聚集练武的地方。周泽楷开始在一边看护着三个孩子，但黄少天在教邱非一招剑式，比划了几下总觉得不够完整，便让他去。周泽楷不是习惯拒绝别人的性子，便松了松手腕接过了黄少天的冰雨。

    他平日用的荒火碎霜讲究双手配合，冰雨则优在其奇快的剑速和漂亮的剑光。但到了周泽楷手中，那往日亮到晃眼的冰蓝色剑光都仿佛变得温润了不少，凌厉不减的剑式还是将大风吹进的纷纷玉兰斩落成花雨。

    一阵掌声响起，众人互相看看却发现都不是自己。这时长梯后才转出一人，含笑道：“小周已诞下四子，身姿却不减当初啊。”

    肖时钦和唐昊最先反应过来，俯身行礼，其余人也连忙跟上，口中道：“皇上万安。”叶修摆摆手示意平身，径直走过去替周泽楷擦了擦额上薄汗后揽过他，问一边的邱非：“小仪可还有疑问？”

    不料邱非皱眉想了片刻，道：“一直听闻皇后剑舞极佳，进了宫却不曾见过二次。那么敢问皇后，为何那日您怀胎四月还敢于执匕首起舞？”

    “这孩子还真实诚，”叶修侧首看着周泽楷，“不过朕也正想问问呢。”

    “心中有人，”周泽楷交还了冰雨，诚恳道：“便能为之一舞。”

    携了周泽楷一同抱着孩子离开凉月台后，叶修忽然道：“今日吴雪峰提起，太子府闲置数年，要定期着人修葺。倒是叫朕想起……这几日梦见了从前的事，恍然发觉，你已陪伴朕十年。眼前很多人事，都不复当年模样。”

    “是，”周泽楷轻声应了，“从前，府中只有四人。”

    “但朕很欣慰，你与猎场中拂去鹿角落花的少年并无区别。”两人已经进了凤仪宫，叶修将雨茗交给了柳心，看染眉抱走雨嘉，伸手接住一枚落下的玉兰花轻轻嗅了嗅，“别再为他人琐事忧心了，今年你生辰，咱们回去一次可好？”

    看着叶修，周泽楷并不清楚他说的是太子府，还是他们初遇的猎场，只是温顺地被人带进怀中，点了点头。

    “对了，有样东西你生产之后朕就让内务府制着，今日总算送了来。”叶修松开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石榴红番玉佩，在周泽楷眼前晃晃。

    伸手接过后，周泽楷在叶修带了些得意与期待的目光中翻过了那玉佩，瞧见一行小字：“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下句他自然是知道的——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明日你父母会进宫，上次无法成行，这次也让他们早早看看孙儿们。”

    在叶修身边久了，周泽楷发现自己渐渐很少会因他而有不悦与忧愁之类的感觉。而即使是那一点点的烦闷情绪，叶修也总是能最及时地感知。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可他偏偏就是那猛虎愿以全部心力去疼惜的一朵蔷薇。

    （三十四）

    孩子多了总觉得时日匆匆，这一日周泽楷晨起推开珊瑚窗看向殿外时，忽然意识到已经是初冬时节，枝头上都冒出了几丛早梅。

    叶修退朝后着人传旨请皇后带三公主去御书房相陪，周泽楷知道他为早朝早膳用得太早，这会子定是有些饿，便抱着霏之去看小膳房准备的点心。染眉捧出几样小食，周泽楷想了想，挑了一道梅粉如意糕和一盏芙蓉珍珠羹，让她放进了膳盒。

    到了御书房门前，子臻与子晋却都站在紧闭的朱红雕漆门外，见周泽楷来了，忙让人拿来椅子请他坐下。

    “皇上正和冯太亲王说话呢，还请皇后和公主稍等片刻。”随侍的柳心见状便放下食盒行礼离开了，周泽楷坐在窗下拿雨霏腕上的玉环哄着她玩儿。

    屋内两人说话声音都不大，外面听来都是絮絮的。凭周泽楷耳力佳，也只漏耳了一两句，一个有些老迈的声音最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