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天生的权力动物,李姑娘此刻无比感激流淌在他身体里的朱氏的基因,李家人易被感情左右,如李沅、李持风和她,朱姓儿孙却仿佛承袭了先祖的果断、韧性与冷漠,她知道他不会一蹶不振、自暴自弃,虽然伤心舅舅和外祖母的死,但他不会颓靡太久。
两人静静抱了一会儿,二爷收拾好情绪,颇有点恋恋不舍地蹭了蹭她:“有吃的没?”
忙了一天,还没顾得上吃饭呢。
“有,这会子青菜都下来了,还有蒙古来的奶酪。”怕他只吃素没有营养,她特地让人多做了几道炒鸡蛋、鸡蛋羹,又使人买了好些奶酪和牛羊奶,“你吃着好,回头再让他们买去。”
朱持晖不怎么爱吃肉,却很喜欢乳制品,一听就笑了:“嗯,那我用过点心再回去。”
晚上还要去宝华堂给娘侍疾,不知这会子爹爹回家了没有。因为荣王和淑太妃之事,外头都揣测华仙是不是不行了,更有甚者,巴不得她一病死了才好,死了正可以借机向皇上发难,幸而老叁这阵子稍稍懂了点事,一面紧盯着仆婢们抓方煎药一面着人看紧门户,才不至于教他一根蜡烛两头烧。
用饭时二爷想起来,顺嘴问了一句学里的事,姐姐筷尖一顿:“怕不是还要闹上一阵子。”
紫禁城乃天子居所,除了上下值的侍卫官员等闲不许人靠近,在宫门前静坐示威可视作‘叩阙’,事情没有得到解决便不吃不喝,一般只有发生重大冤情士子们才会自发采取这种极端手段。须知京中各大学堂并非一团和气,平时少不了你贬我一句,我损你一句,良性竞争也是竞争,偏偏这件事上所有人拧成了一股绳,竟有些以舆论逼迫皇上表态的意思,固有学生们‘位卑未敢忘忧国’,群情激愤之故,只怕其中少不了有心人的推波助澜。
至于这个有心人是谁,她心里隐隐有个答案。
谋害皇嗣、滥用职权,吴子澜本来必死无疑,但是经过叁司审理,走正常程序被判斩首还是为民心舆论所压迫,导致皇帝不得不将之赐死是两码事。真定与华仙一系彻底撕破脸,最后得利者是谁?唯有端王。
严璋背后之人到底水落石出了。
虽不知道他们是怎样搭上线的,几年来有过多少联系,李姑娘对端王有意染指大位一事并不感到意外。他是先帝唯一的嫡子,哪怕身体欠佳,名分摆在那里,膝下还有个健康活泼的女儿,真的没有半点野望才叫人吃惊。
“姑娘明儿要出门么,怎么倒把那衣裳找出来了?”
饭后竹枝令人兑了热水来,一边服侍她梳洗一边小心道:“学里已经复课了?”
“还没,是有别的事,必须我亲自走一趟。”
“外面乱哄哄的,出去须得带足了人才好。”她也不敢狠劝,揣度着她的心意转口道,“上回姑娘吩咐把不常穿戴的衣裳首饰收拾出来,一共五个大箱子,也不知怎么处置。”
变故来得太突然,搬家之举只得暂缓,一来防着严璋拿此事做文章,华仙公主连遭剧变、身心受创,哪里还经得起半点搓磨?哪怕只看在晖哥儿面上她也不欲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二来……她有种诡异的直觉,太平日子不会长久了。
那个美国记者字字句句含沙射影,分明是在挑拨大明与欧洲诸国之间的关系——蒸汽战舰等语暗示荣王之死乃法国所为,但法国人也不是傻子啊,怎么会留下这样的如山铁证?英女王手里握着拿破仑的侄儿,要说谁最不想大明与法兰西关系紧密,她首当其冲。
半晌,李持盈叹了口气:“先放着吧,过后再说。”
竹枝见她心烦,斗胆劝了一句:“不是奴婢多嘴,这会子府里离不了人,岂不闻古话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我不是怕受牵连,”她道,“我是怕……拖得久了,有些事身不由主。”
四月十五日,宁远伯吴子澜在府中‘暴病而死’,其妻钱氏代他上了一封请罪折,自请贬为庶人,叁代不得为官。十六日,《大明日报》公布了荣亲王的死讯,至此,长达六日的学子叩阙活动正式宣告结束。
因为没有打捞到完整的尸首,下葬时棺木里仅有荣王的衣冠和私人小印,朱颜坚持亲自扶灵,葬礼当日大半个北京城都设了路祭。
整个仪式恰似一记耳光狠狠甩在了万岁脸上。不怕死的花边小报甚至撰文说当年先帝属意的继承人其实是朱持晖,因为我朝没有立太孙的规矩,怕不吉利方耽搁了下来,真定大娘娘知道了,伙同洋人佛瑟尔矫诏逼宫,把个先帝爷生生气死,这才坐上帝位。
“不然,小世子为什么杀他?”
叁人成虎,人言可畏,这样下去晖哥儿势必被流言捧杀,他还没有封王,政绩武功更是一片空白,莫名就成了隐形太孙对他绝非好事。而恰在这时,隐身已久的严璋主动找上门来了。
“当真是稀客,日前我登门拜访,严君的奴婢说你去寺庙‘静心小住’了,怎么,这么快就住完了吗?”
他没理会她夹枪带棒的寒暄:“李持风李大人起意将你许给吴子华,你知道不知道?”
要回收文案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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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中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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