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害很厉害……”
看来秋静是很喜欢玄家。秋宁暗中叹气,嘴上只叮嘱秋静要守礼听话,认真学习。秋静乖巧地一一答应。
秋宁离开时,在门口碰到玄天赐。他手里抱著个盒子,脚步匆匆,见到秋宁时,立刻恢复冰冷神色,冲秋宁点了点头。
秋宁没走两步,便听见他在後面咋咋呼呼地叫:“病秧子,快来看我找到什麽了!”那欢快的声音完全无法和小郡王平时的模样联系在一起。
秋宁忍不住回头去看,只见刚才还坚决表示“讨厌玄天赐”的秋静已经和小郡王头靠头地翻弄盒子里的东西。
秋宁想,两人到底是孩子,才能这样没有芥蒂毫不猜疑地在一起。
他想得出神,冷不防撞得一个人身上。
那人伸手便抱住他。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秋宁用力推开步随云,退後两步,有些生气道:“你怎麽不声不响挡人的道儿?”
步随云垮前一步,笑道:“我刚从上面下来,不是故意拦你的。”
秋宁见他指著身旁的一棵大榕树,有些好奇地问:“你在树上做什麽?”
步随云悠然道:“看风景啊。你也看看吧。”
秋宁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挽住腰,一起跃上了榕树。
这棵榕树高长许,枝繁叶茂,仅他们所站树枝都有三尺宽,站在上面如履平地。整座京城尽收眼底。
京城街道纵横交错,如织经纬,屋瓦相连,似浪翻涌。而那些穿梭其中的人,变成了彩色的小点,在一片黑白的肃穆背景下,显得那麽微不足道。
春风迎面袭来,带了淡淡花香,让人神清气爽。
秋宁被风鼓荡衣袍,恍惚觉得两翼生风,似乎要飞起来。竟是难得有的畅快自由。
步随云负手在旁道:“这院子是当年昀王爷的别院,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何要费尽心思在院子里种这棵榕树,等我上来看过才明白。”
秋宁不语,盘腿坐下,微眯起眼,享受这难得一刻的清宁。
步随云随意地靠坐在宽阔的树杈上,从袖里取出短笛放在唇边吹起来。
悠远而略显苍凉的曲调响起。这是一支古老的药师国歌谣,秋宁从小听母亲吟唱,深深地烙印在心里,此时听到,不禁轻轻哼唱起来。
一曲唱完,他还有些回不过神。
半晌才讶然道:“你为何会这首曲子?”
步随云轻笑道:“我特意学的啊。”
秋宁忽觉自己太过迟钝,在他们相遇前,步随云早对自己的来历一清二楚,甚至族人的行踪都了如指掌,之後的种种原是他和玄家安排好的,那次相救也是有目的的。
秋宁冷然道:“你知道我在皇帝身边贴身伺候,才去打听了我的情况吧?你想要我做什麽事,要这般费神筹划?”
步随云皱眉道:“要是我说,我对你,并非你想的那样,你信吗?”
秋宁干脆地答道:“不信!无利而不往,人之常情。”
步随云眼神复杂地凝视了他一会儿,又道:“那你信不信一见锺情?”
秋宁微微一怔,语调稍微缓和了一点,道:“我没有遇见过,所以我也不信。”
步随云靠近他,用指尖在他额头轻弹了一下,怜惜地道:“阿宁,你成日间见的都是人心算计,所以你忘了信任的感觉。”
秋宁心中一痛,冷笑道:“信任你麽?你把阿静拘在手里,不就是想要我在宫中帮你们行事吗?”
步随云怅怅地望著远处叹道:“你说得不错,却也不完全对……总有一日,我会让你信我。”
他不再说话,一段一段地吹曲。那些曲子都带著淡淡的愁绪。
大概是他吹得太好,秋宁绷起的心放松了一些。侧头看他,只看见他挺直的鼻梁,还有微垂的眼眸。说不出的温柔。
秋宁忽然问道:“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步随云偏头淡淡一笑,道:“你说见过,就见过。”
停了一瞬,秋宁又问:“你们和朝廷要缉拿的反贼来往,不怕惹祸吗?”
步随云已收起脸上情绪,意味深长地道:“谁见过这些反贼?凭什麽说我们和反贼来往?至於那些知道的人,应该不会去告发。”
秋宁目光犀利地道:“直说吧,你们想干什麽?又要我替你做什麽?”
步随云在指尖转动短笛,气定神闲地道:“我们想干的事不能告诉你,不过对你们的计划肯定有帮助。至於要你做什麽嘛,阿宁那麽聪明,时机到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秋宁心思急转,试探道:“你们也要对付齐王?”
“对。”
“青海王和齐王有过节吗?”
步随云站起来,笑道:“阿宁不用套我的话。”他向秋宁伸出一只手。
秋宁见问不出什麽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搭在他手上,由他拉著跃下榕树。
步随云将他送到大门口,对他柔声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阿静。”他又用只有秋宁能听到的声音补充道:“即使你不帮我们,我也会保护他的。”
秋宁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两圈,终於还是道:“多谢。”
马车走出一段时,秋宁挑开一线车帘,见步随云还站在门前。
他淡青的身影在暮色里,宛如空山烟岚。
end if
作家的话:
又收到礼物,好哈皮!!!
☆、倾国太监(十二)将军意
经过疯狂的杀戮和掠夺後,美丽的药师国变成了一片血海。
陆震嗅著风里淡淡的血腥味,心情有些许闷重。
他是军人,杀人放火的事做得多了,可是屠杀这些懵懂无知的百姓,和在战场杀敌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在血腥暴力的刺激下,他会沈浸在杀戮的痛快中,但是当理智回笼後,竟然会觉得不安。
当然,软弱的药师国也有勇士。他们拼死救走了药师国的王子,而他奉命追捕逃跑的王族,格杀勿论。
为了混淆视听,逃跑的人分成了几队。他凭直觉追上其中一队。一场围剿後,似乎药师国的人都死光了。但是,凭他在战场上练就的过人耳力和目力,他知道还有露网之鱼。
他眼前闪过那惊鸿一瞥的孩子……美丽如斯,平生未见……
陆震停在一棵巨大的枯树前。
他在树前站了很久,猛地掀起遮挡在根部的大石。与此同时,寒光一闪,锋利的短剑朝他刺来。
陆震旋身闪避。那位水邱王子剑势凌厉,犹如发狂的小兽,做垂死挣扎。
少年武功不弱,可惜遇到了陆震,便一点机会也无。
大概是存了必死的决心,他发疯般地攻击。终於让陆震失去了耐心。
再次出手便直接断了他的手筋。短剑脱手,他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可是紫眸精亮,其中的恨意决绝,让陆震心惊。
陆震长年在军中,深谙龙阳情事,也曾有过几个陪侍娈童。然而,眼前这一位,是有著高贵血统的王族,也算是可以飞天临渊的龙凤。
可惜,他如今落到自己的手里。
陆震扯下藤索把他捆住,放在马背上。
少年并不挣扎,也不呼叫,安静地被掳走,只是眼里的倔强一刻不散。
陆震没有把他交给齐王,而是小心藏在自己的营帐中。
待局势稍微稳定後,他便在军队驻扎的城中找了座小院落,把少年锁在里面。
这位小王子激起了他的欲望。说不清道不明的,想占为己有,想凌虐、又想疼爱的欲望。
起初,少年反抗得十分激烈,有一次差点杀了陆震,陆震无法,只得挑断了他另一只手的手筋,还用玄铁链锁了他的手脚。即便是这样,他有机会也要咬陆震一口。
每次欢好过後,陆震总免不了问一句:“小野兽,你服不服?”
而少年眼中的厌恶,又总是让陆震生气地扇他两耳光。
陆震想过,如果他愿意乖乖听话,自己一定会倾尽所能好好照顾他。
许是折磨得狠了,他终於不再闹腾。虽然还是不说话,虽然在床上还是那副要吐的表情,不过总算是乖顺起来。
所以在他生病的时候,陆震解开了他的镣铐,谁知他竟趁著陆震出门的时候,骗过守卫的人,逃走了。
原来,他的屈服全是装出来的!
陆震四处暗自打听,毫无消息。他手筋俱断,又是被朝廷定罪的妖人,估计是活不下来了。
他消失後的这七年,陆震已经很少想起他了,然而一旦想起,总觉遗憾。虽然只是娈宠一般的存在,却也放在了心上。
没想到他还活著!还恢复了武功!还生龙活虎地刺杀齐王!
那颗偃旗息鼓的种子又开始蠢蠢欲动。每每思及,热切更甚从前……
陆震连打了两套拳,身上的燥热还是无法平复。
他坐在院中的石椅上,用葛巾擦拭汗水。
他原是齐王一手提拔的,当年替齐王灭了药师国後,齐王忽然命他去投靠远在中南的符将军。於是他以白丁身份投到符将军麾下,转战中南、东南,立下汗马功劳,成为符将军手下的第一猛将。
没人知道,他一直与齐王暗中保持联系,按齐王的指示在符军中扶植势力,後来符将军投诚墨钦,驻守东南,他也在东南呆了整整四年。
符将军年迈体衰,渐渐把军权分给了他手下的得力将领。陆震便是其中一员。这时候,他才明白齐王的意图。朝中人人以为他是符将军亲信,而符将军在朝中的中立地位,也使他被归为中立派。
如今右卫军统领一职空缺,圣上明显不想用齐氏朋党,便在中立的武将里做挑选。他在东南立过不少战功,是中立派里的翘楚,据传圣上有意调他入京,担任右卫军统领。虽是平级调动,但京畿守军是何等重要的职位,成为皇帝的近臣,还愁没有升迁的机会?
转了一圈,右卫军其实还是控制在齐王手中。多年前齐王布下自己这枚棋子时,是否已经想到有一天会为皇帝所疑?
陆震本是在东南抗击海盗有功,进京述职,等待重新差遣的。没想到会等到这麽一个肥差,也没想到会再见到那位小王子──既是行刺齐王的刺客,又是皇帝身边的宠侍。
算起来,陆震总共就只见过皇帝两次,第一次是皇帝加冕时,第二次是这次述职。虽然隔得远,看不真切,但是当年那紫眸少年就是烧成灰,陆震也认得。
听了很多关於这位秋公公的传闻,陆震心中百味杂陈。他逃离自己後竟然有如此际遇,可是成了阉人又岂是好过的?如果他当日没有离开自己,也许吃的苦还会少些。
以後再想亲近他,怕是不容易了。陆震仰头望天,想起那桀骜少年,心下惘然。
他在发愣时,家仆过来,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陆震不敢怠慢,回屋整装,然後去了齐王现在居住的宅院。
陆震避开行人,从後门进去。绕到正堂时,听见一阵打板子的声音,其中夹杂著齐王的低喝。
陆震问旁边的管事:“王爷这是……”
管事附在他耳边悄声道:“王爷刚从宫里回来,在罚世子呢。听说是皇後娘娘让王爷好好管教世子。”
陆震了然地点头。和管事站在屋外静静等候。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世子齐敬之被抬出来。他股下一片血肉模糊,嘴里哼哼唧唧,见到陆震还扯著嘴笑了一下,道:“陆将军来了?”
陆震对他拱手道:“世子且去歇息,陆某见过王爷後,再来拜会。”
齐敬之扭著头道:“我等你啊,你可一定要过来,我还想好好和你叙旧呢。”
陆震恭敬答应。等他被抬远了,陆震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旋即隐没在恭谨的表情下。
齐行忌负手立在屋中央,一个劲儿的叹气。
他看到陆震後,叹道:“阿震,让你见笑了。本王这嫡子啊……唉……”
陆震行过礼,道:“世子还年轻,原是贪玩些,想必多历练历练就好了,王爷不必忧心。”
齐行忌摆手道:“算了,他就是个添乱的。本王今天进宫听说,圣上选中你为右卫军统领兼武骧军北门都尉,明日便颁旨。”
陆震惊了一下,不相信地道:“武骧军北门卫?”
要知道京城四军除左右卫军外的武骧、腾骧二军,历来由皇帝直接指挥,算得上皇帝的亲兵,而武骧军都尉官职不大,但是镇守皇城北门,那绝对要是皇帝信任的人。
齐行忌拍拍他的肩膀,道:“圣上十分赏识你,有意拔擢。”
陆震明白,自己的能力固然让皇帝满意,更多的还是因为自己是中立派,“学生能有今天,乃是受王爷教导。王爷之恩,学生铭记在心,不敢或忘,王爷若有差遣,学生定会全力以赴。”
齐行忌对陆震的表白十分满意,微笑点头道:“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好好表现,本王会暗中助你。”
陆震忙躬身道:“多谢王爷!”
很多话齐王不可能对陆震说。今天进宫,从皇後处得知,皇帝不但冷落中宫和丽、秀二嫔,还起了选妃的心思。後宫如此,前朝也不安宁,提拔陆震就是一个明显的信号,还好他是自己人……皇帝这般疑心,只怕马上便会有动作。
齐王按下烦闷心情,邀了陆震饮酒,以亲切之态行拉拢之事。
酒过三巡,陆震起身告辞,说要去看望世子,齐王又送了些珍玩,才让他离去。
陆震在世子院前停下,神情颇为不耐,过了一瞬才换上亲热的笑容,踏步而入。
次日,陆震接到任职的旨意。下朝後,陆震又单独到昭文阁谢恩。
淡青的寿山石九龙屏风前,一身玄色的秋宁垂首立於案桌旁研墨。
陆震进来时,目光在他身上一凝,而他恍然未觉,神色不动。
陆震心中泛起些微涩然。这只小野兽已经懂得收敛锐气,练就出这般波澜不兴的冷静。
仍然美丽,也更加危险。
陆震谢恩,皇帝勉励,一番君臣应对之後,皇帝忽然问道:“听说齐王被行刺时,是陆爱卿带人营救的。”
陆震忙道:“启禀圣上,当时微臣正从东驿路过,见失火便赶了过去,正巧撞上贼人,微臣就带著齐王侍卫追了一段。”
皇帝点头道:“原来如此。谢爱卿威武,救下了齐王性命,齐王一直感激不尽。”
陆震心头微凛,忙撇清道:“原是碰巧之事,再说缉拿反贼也是人臣义务,齐王为此送来厚礼感谢,微臣实在惭愧。”
皇帝的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终於露出微笑,道:“齐王心意,爱卿不可拂。天玑阁藏头露尾,行踪神秘,大理寺的人查了多时也没有线索,不知爱卿追捕反贼时,可有什麽发现?”
陆震飞快地瞟了秋宁一眼。秋宁依然神色无波,只是研墨的动作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陆震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天的贼人均是蒙面,武功路数也繁杂,微臣眼拙,没有发现什麽有用的线索。”
皇帝也不在意,只吩咐道:“爱卿既然担任右卫军统领,对天玑阁要加紧缉拿。”
“微臣谨遵圣喻。”
陆震离开後,墨钦对秋宁道:“这陆震倒是个沈稳的。”
秋宁随意道:“听说他以前跟随过齐王一段时间,後来才投了符将军。齐王原是最会带兵的,但凡跟过他的武将都有些能力。”
他话音才落,墨钦的脸上立刻阴云密布,沈声道:“你从哪里听说的?”
秋宁好像唬住了一般,忙道:“奴才不过在朝臣议论时听到几句,做不到准……就算是真的,也是陈年旧事……”
墨钦在屋中来回踱了几圈,沈吟良久,又下了一道旨意,著一位中立派的陈姓武将为右卫军副统领。这陈将军官位较低,也没有後台,突然得皇帝如此提拔,连跳数级,今後对皇帝必然忠心。虽然朝廷还是重用陆震,但是有这位副统领的牵制,齐王想继续完全控制右卫军是不可能了。
秋宁嘴边露出一闪而过的轻微笑意。
墨钦揉了揉额头,叹道:“朕把宫中的妃嫔仔细斟酌了一遍,还是想不出谁能为皇後分忧,如从宫外选擢,这官家女子何其多,选起来也麻烦。”
秋宁替他按揉太阳穴,道:“恕奴才大胆说一句,既是要替皇後娘娘分忧,才能家世定然不能比皇後娘娘差,特别是家世,若比皇後娘娘差,只怕其他地方更是比不上。”
他的话正中墨钦下怀,墨钦故意道:“家世和皇後相当的,整个青龙国也找不出几人。”
秋宁忙接了他的话道:“皇上忘了,西平郡主就正合适啊。”
墨钦满意地笑道:“是啊,朕怎麽把她给忘了?”他握住秋宁的手,用手指摸了摸才放开。
秋宁知道皇帝高兴。这种事原是帝王早想好的,借他之口说出来,不过是把皇後和後家的怨怒引到自己身上,被骂的是他这宦官,皇帝最多是被蒙蔽而已。若是以後皇帝需要笼络後家,把责任推到他身上便是,照样可以隆恩浩荡。
这,就是做宠臣的代价。
end if
☆、倾国太监(十三)珠面缘
秋宁终於见到闻名已久的青海王玄天佑。
眼前人身材高挑,并不特别健硕,但是全身都透出一种强悍的气势。他戴著一副银色面具,挡住了脸容,只露出一双精光四溢的眼睛。
秋宁怔怔地看著那云纹缠绕的面具,似乎有光晕在其上流动,闪耀著瑰丽而诡异的光彩。
秋宁对这副面具的映像实在太深了。他曾仔细触摸过,寒凉而冰润的触感。据说是西海银珠贝打造而成,比任何金属都要坚硬。
那是墨钦大婚时……
为了避嫌,墨钦把秋宁暂时安置在某处偏僻的村落。那时他已经知道自己并非墨钦所爱,原只是宠物般的存在。他不禁要担心,墨钦有了妻室之後是否还会继续宠爱自己?自己的未来又会是怎样的光景?何况墨钦娶的是仇人之女,自己何时才能报仇?
大婚那夜,秋宁爬上村落附近的围山,眺望远处的热闹辉煌。
深夜里响起一支悲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天无垠兮,地无疆。野草飞蓬兮,飘四方……”
苍凉的曲调在荒原上盘旋。在呼号嘶鸣的大风中,秋宁默默留下泪来。
那年,秋宁从陆震处逃出後,几乎要病死街头。碰巧被一个人贩子救起。适逢有官员高价购买美貌优伶,他便被卖给那官员,献与废帝。因为他机敏伶俐、善於察言观色,得到废帝宠爱。虽然比其他男宠的待遇略好些,仍然吃了不少苦头。
有好几次他承受不住想一死了之,是仇恨给了他活下去的勇气。
大仇未报,他有何面目去见泉下的亲人和族人?
墨钦算是这几年来第一个对他好的人。第一个能给他些微温暖,让他安枕到天明的人。尽管仍然当他是宠物,到底还是用了一点真情。
这一点真情成为他暗无天日的生命中,唯一的光亮,被他小心捧在手里珍重爱护。
然而,连这些微的光亮也是靠不住的。
天地悠悠,独剩他一人。看不到未来,也回不到过去。
他只是一蓬孤独挣扎的野草……
歌声停了。
朦胧的眼泪中,秋宁看到一副银色的面具出现在面前。仿佛从月光中升腾而起的宝珠,破开黑暗,投下一地晶莹华彩。
他走到秋宁前面,歪著头打量秋宁,“你为什麽哭?是我的歌让你难过吗?”他的声音低沈而温柔。
秋宁胡乱擦拭脸上的泪痕,低下头去,不看他。
他坐到秋宁旁边,取出一个酒葫芦递到秋宁面前,道:“这酒名叫‘忘忧’,喝下去就会忘记烦恼,要不要试一试?”
秋宁犹豫了一下,接过葫芦仰头灌下一大口。冰凉的酒液在体内燃起了一股炙热的火焰,烧得他发晕。
那一夜,秋宁喝了很多酒,不停地说话,还唱起歌。边唱边哭。
那人静静地看著他,听他胡言乱语。最後把哭泣的他搂在怀里,轻声叹道:“真是伤心人啊!”
那人的怀抱很温暖,一如他的声音,带著让人平静的奇异魔力。
秋宁用力攀住他,好像抓住一根可以支撑自己稻草。
他急需一场狂欢、一场沈沦。在肉体的相融的极乐中忘记自己。
两人缠手缠脚地翻滚了一阵。那人在秋宁耳边轻轻叹息,然後把他们的皮衣铺在地上,压在了秋宁身上。
秋宁依稀记得他摘下了面具,反复亲吻自己的身体。
他大概也是第一次,动作生涩,进入的时候,很疼。可是秋宁不管,紧紧缠住他,尽力迎合。
整个过程里,秋宁始终没看清他的面目。或许看清了,但被自己忘记了。
第二天,秋宁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岩石後面,身上裹著那人的皮衣。旁边的泥土上写著“今夜亥时初刻”。
这样一个不知来历的陌生人,一夜荒唐就该忘记的。可是到了亥时初刻,秋宁还是神差鬼使地去了围山。
那人已经到了。他点了一堆火,在火上烤著山鸡和野兔。
他招呼秋宁坐下,一边烤野味一边主动和秋宁聊天。他们像朋友似的聊到半夜,秋宁居然靠在他怀里睡著了。
他们这样连续聊了几个晚上。不问身份出处,甚至连名字都未提起。基本上是那人在讲自己游历的见闻,全是些风花雪月之事,秋宁却听得入迷。从心底生出羡慕,想像他那样自由自在地闯四方。
虽然隔著银色面具,可这个人好像能看穿秋宁的心思。他对秋宁说,有机会的话带秋宁去游历。秋宁知道他在安慰自己,还是很感激他。因为他愿意体贴自己的心思。
墨钦宠他,但不在乎他的想法。从来不会。
後来,他们又欢好了一次。秋宁很想回报他的好意,除了身体,他也没什麽能给对方。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摘下面具。
云雨之後,他不舍地对秋宁说,他有事要离开一个月,回来後再来看秋宁。
“到那时或许可以摘掉这个。”他指了指面具道,“你会等我吗?”
“会的。”
“那我一定会回来。”
可是还没满一个月,墨钦就把秋宁接走了。
想到或许再也见不到那人,他一次又一次回头望围山……
如今,再见到这熟悉的面具,而且是戴著大名鼎鼎的青海王玄天佑脸上,秋宁如坠迷雾中。
“启禀陛下,臣与大顺军对敌时伤了面颊,形容狰狞,所以一直以面具覆面,请陛下恕臣不敬之罪。”低沈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却没有秋宁熟悉的温柔和悦。
“玄爱卿因抗敌受伤,朕当奖赏你才是,岂会治罪?”
墨钦当场便赏赐给玄天佑几样御用珍玩。
秋宁手托金盘将物件送到玄天佑面前。玄天佑谢过恩,起身时,恰好与秋宁面对面。他淡淡地扫了秋宁一眼,便移开视线。
秋宁猜想他大概是记不得自己了。毕竟过了四年,又只是短短几天的相处,即便是曾经燕好,可是玄天佑身为一方霸主,他亲近过的人不知几何。
秋宁暗暗叹了口气。再抬起来脸时,已换上合乎身份的恭谨表情。
玄天佑身後的侍从前垮一步,接过秋宁手中的托盘。
这侍从居然是步随云。他和其他侍从一样身穿白色骑服,秋宁刚才只注意玄天佑了,没有看到他。
他也是面无表情,手指在盘子下轻触到秋宁的手。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秋宁不敢与他对视,似乎自己的心事全落在了他眼中。
墨钦设宴款待玄天佑。酒过三巡,玄天佑忽道:“臣听闻陛下身边的秋公公擅长音律,青龙国无人出其左右。臣的一位随从也精於此道,这次特意谱了一首曲子,想与秋公公合奏,为陛下诞辰助兴,陛下是否能准秋公公在闲暇时和他演练?”
墨钦笑道:“陛下的这位随从可是步先生?”
步随云忙避席而出,顿首行礼。
“朕听过步先生的吹奏,确实技艺超群。玄爱卿有心了。步先生何时想演练,知会秋媚音一声便是。”
他又瞟了一眼秋宁,曼声道:“朕很期待你们二人的合奏。”
酒宴吃了一半,墨钦兴起,把宴席挪到御花园。
步随云趁皇帝高兴请了旨,和秋宁一起离席,到御花园旁的储芳阁演练琴曲。
步随云很沈默,秋宁也不说话。到了储芳阁,步随云取出曲谱摊在秋宁面前。秋宁拿起来仔细看,曲名曰《江山赋》,是一支技法繁难的曲子。
步随云取出短笛先吹奏一遍。
秋宁听出步随云吹笛时气息不足,与他平素嘹亮清越的笛声相差甚远。
他注意到步随云脸色苍白,印堂暗淡,还隐约显出青色。
秋宁忍不住问道:“我看你脸色不好,可是病了?”
步随云摇头道:“无妨。”他靠近秋宁,低声道:“阿宁关心我,我很高兴呢。”
秋宁皱起眉头,正想离他远些,他已用手按住秋宁的脉门。
他带著笑戏谑道:“阿宁不需如此怕我。我并不是轻薄之人,只是见到你情不自禁而已。我以後注意就是。”
秋宁知道他是在探自己脉象,便没有抽回手,只蹙眉道:“这是在宫里,你休得胡言乱语。”
步随云并不答话,但是神情越来越凝重,“你的手筋是断了又重新接起来的,可接得马虎,到如今还是不能用力。”
秋宁的手筋还是那位把他献给废帝的官员,为了能让他重新弹琴才找人接的,自然不会精心医治。
步随云怜惜地凝视著他,轻声叹道:“你到底吃了多少苦?”
秋宁心头微痛,避开他的视线,淡淡问道:“还能治吗?”
“若要医治,需从伤处重新断开,再用玄家秘药外敷,还要有人用真气为你疏通经脉。”他想了想,拿出一瓶药给秋宁,“现在暂时不能治愈,但是涂敷此药於伤处,也会有些用处。”
秋宁接过药瓶,道一声:“多谢。”
步随云看著他,认真道:“以後我一定会治好你身上的所有伤。”
他这话说得奇怪,秋宁也不理会,低头对著曲谱弹了一遍《江山赋》。步随云的目光深沈,一直凝在他身上。
等秋宁弹完後,步随云开口道:“你想不想恢复武功,并且还能提升功力?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教你。”
秋宁一怔。步随云的武功极高,是秋宁见过的顶尖高手之一。他如果肯教自己,定会受益匪浅。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打的什麽算盘?
步随云似乎看穿他的心思,浅浅一笑,道:“我并没有任何利用你的意思,只是不想再看见你用‘天龙大法’伤害身体。”
秋宁有些赧然,道:“我与阁下非亲非故,没有因由,不敢受教。”
步随云无奈道:“我只是想对你好,为何一定要有缘故?你对我的戒心能少一些吗?也罢,这次就当我是谢你为郡主美言吧。”
步随云笑容依旧,如微风轻拂,浮云流展。那种无言的温柔让秋宁有些恍然。
再凝神时,远处传来脚步声。两人拉开距离,整装而坐,摆出研习曲谱的样子。
end if
作家的话:
明天有更新。
☆、倾国太监(十四)往昔痛
玄天佑觐见後的第二天,墨钦便下旨:春狩之後纳西平郡主玄若霞为妃。
後宫顿时炸开了锅。而齐後仍旧称病不出凤仪宫,妃嫔们也猜不出皇後的心思。
秋宁除了筹备天圣节外,剩下的时间都用来练习步随云传授的内功心法。果然渐渐有了起色,经脉的瘀堵之处得到疏通,也能聚集更多的真气。
让秋宁惊疑交加的是,步随云曾悄悄溜进宫两次,带秋宁找到宫内一处废弃的地道。秋宁在皇宫多年也不曾发现宫里有地道,步随云却可以随意进出内宫。
秋宁对步随云和他背後的玄家感觉很复杂。一方面步随云的身份、意图、玄家的真正实力让他困惑,始终放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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