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兵粗暴地推来搡去。躲在暗处的谢瑾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里要喷出火来,眼睁睁看她被吊到挂死人示众的木杆上。
阳光一点点升起,围观的人和守卫士兵的耐心也一点点流逝。他们等著看活春宫呢,说不定还能趁乱尝点肉味,可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仍不见侯爷下令。
烦躁的情绪渐渐扩散开来,陆震依旧淡定地喝茶聊天。
一辆马车疾驰而来,陆震忽然停下来,目不转睛地盯著马车穿过人群,毫无顾忌地停在木杆附近,立刻被明晃晃的刀枪包围起来。
步随云看得清楚,浑身僵了僵,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自马车里传来一个令陆震欣喜、令步随云忧急的声音:“陆震,我来了,放了她!”
陆震一挥手,包围马车的士兵往两边退开,让出一条道。驾车的长生掀开车帘,扶著秋宁走下车。
秋宁往前迈了两步,又道:“我人在这里,要杀要刮悉听尊便,你要反悔吗?”
陆震沈声吩咐道:“放人!”
绳索被砍断,念秋从木杆上轻飘飘落下来,长生伸手接住,迅速塞进马车里。
秋宁侧耳听了听,冷冷地道:“让他们走!”
陆震不想惹恼他,这两个人放回去也没多大用影响不了大局,索性做个人情,免得秋宁每次见到自己都恨不得要杀人似的。
长生赶著马车往城门方向直奔而去,秋宁慢慢地走到陆震面前。
他比先前瘦了很多,袍服套在身上空荡荡地像套在竹竿上一样,紫眸沈沈的,见不到半点光彩,直愣愣地望著前方,并不看陆震。尽管他态度从容,陆震仍发现他迈步子时并不稳定,每一步都小心试探。
陆震又疑惑又惊讶地开口道:“你的眼睛……”
秋宁淡淡道:“看不见了。”
陆震一脸震惊,眼前的秋宁弱得能被风吹走,眼睛还瞎了!
良久,陆震不管不顾地捞过秋宁扛到肩上,转身进了侯府。留下一干搞不清状况的人面面相觑。
这回轮到步随云把拳头捏得咯咯响。他浑身紧绷,表情纠结狰狞,好像雄狮竖起了鬃毛下一瞬便会扑出去撕咬猎物。然而,他最终缓缓放开紧握的拳头,肩膀松蹋下去,面无表情的简单吩咐道:“撤!”
其实步随云气疯了,千叮咛万嘱咐要瞒著秋宁,竟还是让他知晓,又用出面做了一回饵儿!陆震既捉到他,想要再营救,可比救念秋还要难!但以两人多年的默契,步随云知道他这般做一定留有後招,或者有其他的计划,冒然出手只会造成不必要的死伤!
可眼看著秋宁被陆震掳走,步随云的心像被丢进滚油锅里来回煎熬。好像自认识秋宁後,他时不时就要尝一尝这般焦灼忧急痛心的滋味。他暗自下了决心这真的是最後一回,以後再不让阿宁去冒险操心!
……
陆震捏著秋宁的胳膊痛心道:“怎的瘦成这样?还有你的眼睛,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秋宁漠然地注视著前方,讥讽地翘起嘴角道:“能有什麽事,无非是我要死了。”
陆震吼道:“不许胡说!”
他顿了顿,放柔声音道:“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秋宁懒洋洋地扭过头道:“反正就是这样了,你想折腾尽管折腾,折腾死了一了百了。”
陆震盘算捉秋宁时,确实曾想过再挑一次他的手脚筋,免得这狡猾的小狐狸逃跑。但现在看著他弱不禁风的模样实在狠不下心。陆震并不是会为良心所累的人,不管有过多狠毒的想法,照样可以好不羞愧地扳过他的肩头,起誓般道:“我怎舍得?我只会对你好。”
秋宁不信地扬了扬眉头,冷哼一声。
陆震懊恼道:“你为何总不信我?”
秋宁好笑地道:“若我杀了你的家人,毁了你的家园,你会相信我麽?”
陆震凝视著秋宁的眼眸,只在里面看到一片坚冰,心里的柔情瞬间被冻结。不是早明了他们不可能两情相悦麽?不是早决定剪了他的羽翼永远圈禁到自己身边?真真见到人,忍不住心存希翼,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不长记性!终其一生也不可能有那种平淡温馨的幸福,只求磨平他的爪牙,会对自己稍微和缓些。
这麽想著,有些不平,有些无奈,有些失落……万般心思化作一生长叹。
“你先歇著。”陆震一边嘱咐一边立起身准备离开。
秋宁挑衅道:“你不怕我跑了?”
陆震似笑非笑地瞟他一眼,道:“你跑一个试试!”
秋宁当然不会傻到自己逃跑。他被陆震扛下来时,隐约感觉到自己是被送入地下很深的地方,然而周围又有阳光和风。他猜陆震在地底下修了院子,顶上是敞开没有封闭的。故意试探之下,陆震笃定的语气说明这地方必定是层层防卫,别说他如今看不见,就算看得见也未必跑得了。
陆震为他找来郎中,开了一大堆补药。听过郎中说不宜行房,陆震怕他出意外并不来骚扰。秋宁也不为难自己,每日好吃好喝,乐得意将养身子。
因为眼睛看不见,秋宁只能靠弹琴打发时间。每次见他弹琴吹笛的情形犹如清风明月般美好,陆震都舍不得离开,又不想看他的冷脸,所以一方霸主堂堂东平侯只得躲起来听墙角。
有一次陆震被发现,秋宁毫不留情面地丢了琴回房关门。陆震生气,当晚闯进秋宁的房间,可一见他羸弱的模样,那点子戾气泄了个干净,只抱著人睡了一晚上。
end if
作家的话:
虽然又扯到陆小攻,不过这文真的快完结啦。
☆、倾国太监(129)逃脱计
“侯爷,朝廷军队已到正阳关。”
禀报声甫落,议事厅内传出一阵窃窃私语──朝廷派兵是意料中事,只是没想到会这般快。东平侯属地水路纵横,骑兵在此几乎没有用武之地,玄天赐的军队再悍勇却是施展不开,战斗力自会大大降低。谁知会如此迅速,既到正阳关便离宜州不远。
陆震面无表情地淡淡道:“谁领兵?”
“回侯爷是定西侯赵戍狄领兵。”
听到这个名字,四下的议论声更大了些。赵戍狄这些年征战四方未有败绩,名动青龙国,威慑力十足。
陆震镇静地道:“玄氏野心路人皆知,只怕早在训练水军,所以才能那麽快打到宜州。这原是我们意料中事,各位无须惊慌,只按原计划行动即可。赵戍狄虽厉害,我东平侯麾下的儿郎难道就是衰的吗?我们也让他们尝尝厉害!”
他高亢的语调充满鼓动人心的力量,想到这些年精心训练出来的虎狼之师,众将顿时充满豪情,纷纷附和地表决心。谁都不是傻的,这一仗若是胜利封侯拜相不在话下,何况侯爷未雨绸缪,为这一天已准备多时。
陆震成功鼓舞了士气、布置完战事计划离开议事堂後,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全不见先前的满满信心。他径直往关押秋宁的地方去,然而越靠近脚步越缓慢。秋宁最近病得很重,经常处於昏睡状态,几乎到了下不了床的地步。看遍属地名医也查不出病因,只眼睁睁见他日渐憔悴。
按原计划,陆震并不打算与朝廷军队对峙,消耗一下对方战力,他们将暂时撤出宜州,去往有天堑金河保护的越州等地打持久战。战时行军艰苦,秋宁这个样子能不能禁得起颠簸?而秋宁被捉後,竟然无人营救,甚至连那些救过念秋的黑骑卫都销声匿迹,这平静实在诡异非常,也让他放不下心。
陆震在房间门前停下,低声问门口伺候秋宁的仆从:“秋公子醒了吗?”
“回侯爷,公子刚醒。”
陆震点点头,抬脚跨进门。仆从知趣地全退到门外候著。
秋宁穿一件白色夹袍,披头散发地斜靠在罗汉床上,整个人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静谧得宛如一尊白玉雕像。
陆震往床边一坐,伸手把他揽到怀里,摸摸他的脸颊,柔声道:“今日可觉得好些?”
秋宁厌恶地一皱眉,挣脱他的手臂,翻身下床,摇摇晃晃地差点摔倒。
陆震忙扶住他,叹气道:“病成这样还犯倔。”
秋宁冷冷道:“你别碰我。”
陆震拿过一柄梳子梳理他的乱发,似笑非笑地道:“碰了又如何?你现在是我的人,我想怎样就怎样。”
秋宁猛地扭头,一拳砸向他的面门,怒道:“你还当我是禁脔?休想!休想!休想!”
陆震捏住他的手,还待说话,他已疯了似的扑过来,一口咬在陆震脖颈上!陆震没料到病怏怏的秋宁突然爆发出如此大的力量,像疯狂的野兽扑杀猎物一般,尖利的牙齿切进皮肉里,一股黏糊糊的热液带出钻心疼痛。
推不开秋宁,陆震有些慌神,瞧他这架势分明是要咬断自己的血脉,他可是有武功的人!虽然病太久,老虎终究难变猫。
陆震使出几分内力才把秋宁从身上扯下来,脖颈被咬得血肉模糊。此时的秋宁发起了狂,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拿起手边的东西袭击陆震。他满脸是血,头发披散,无波的紫眸满是血丝和杀机。饶是陆震一身武功,还是被他发狂的模样骇住。
仆从听到声音一涌而入,四五个人压住秋宁,他还在兀自挣动。
陆震按住脖子上的伤,惊魂未定地吩咐道:“叫太医!聋了吗?快叫太医!”
眼看仆从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他拧著眉自语道:“好端端怎会突然这般?”
太医来给秋宁施过针後,秋宁方安静下来。两位太医吭吭哧哧地说了半日,陆震总算听明白,秋宁这是受刺激失了心智,不但要静养还不能再被刺激。
这个理由很让陆震信服,秋宁素来恨自己,那次在药师国废墟就发过一次狂想杀自己,这次只是程度更严重。他如今瞎了眼,身体这般差,又被囚禁很久,发狂也不奇怪。
後来秋宁见到陆震就闹,闹过几次後路震就不敢出现在他面前,至多远远的看几眼、问问他的情况。随著战事日渐激烈,陆震也没闲暇来操心他。
陆震不来,秋宁的精神就好起来。每天都会到院子里转转。
这几日仆人们突然慌张鬼祟起来,联系起听到只言片语,秋宁明白大约是陆震要撤兵了。於是他呆在院里的时间更长了,几乎整个白天都不肯回屋。终於有一天,他听到一阵清脆的鸟鸣在头顶盘旋不去,时而长时而短,叫得颇有规律。
他唇边露出一个欣然的微笑。今晚就要行动了。
他敢只身入虎穴,自然是做了周全的安排。首先他身上带著某些不易察觉的味道,可以引来受了特殊训练的鸟或者动物,外面的步随云等人早已知晓关押他的地方,一直积极筹划营救。另外为了防止陆震骚扰,他仍用无冬草。不过这次无冬草被加大剂量制成药粉,无须配合羊肉汤,只在需要时服食即可,当然这样虽然免除陆震怀疑,但对身体的伤害也更大。
秋宁被抓後,服用了一次无冬草,身体便一蹶不振,但愿这病体能够支持到顺利逃脱。
在夜色的掩映下,身著东平侯府仆人服饰的步随云和长生,跟著一个总管模样的胖子经过几处盘问来到关押秋宁的所在。
东平侯府防备再严也不是铁板一块,这世上哪里都能找到几个贪财的人。混入侯府并不难,但先前黑骑卫屡次失手则是突破不了侯府的防线,所以营救秋宁关键是让那些鸟找到地点。
那胖总管贪墨了侯府财产,被步随云捏住把柄威胁,又许诺给他钱财将他安全送出宜州。胖总管无法只得答应,但还是拖到家眷被送走後才带他们来救人。
胖子指著眼前的小院道:“就是这里了。侯爷这会儿忙著打仗没空来,院子里的人也吃了迷药,一个时辰内醒不了。我守著,你们可要快点儿!”
步随云一点头,正要往里走,被胖子揪住衣袖,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可要说话算数送我走喔!”
步随云心急火燎,很想一脚踹开他,不耐烦地道:“我们得手之後,你就赶快离开侯府,自然有人接应你。现在两军开战,陆震自己都要跑,哪管得了你?”
摆脱胖子,步随云直奔进屋,长生蹲在床边满脸的担忧焦灼。
步随云疾步上前,却见秋宁昏迷不醒,双颊赤红,出气多进气少。
长生难过地解释道:“无冬草有毒,若是平常人少用两回倒也无事,但师傅这身体……先前多半是用过解药,可惜没解干净,这些天又发作了。”
步随云急痛交加,颤著声音问道:“怎麽办?能坚持著出去再解毒麽?”
长生摇头道:“不行,这毒发起来凶险,必须立刻解。”
步随云咬著牙道:“解吧。”
长生知道时间紧迫,他们只有一个时辰。他抖著手拿出一粒药丸喂到秋宁嘴里,再取银针时手竟抖得捏不住。
他听到步随云沈声道:“别慌,大不了我们陪他。”
是啊,大不了就是一死,这屋里的三人均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连死都不怕,还会怕什麽?
长生闭了眼,深吸一口气稳定住双手,睁开眼後飞快地将银针扎入秋宁穴道。
end if
作家的话:
这些天先是家人生病又是自己生病,耽搁了更新,见谅哈。
这文在完结前都是日更,有变化会提前通知。先谢谢娃们滴票票礼物,各种滴支持,鞠躬!
☆、倾国太监(130)神兵降
敌军夜晚进攻并奇怪,尽管这次攻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猛烈,陆震麾下东军从容应战,一切仍在计划之内。
陆震却没来由地心慌。打发去探望秋宁的人说秋宁在睡觉,并无异常。也许是好些天没见到人的缘故,所以心里不踏实,等打完今天这一场就去看他。
靠在虎皮扑就的帅椅上,陆震注视著晃动的烛火,神思有些恍惚。
秋宁从阴影里走出来,脸上晦暗不明。
陆震惊得坐起身问道:“你好了?怎的跑来这里?”
秋宁不答话,飘飘忽忽地走近几步,冷冷的声音反问道:“你知道自己一直在做白日梦麽?”
陆震神色变都有些难看:“你休要小看我!这天下到底是姓玄是姓陆还不一定!”
秋宁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忽地笑了起来,这一笑仿似冰雪里绽放的红梅,明w不可方物,“你有野心,很好!可你定然会输。”
陆震望著他有些发怔,动了动嘴唇,半晌才发问道:“你为何恁地肯定?”
秋宁跨前一步,紫眸里波光流转,唇边的笑容更深,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度,“因为你不但是我的对手,还是我的仇人!你一直对我心怀不轨,口口声声说你如何爱我,如何对我好,其实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一个身份曾经高贵些的玩物。你也准备把我继续当玩物豢养。你所谓的情爱不过如此!小看我是要付出代价的,你知道麽?”
“你要是睁开眼看看清楚,或许就不会一次又一次著了我的道。”秋宁几乎是俯在陆震身上,眼里光彩跳动,有一种陆震从来不曾见过的魅惑,“可惜你总不承认,做著豢养我的美梦,然後心甘情愿被我欺骗利用。你到底是蠢呢,还是执著?”
暖暖的热气扑到陆震脸上,明明听著恶毒轻蔑的话语,他竟一点儿不生气,脑袋里只剩不清不楚的痴迷。
他伸手捉住秋宁的衣袖,近乎请求道:“忘了过去吧。我会对你好的!”
秋宁哂然一笑,一字一句道:“你、去、死!”
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匕首,深深地、狠狠地,扎进陆震胸膛。同时发出狰狞而畅快的笑声。
陆震骇得大叫一声,睁开眼。并不见秋宁,自己胸口上也没被刺,只有没关严的窗户让风吹得哗哗作响。
原来是个梦。梦里他都这麽恨自己。陆震自嘲地摇摇头,抬手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心里越发不踏实。
“报!”亲随推门而入,面色有些焦急地道:“侯爷,西南锁阳关有敌军突袭,已和李将军交上手!”
陆震神色一凛道:“事先怎未发现玄军动向?”
亲随不太确定地回道:“来人并非玄军,而是武骧军。”
陆震更惊,一个接一个疑问在心里打转。木氏武骧军?他们来捣什麽乱?木永桢不是才被发现藏匿於金河上游,武骧军怎会跑到下游的锁阳关?就是要打也是和自己联手打玄军,为何转过头打自己?
他似乎又掉入一个圈套里。
“立刻派人增援李将军。另外传令各部,准备明晨提前撤退!孙将军和李将军撑到天明便无须再战。”他强作镇定下达完命令,带上一队人大步流星地往关押秋宁的地方赶。
陆震捏紧拳头暗自下定决心,再不能对那狡猾的人手软,今天就打断他的手脚拴在自己身边!
……
一个时辰已过,屋里仍没有一点儿动静,胖总管心虚地敲敲门道:“你们好了没有?”
步随云随意地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又过了半晌,胖总管在门口转了数个圈,衣服都湿得贴到背上。
他又去敲门道:“再不出来人可要醒了!”
这回步随云干脆不吭声了。
胖总管跺了跺脚,转身跑了。不要命的才跟著耽搁!
他跑了一段路,突见前方灯火闪烁,急促的脚步声一径往这面来。他忙躲到山石後面,露出一只眼偷偷窥探。
乖乖,那不是侯爷吗?还好自己跑得快!两个蟊贼这回死定了,还是赶快收拾东西躲一阵是正经。
步随云自然听见胖总管跑了。但他现在根本无心去管旁人。秋宁依然没醒,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黑。即使昏迷不醒,他眉间也紧蹙起来,可见是十分难受。
长生除了用针之外,再无其他动作。指尖在银针间来回移动,汗水顺著脸颊一滴一滴往下淌。秋宁的胸口起伏不定,像是有一股气息被银针牵引滑向喉头脖颈。
步随云只觉得全身紧绷到麻木,也随著长生流汗不止,心早已提到嗓子眼要蹦出来一般。
外面的廊道上传来脚步声。
步随云的汗毛全竖了起来,轻声道:“有人来了!”
长生的手打了个颤,秋宁痛苦地哼出声来。
“还有一会儿。”长生边回答,边用空著的手握住持针的手腕,完全稳定下来後又重新施针。
脚步声近在咫尺,步随云毫不犹豫地闪出房间。
陆震骤然停住脚步,只见步随云神情沈毅眸光狠绝地堵住廊道,把身後的房间门遮挡得严严实实。
果然有诈!自己竟然又一次被他骗了!
陆震胸口升起一阵愤怒的火焰,真气伴随杀气鼓动著衣袍,面容扭曲如恶鬼,飞身朝步随云踢过来。
步随云往前奔了两步,腾空跃起,腰身扭转,左腿像鞭子似的迎向陆震。
骨骼相撞,发出骇人的uu声,两股凌厉真气宛如碎片般四散。
步随云稳稳落地,伸展双臂如羽翼般护住房门。
陆震的亲随纷纷亮出兵器冲上去。
步随云的双腿生根似的牢牢扎在地上,上身灵活躲闪,手中宝剑寒光凛冽,所过之处碎金斩玉,带起片片血水。
陆震利用人多缠住步随云,几次想冲进房,谁知步随云宁愿挨刀挨拳脚也不移动半分。
眼见他单膝跪地,口吐鲜血,还是硬撑著站了起来,宝剑当胸,凛然不俱,眉眼间巍然强悍的气势加上周围躺著的侍卫尸体,竟令剩下的人心中发怵不敢上前。
陆震冷笑一声,正待上前,冷不防房门被从里面踢开。
长生抱著秋宁冲步随云叫道:“先生,走!”
步随云眼瞥长生怀里的秋宁,尽管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有黑色血迹,但确确实实已睁开了眼。
他心中大喜,拉著长生往院里奔去,并发出两声清亮的呼啸。
这啸声实在熟悉,陆震顿时警惕,发足狂追。
奈何那两人都是轻功了得的,几个起落上蹿上最矮的屋顶,伴随著黑暗中的一阵惊呼,两只硕大无比的鹏鸟撕破云层俯冲而下,双翅平展遮天蔽日。
步随云抱著秋宁和长生跳上鹏鸟的脊背。陆震眼睁睁看著他们乘风而去!
end if
作家的话:
想看啥番外可以点菜。
☆、倾国太监(131)枭雄逝
这两只步旷驯养的大鹏鸟精通人性,由步随云指挥於楼台密集处低飞,步随云等人跃下鸟背,弓身翻下屋脊,而鹏鸟则呼啸著往南而去,引开了追赶的人马。
及至躲入宜州城的据点内,三人方放下一颗心。
看看怀里的秋宁苍白瘦削如纸人,捧在手里只那麽一点点分量,步随云心中酸涩难忍。但他自己也受伤不清,刚站定身形就眼前发黑差点栽倒。
长生和谢瑾领著众人好一阵忙乱,替步随云疗伤、为秋宁煎药,到天光大亮时才算消停。
步随云身上缠著绷带,和秋宁并排躺在床上。耳边兵荒马乱,是玄军入城了。
秋宁长吁一口气。念秋和自己总算安然逃脱,如今便是两军当面锣对面鼓地交战,陆震的水军固然厉害,但玄氏已肃清国内异己集中起优势兵力强攻,何况还有不少能人异士相助,消灭陆震不过是时间问题。
想到这里,他握住步随云的手,脸上露出笑意。
步随云像是感应到他的心情,微笑道:“念秋也算因祸得福,谢瑾对她一片痴情,这些天更是照顾的无微不至,看著她好似有些动心。”
秋宁调皮地笑道“你放心了?”
步随云认真答道:“嗯,我放心了。”
秋宁轻轻磨著牙嗔道:“你这个醋坛,不,是醋缸!”
步随云侧过身,摩挲著秋宁的脸颊,“我是满肚子都是醋,因为打从一开始,你就不能让我安心。不是被人缠著,便是身处险境半点不顾惜自己,只怕非得把你拴在我身上,我才能安心呢。”
秋宁听他说得凄凉,也不禁感慨丛生。他们的情路实在走得太不容易了!两个人的命运都和国仇家恨纠缠在一起,硬要天下大定了,他们才能过上安稳日子。
“你不听我的话跑到陆震那里,我当时恨死了,想著你回来定要好好教训你!但那些天里,我夜夜做恶梦,头发都急白了,我现在只要你好好的。你看,这里、这里,都白了!”步随云拿著他的手去摸自己的头发,声音无比的委屈难过。
秋宁虽然看不见,但想象著历来挺拔康健的步随云有了白发,心瞬时软成一团,他拉著步随云的手往自己脸上拍,道:“害你担心了,给你打几下出气。”
步随云按住他的手叹道:“我倒是想打,可下不了手啊!要是打坏了怎麽办?”
秋宁和他脸贴脸,轻声道:“很快就会好的。”
步随云搂著他,无声地凝视前方。他已问清楚秋宁中毒的缘由,因为不想受辱大剂量服食有毒的无冬草!其实只要秋宁安然无恙,便是给陆震占些便宜,他也不在乎的啊!
换了以前,自己断然不会这般豁达,然而奈何世人眼里秋宁已然被烙上娈宠的印记,总是有人觊觎,总是有人想剪断他的羽翼,在拼不过智力、武力的情况下,他不得不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方法保全自己的尊严和清白。这对任何人都是一件多麽可恨可悲的事!秋宁心里的苦有多深,有几个人能体会?看他如今这被摧折得半残的身躯,自己怎麽忍得下心去吃醋计较?
步随云突然的沈默令秋宁有些不安,“随云……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步随云拍著他安慰道:“我要亲自带兵剿灭陆震,早些带你回家!”
秋宁听到“回家”两字,脸上露出向往的笑容,紫眸里跳动著璀璨的光彩。只是回味著这两个字,心就静了下来。他梦呓般地呢喃道:“我们回家……一起弹琴……你要给我做饭……”
……
金河上游一座不起眼的小县城东边,有一处两进的小院,信王木永桢就藏身此处。
他自京城逃出後,遭到玄氏以及其他仇家、甚至是来自木氏的大肆追杀,若不是身边有一批死忠,他自己武功也强,只怕早成刀下鬼了。他原打算去和驻扎於金河下游的亲信武骧军汇合,谁知到了此处便被阻住再走不了。他只得派金奕等人前去向武骧军搬兵。
焦急等待了好些天,始终不见动静,木永桢心急如焚。玄氏掌权必会对自己的最後一支军队动手,可他出京後玄氏除了向东边调兵外,并无其他动向,因此他原还心存侥幸,想著玄氏忙於对付陆震分不出心对武骧军下手。如今看来自己想的太好了。
外院发出一声响动,传来仆人低低的惊叫。木永桢警惕地立起身,握紧短剑,隐身於暗处。门被!地推开,进来的是全身血污的金奕。
木永桢皱著眉头站出来,有些难以置信地盯著奄奄一息的金奕。
“王、王爷……大事不、不好……武骧军叛、叛变……他、他们往锁阳关去、去打陆……”金奕说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後几个字卡在喉咙里,只是呼哧呼哧地喘。
木永桢急忙扶起他,给他续了一点真气,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道:“到底出了什麽事?你慢慢说……”
金奕抓著他的手双眼瞪得鼓出来,尖声道:“王爷快、快走!”
他话音甫落,门口的光线便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
金奕仿佛叹气似的松下肩膀,双眼一翻,死了。
木永桢盯著来人,缓缓放开金奕,站起来,冷笑道:“是你!”
天玑阁阁主虞暮天往前垮了一步,微微扬起下巴道:“老夫可算是等到这一天了!”
木永桢注视著虞幕天道:“你全知道了?
虞暮天眼中闪烁著冷冽的仇恨道:“是的,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没想到你如此卑鄙,为了一本秘籍竟然欺师灭祖!”
木永桢鄙薄地道:“呸!天玑阁不过是江湖草莽,也配称我师、我祖?我本来就是为了云南王的手稿才加入天玑阁,谁让你们蠢到要相信我?”
虞暮天怒极反笑,抽出宝剑指著木永桢道:“好好!算我们瞎了眼!今天就用你的血祭奠师父和众位兄弟!”
没有人进来,多半是被天玑阁的人解决了。那麽,今天是最後一战了吧?这样想著,木永桢冷静下来,面上的担忧焦急尽数敛去,又恢复了一代枭雄的风范。
他不慌不忙地点头道:“要报仇尽管来。只是我想知道到底是谁能让武骧军背叛我?玄天赐?还是步随云?难不成是那阉货?”
虞暮天捋著胡须道:“好吧,让你做个明白鬼。武骧军没有背叛你,他们是按你的命令去做的。不过等他们和陆震拼得差不多,估计会真的背叛你,因为对你让他们去送死很不满。哈哈,秋先生这一招确实厉害。”
木永桢阴沈下脸,不信道:“假传我的命令?你们有兵符?”
虞幕天看到木永桢变色,显然很愉快,“兵符不能偷来仿造一个?不拿走真的你又怎会对兵符起疑?关键是拿兵符去调兵的人也不会让武骧军起疑。”
木永桢这回彻底变了脸,“老何?”
“对啊,他是你的亲信,所以他不在你身边,你也没怀疑他不是。可惜你想不到他是黑骑卫吧?”
“墨钦将他安插在你身边监视武骧军动向,本来墨钦已散了黑骑卫专心去做和尚,谁让你非要了杀他?黑骑卫发过血誓忠於皇帝,岂能容你弑君?”
木永桢稳定的身形终於摇晃著退了两步。墨钦早在他身边布了棋子,却始终未启用,直到死亡。如果墨钦不死,局面就不会是这样的吧?他感到一阵绝望,大半生戎马谋算,还是不行吗?可惜了。
他几乎是叹息著举起剑迎向虞暮天。
被剑当胸刺下时,宝剑的光芒晃了他的眼。他一定是眼花了,竟然看见墨钦那小子。随著力气和血液迅速消失,他无力地倒在地上,手指著带著一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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