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来商业街其实是为了见纪盛箫。
因为他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半个钟,这才决定先在附近逛逛,却没想到会遇到忻瑜珺。
纪盛箫无论站在哪里都非常惹眼,今日他穿的是一件白线细格的灰色西装外套,下身是熨烫得笔直顺滑的同色系西裤,上身搭配高领刺绣白衬衫,系着黑色领带,距离领带结大概三分之一的位置,卡着一枚镌刻着钻石飞机图案的领带夹。
“买了什么书?我看看。”纪盛箫原本靠在车门边,远远看见顾念,就将车钥匙放进裤袋里,大步向顾念走去。
纪盛箫抢过顾念手里的书,翻了两下觉得没什么兴趣,就又塞回到顾念手里。
“怎么了,不开心?”
纪盛箫比顾念高出一个头有余,顾念刚好又不知在想什么,从纪盛箫的角度,恰好能看到他头顶那可可爱爱向右侧方向旋转的发旋。
他忍不住直接上手薅了几把。
“没有。”顾念头发被揉乱了,也没生气,他头顶翘起几根呆毛,闷闷地回。
“说实话。”
纪盛箫不依不饶,湖绿色的狗狗眼明亮透彻,莫名让顾念想起小时候他特别喜欢的那颗水晶球,里面有一片澄碧的小树,他那时总喜欢拿起水晶球用力摇晃。
然后沉在底部的雪花就纷纷扬扬飘起来,特别好看,在他没什么快乐回忆的童年时光中算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存在,只是后来那个水晶球被他妈妈亲手砸碎了。
原因就是他妈骂他玩物丧志。
“嗯,有一点,早知道刚刚就不去买二手书了。”
如果不去,那就不会遇见那个人。
纪盛箫似乎看出了什么,他再次揉了揉顾念的头,他的脸突然靠得非常近,近到他身上那股带着沉香、琥珀、鸢尾的香水飘逸到顾念的鼻尖。
近到顾念以为他要吻他,不过纪盛箫喉结微动,有些慌乱地退后了一步。
“既然你不开心,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走吧,先上车。”
“去哪?”
“去海边。”一句不假思索的回答。
“现在去海风应该很大吧?”顾念坐上了副驾驶位,纪盛箫非常自然地倾身过来,率先帮他系了安全带。
“你放心吧,我还带了风衣,等会就专门披在你身上。”
纪盛箫停顿片刻,目光一寸寸宛若化为实质地在顾念脸上游移,声音听不出是不是在开玩笑,“如果你怕冷,我还可以抱着你。”
因为不是周六,纪盛箫将车开上了高速,下高速后也没有堵车,他们只花了三十多分钟就抵达海边。
他们没有下到沙滩那边去,而是坐在一处基本没什么车流的环海公路旁的长椅上,远远望着水天一线的大海。
海上飘着几只出海打鱼的船,岸边泊着一排排被海浪浅浅冲刷着的渔船,海水一浪浪向沙滩袭卷,带上细沙和一些精致好看的小海螺。
顾念小时候来过这里,这片海总能拾到一些在别的海域很少见到的贝壳。不过后来他渐渐长大,他妈就很少再带他来海边。
“你妈还是管你管得那么严么?”纪盛箫将米白色的风衣从后搭上顾念的肩,然后侧身重重地抱住他,将顾念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嗯。”顾念被紧紧抱住,因力度太大,肩膀两侧不得不向内缩,看起来更显清瘦。
“有时挺羡慕你,你妈总那么关心你,我妈都不怎么管我。”纪盛箫将顾念放得松些,低敛的眉眼挡不住他眼中的艳羡之色,他替顾念扣上了风衣最上一颗的黑色四孔扣子。
顾念苦笑一声,拿起一旁的奶茶吸溜了一口,“有时我也挺羡慕你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纪盛箫闻言也笑了,柔顺的刘海滑落下来,飘晃在剑眉上,“嘿,各自羡慕算个什么鬼?这样就没意思了哈。”
“你妈最近不回国么?”顾念握着热乎乎的奶茶杯,来回在手里转着。
“可能以后都不回了,她怀孕了,是个女宝宝。”纪盛箫勉强一笑,挪开视线,看向茫茫大海。
顾念知道纪盛箫母亲的事,纪盛箫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因为纪盛箫父亲长期在外面养情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有一天,一位情人还找上门来,打了纪盛箫母亲一巴掌。纪盛箫母亲忍无可忍,提出离婚。离婚协议下来后,纪盛箫母亲马不停蹄去了国外。
很快,她就活成了纪盛箫父亲的样子。同时脚踏几条船,男朋友换了又换,一直到三年前才终于稳定下来,和一位金发碧眼的男朋友结了婚。
或许是为了忘记伤心往事还是怎么的,她很少过问过纪盛箫的事。
想到此,顾念将手搭上纪盛箫的后背,轻轻拍抚着。
纪盛箫轻轻一笑,眼里闪过得逞的暗芒。
他顺势往顾念怀里一倒,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胸膛上蹭过来再蹭过去,像刚出生时格外黏人的小狼崽。
“你还在想他吗?”纪盛箫喝了一口冰块融化得差不多的果汁。
顾念心尖一颤,如鲠在喉,涩着嗓子问:“谁?”
“你知道我问的是谁。”
纪盛箫的目光透着丝丝缕缕的探究,那想看清顾念心中所想的的情绪在他浅绿色的眼眸汇成一张网,像要把顾念完全罩在其中。
他拿起顾念放在他们中间的热奶茶,轻轻晃了晃,然后递到顾念手中。
“当、当然……没有。”顾念接过奶茶吸了一口,却差点被黑珍珠卡住喉咙。
顾念剧烈咳了几声,咳到眼泪都飙出来了,纪盛箫一边替他顺背,一边动作自然地接过他的奶茶喝了几口。
顾念当然没有想他……
当然,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自他回到现实之后,忻瑜珺曾不止一次幻化成梦境在他睡着的夜晚出现,而在他听说忻瑜珺要结婚之后,他做梦的次数是越发多了。
不出意外的,纪盛箫送顾念回到家,吃完饭洗完澡,当顾念在那张浅蓝色大床上躺下时,他再次做梦,他的身体一直往下坠落,像是从山崖一跃而下坠到深渊。
他在半空中不知坠了多久,突然砸穿了他十六岁时和奶奶一起住的祖宅阁楼的顶部木板,他落到了那张褐白条纹被单的单人床上。
他睁开了眼睛,屋顶还是好好的,并没有出现什么破洞。但是他浑身难受,集中不起精力,脸上热得像火烘,身体一阵冷一阵热的。
“好点了吗?”一双带着寒意的手贴上他的脸,少年左手在他脸颊上轻抚,右手撩开他的眼皮观察起他的眼眸。
“嗯……”那修长泛冷的手一松开,顾念就火速将眼皮合上。
他的脸热得发烫,他寻找着那唯一的冰源,追着少年的手在他手心上蹭了几下。
“你的药放哪了?”少年的声音是那种天然的冷,像玉石放在极寒之地散发着缕缕寒意。
“什么……药?”顾念故作糊涂。
少年轻车熟路地在抽屉里翻来翻去,翻完抽屉翻药箱,他甚至在床顶下都找过一遍,最后在垃圾桶里找出那一排一粒都没吃的感冒药。
忻瑜珺真的很少生气的,但那天他气得直接踹了病乎乎的顾念一脚。
踹完还不解气,他把顾念拉了起来,将他头发薅得乱蓬蓬的,又怕他受凉,快速将他胡塞进被子里。
半个小时后,忻瑜珺又出现在小阁楼里,手上是一杯热水,两包感冒冲剂,还有一大袋感冒药。
“奶奶不在……你怎么进来的……”顾念被灌下一大杯苦不拉叽的冲剂,吐了吐舌头,清秀的脸都皱在一起。
“翻墙。”忻瑜珺墨黑的头发随着他低头的动作滑落下来,他拿起纸巾,神情专注地替顾念擦着唇角的药汁。
修长的手指捏着纸巾在那因生病而泛白的唇瓣上滑来滑去,一遍遍来回碾压,直到那嘴唇稍稍回了点血,变成浅红色,他才终于扔开纸巾。
“你离我远点……我不想传染给你……”顾念因忻瑜珺过于靠近而感到不适,他猛然想起他还感冒这茬,一把将忻瑜珺往外推。
“你怎么还穿着上学的衬衫,你昨天没洗澡?”忻瑜珺凤眼微眯,锐利洞察的视线在顾念身上扫视。
“昨天一回来就难受得很……饭都没吃就直接睡了……”顾念成“大”字形赖在床上,一点也没察觉到那来回巡视的目光。
“臭死了。”忻瑜珺唇角向上轻拽,似笑非笑。
顾念一听这人埋汰他臭,立即不干了,咸鱼翻身坐起身来,一把拉住忻瑜珺的手,整个人赖在他身上,故意把没洗的衬衫往他身上蹭,“对,我臭,就要臭死你个大洁癖……”
忻瑜珺任由顾念像个小孩一样磨来磨去,他甚至还回抱住他,顾念闹腾了几下,很快又没力气了,身子向下滑去。
学院制服的扣子在忻瑜珺灰色衬衫的领口卡住了,他动作还未停,扣子的线直接崩开,扣子滚了几滚,滑到床单上。
一碰到床,顾念就像入了水的鱼,他重新躺到床上,甚至都不知道扣子掉了,没了束缚,衬衫第二颗扣子的位置开了个小口,露出一点白色纯棉束带。
而他却仍浑然不觉。
忻瑜珺猛地站起身,背着顾念站了许久,他右手死死攥着那颗扣子,扣子轮廓在他手上印出圆日的印记。
“顾念。”
“干嘛……我都要睡过去了……你怎么又叫我……”
“把衬衫脱下来一下,我帮你缝扣子。”
“什么呀……田螺姑娘?看不出来你还会这一手……明天我让奶奶帮我缝就好了……”
“脱下来,听话。”
顾念咂吧了一下嘴,仍闭着眼,然后整个人埋进被子里,他在被子里艰难地完成了脱衣举动,然后将衬衫哗啦一甩,扔到忻瑜珺身上。
等顾念睡了一觉醒来,已是两个小时以后,忻瑜珺已经不在了,在床头给他留了张便签纸。
“你的衬衫我帮你洗了,醒来记得吃饭,还有洗澡。”
顾念裹着薄被直接走到房间外的走廊上,见到了晾在走廊尽头窗户边的那件衬衫,衬衫上最贴近心脏处的第二颗扣子已经被补好了。
十六岁那年夏天,碧蓝得像永远也不会有阴翳的天空,在那样似乎永远也不会有不愉的年岁,即使再小的细节也会因一个笑容、一个小小的举措而无限放大,从而错误理解成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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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3:十六那年,衬衫少年【蛋:俊美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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