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的鹌鹑呢?被药彘吃了吧!」
小五前脚刚走,后头小六就端着一盘红烧炖肉往小三走来。
小三眉还皱着,便听小六急吼吼地喊道:「师兄快来吃!红烧炖鹰肉,是猎鹰喔!猎鹰喔!」
小三吼道:「吵死了,为了一对猎鹰被苏谨华的人捅了一刀,被捅一刀就算了,两只猎鹰还只抓回来一只!你以后出门别说你是老子的师弟,教孩子教成这样,老子出门丢脸都丢死了!」
「呃……」小六尴尬地说:「被捅一刀哥帮我抹了药就好了,可猎鹰飞走了要找都不知该往哪找去。我最近都是跟着师兄练厨艺啊,肉当然比人重要。」
小三瞥了一眼小六,没再说话,小六立刻把盆子端到小三面前。
红烧炖鹰肉,这是先用树枝将切块的鹰肉烤好,烤得焦香焦香的,封住肉汁于其中,之后与大红辣椒一起大火快炒。
大红辣椒本身并不辣,主要是取其独特香气,再将鹰肉与辣椒放进砂锅,用调好的酱汁煨一个半时辰。
起锅时猎鹰结实的韧劲便会软而不烂,而焦香辣味则会把肉质衬托得独一无二。
这道菜十分讲究火候,小三光闻香气就知道小六把红烧炖肉这道菜学得很好,而且举一反三,从猪肉换成鹰肉也能驾驭。
只是……百里小六……你用双手端着还在滚的砂锅真的没问题吗?
师父什么时候教你少林绝学铁沙掌了我怎么不知道?
第二章
小三其实没什么胃口,但小六端着那盆砂锅兴冲冲地看着他,没一会儿三爷就败下阵来,直接用手捏了一块来吃。
「怎么样、怎么样?」小六期盼地说道。
小三没开口,只是吃完了一块又接着拿了一块,真是看不出来,小六厨艺进步得这么快。三爷有认真教,师弟也有认真学,果然还是有差别的。
天飘起了一点雪,而他们师兄弟就这么站在小院门口吃猎鹰肉,小三吃了好几块后才发觉小六正眼巴巴地看着他。当小六见到小三往他看过来时立即说道:「师兄我也要吃!」
「你要吃就自己拿啊!」小三疑惑地说:「又不是没手!」这猎鹰的酱汁太多了一些,小三每吃上一块就得吮吮手指,免得滴得到处都是。
小六说道:「可我两手端着锅,没有第三只手可以用啊!师兄我饿了,很饿很饿,你别顾着自己吃,也让我吃几口啊!」
小三轻飘飘地瞥了眼小六,但小六那无辜的神态实在太自然,半点也没漏馅,只有耳朵稍微红红的。
小六稳住自己的气势,绝不可以在这时候被三师兄压倒,他哥说师兄的戒心很重的,要是让他察觉不对,那什么诡计都会给拆穿了!
小三伸手,用两指捏了一块红烧肉给小六吃,挑的还是没带骨头的。
这是有多体贴小六啊,免得他吃肉还得吐骨头!
小六从耳朵红到脸上,笑[[地吃着小三喂给他的肉,心里想着师兄用吮过的手指头喂我吃东西,这算不算我吃了师兄的口水,也和师兄亲过了啊!
小六边想边笑,有种我终于成功了的感觉。小三倒是你一块来我一块地喂,不疑有他。
小三看着小六忍不住说道:「怎么笑得这么蠢!你和你哥在外头遇见人也是这么笑的吗?太掉价了这!」
他们可是神仙谷出来的,代表的是整个神仙谷的颜面啊混蛋!
「在外头才不笑。」小六说:「最近一笑就被人丢花丢木瓜,每回都得用鞭子打开,烦都烦死了。还有一次哥被丢了颗西瓜,他一鞭碎了那颗瓜,结果我站的位置不好,一身白衫都给喷红了,还有颗西瓜子喷进我鼻子里,想起来就讨厌。」
小三听着笑了一声。「这也是应该的。连你师兄我长这样都能被丢木瓜,你们更别说了。再者西瓜,那可是瓜中之王,你哥了得!」
他们一边吃肉一边说着话,雪越下越大,但那锅红烧炖鹰肉还是热腾腾的。
小三目光往后瞄过去,就见苏远远的房门开了个小缝,虽然只露出部分的眼睛、鼻子、嘴巴,但光看这些就能看出她的馋样。
小三不理她,继续投喂小六和自己。
小六也看到了苏远远,但他立刻把背影转给苏远远看:『想吃就自己煮啊!这锅是我特地给师兄做的,这么难得的猎鹰炖肉小丫头才没分!』
看到苏远远,想到方才离去的小五,小三喂了小六一口肉后问道:「你哥刚才是在发什么脾气?气呼呼地也没说完话就走了!双子连心,你有没有连到什么?」
小六仔细想了想,说道:「他好像在想什么药之类的?我很少感觉他气成那样,怒火狂飙,有点可怕啊!」
「药?」小三说:「是小春做的那颗保命小药丸吗?」
「g,肯定是那颗!那颗是哥花了很多心思才弄来的。」小六点头。
小三噎了一下。「很多心思,是能有多大心思?我为了救远远把药丸给她吃了,他就为了一颗药丸和我吵,然后甩头离开!?」
小六听完小三的话,呆了一下。先想想他哥为什么生气,再看看还嚼着肉的小三,想明白后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摇头说道:「你怎么能把那颗药给苏远远吃──」
小三嚼着肉。「一条人命啊,为何不行?」
小六一脸恨铁不成钢地道:
「打将军冢回来后哥就很担心你,在老苏家村里你说过,你挂在身上的镇魂珠是镇你魂魄用的,可那时你的珠子已经裂了,万一再有什么差错,魂魄离体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你如果没了,我和哥还活得下去吗?咱三个是要一直在一起的,缺了哪一个都不行。
哥心里很着急,一回来就放了满天信鸽,大江南北地找小春。好不容易找着小春,又合计瞒着云倾,小春割了自己放出一碗一碗的药人血,哥则是拿着小春开出的药单大江南北搜罗珍贵药材。
云倾那么宝贝小春,要是知道小春为了你放了那么多血,那发起脾气来管我和哥是小春的师兄还啥,包准一刀切了我们!
后来好不容易练成了丹药,开丹炉时一整炉的药材全都毁了,只成了一颗成。小春让人快马加鞭送到回春堂后,哥可是急急忙忙冲去拿的。小春送来的信笺上说这药融了他大半药人血精华,吃下可是有能耐能从阎王手上抢人的。
丹药交到你手上后我们总算松了一口气,可你转头就把这救命丹药给苏远远塞了,你说他能不生气吗?
而且不只他,我也很生气!苏谨华现下就是个疯子,为了找他老婆女儿,放任七十二地煞在京城里四处扑腾杀人。苏谨华说了找到你就要把你剁成泥,就像聂夙那个没出生的孩子一样!」
小三听到苏谨华说过的话立即冷笑。「剁成泥后做什么,煎成肉饼他自己吃下肚吗?」
小六痛心疾首地道:
「其它人怎样,我们管他去死!我们唯一在意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我们只希望你能好好的、不出事、让我们这辈子都陪着你。这世间谁都不重要,就只有你重要。你是师兄,你带着我们长大,我们都听你的话,所以你也要为我们想啊!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死了,我和哥会怎么样?」
小三从没见过小六这般严肃认真的模样。
「一起死,」小六注视着小三,一字一句重重地说道:「有百里三,才有百里五和百里六。没有你,我们不会存在。」
小六离去后,小三捧着小六扔给他的砂锅站在原地。
小三心想着:百里小六,你就这么走了?留这砂锅是要让老子洗吗?
接着又想:这个破孩子,这是拿死字来要挟他吗?
最后再想:也许,小五生气是对的,小六说的话也是对的。只是有时他会忘了他们已经长大,以为他们还是神仙谷里帮他洗菜淘米,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孩子。
二十五岁的大人了,做什么事也都有自己的主意了。是他天性霸道,一味地往前冲不回头,忘了还有两个孩子在担心他,着急他。
只是,啥叫:『没有你,我们就不会存在』?
这句咋地听起来像在说情话?
「生死与共」什么的……
小三想,这话肯定是小五教小六的,小六没可能说出这么一句看似简单,却肉麻死人的句子来。
抖了抖又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后,小三只有无奈。
啥情啊爱地,弯弯绕绕,都快让人昏头了。
他以前可以为娶个老婆,白天摸摸手,晚上并排睡,跟着直接就会有小娃娃从老婆肚子里滚出来的!
这辈子碰上了小五、小六才晓得原来男的和女的、女的和女的、男的和男的,这中间学问可大着,碰上了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原来会发生这么多无法预料的事来。
三爷起步晚,一不小心就被小五吞了个渣都不剩。有时他也会想,当初如果没接下教养小五、小六的担子,让师父把他们养大那会如何?
是不是那两个小的情根深种的人会变成师父?
是不是半夜抢着爬上去的是师父的床?
是不是他们就只会是单纯的同门师兄弟?
是不是就像看着小春等到了云倾那样,见他们等到了师父,或者别人?
然而,没人比他更清楚发生了的事永远无法回头,他这辈子就是要同这兄弟俩聚首。
像小六说的一样,有百里三,才有今生的百里五和百里六;有百里五和百里六,才得今日这个百里三。
而且,最重要的是,师父是二师兄的……
小五、小六真敢爬上师父的床,那肯定会死得很凄惨。
二师兄才是神仙谷里做主意的那个啊……
☆☆☆
小三那盆肉一点一点慢慢地吃,他站在原地好一阵子,直到飘下的雪都快把他埋了,他才端着砂锅走进苏远远房里。
小三一入房,苏远远便喊道:「臭三哥,你不要进来!居然在可怜的我的面前大吃红烧肉,你要馋死我了!」
小三淡淡道:
「听不懂人话啊?是要我说几次!饮食要清淡,身子才会好得快!我已经吩咐小五明日带们走,他会妥善安置们。这几日我煮的药膳食谱也背好了吧!接着十日一轮回,照着同样食谱吃满二十日,二十日后身子也该好了,到时想吃什么没人会阻止。」
小三再转向穆小柔:「呢,我也不勉强,想吃什么就叫这丫头煮给吃,要吃不下,我收拾了些顶好的燕窝给们带着了,早晚喝一盅也行。别再瘦下去了,是当娘的,继续这样怎么照顾女儿?」
穆小柔轻轻点了点头。
「顶好的燕窝?有多好?」苏远远说:「我在将军楼里可是存了好几盏上好的金丝燕呢!」
三爷「嗤」了一声。「老子的也是金丝燕,不过是上贡用的官燕,还是初次吐唾筑巢的血燕。」
小三这一开口,苏远远就知道自己的珍藏连他家三哥手里的一根燕毛都比不上。这人手上的食材咋都顶级到要逆天,她完完全全败了。
这最好的燕窝一定是最好的金丝燕所产,这行家都知道。金丝燕原本已经够好的了,但更好的是产在南方海岛的悬崖峭壁上,金丝燕中的血燕。这等血燕又做官燕,十分希罕,是上贡给皇帝吃,就算是大官大家也很难吃得着的。
但血燕第一次筑巢所吐出的燕窝则更为珍贵,滋阴润肺、补中益气之效比金丝燕好上不知多少倍。那是有银子都买不到,运气好的人才搜罗得到的燕窝中的梦中极品。
苏远远叹了一口气,三哥毕竟是三哥,果然本领比山高,能耐比海深!自己那时斗菜输给了他,真是一点也不冤。
穆小柔轻声开口问道:「我们是否给庆王添了麻烦?」
小三也不遮掩实情,直接说道:「苏谨华很快便会找到这里来。如今是我一些手下在外头牵制着,加上阿岷的庆王府有重兵坐镇,所以他一时半刻还闯不进来。不过……」
小三看了穆小柔一眼,「……苏家大二爷苏乱就在庆王府里,他和苏谨华结的梁子可大着,苏谨华若真的闯进来,大二爷绝对敢只身和苏谨华拚命。到时庆王府天翻地覆,和远远一不小心就会出事,所以我才让们明天走。」
苏远远看穆小柔面色在一瞬间化为苍白,忧心地喊了一声:「娘……」
穆小柔连一个小小的笑容也装不出来,她缓缓起身对二人说道:「你们继续聊吧,我回房休息一下……」
穆小柔随后就离开了,背影纤瘦,孤寂而脆弱。
小三看了这样的穆小柔,就知道她还没从苏谨华的阴影中走出来。
苏谨华当年做了那么多事、杀了那么多人,都被苏乱归咎于穆小柔美色误人。
苏乱不承认穆小柔,也不承认苏远远,苏家是被苏谨华给毁了的,苏凌是因穆小柔而死的,苏乱认为一切皆因穆小柔而起,穆小柔也认为一切皆是自己的过错。
平复千疮百孔的心是需要时间的,如今穆小柔有勇气踏出第一步,离开苏府,也算有了好的开始。
小三希望穆小柔日后能好好过活,苏谨华那个烂人做的事,不应该由这么一个好姑娘承担。
「g……」苏远远叹气。
「又叹气!叹一口气,少十年命。老是无端端叹气做甚!」小三皱眉。
苏远远满脸忧愁侧首望着屋外灰蒙蒙的天道:「我叹气因为我心烦啊,烦我和我娘怎么就都遇见了坏男人呢!如果我娘没嫁给我爹那该有多好,她就不会生病、不会一吃东西就吐,我爹真讨厌。还有夙哥,他有别人了,那个女人也有了他的孩子,他为什么不说清楚一直瞒着我呢?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嫁进聂家,那就真悲惨了!」
「到如今还喜欢着聂夙?」小三问。
苏远远眼神茫然,恍惚了一会儿后说道:
「怎么能不喜欢呢……爱一个人哪可能十天前还喜欢着,十天后就讨厌,如果这么简单,那哪叫爱呢?可是他骗了我是事实,而且他还害得我的孩子没有了。我本来有多喜欢他,现下就有多恨他……」
小三静静地聆听苏远远的话语。
苏远远继续说:
「在聂家的那些时日我真是有够笨的,被夙哥和他娘耍得团团转。夙哥明明只喜欢那个聂婉婉,夙哥的娘也只喜欢聂婉婉肚子里的孩子,都那么明显了,我怎么就没早点察觉?如果早察觉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或许就不会掉了。」
苏远远的眼眶略微泛红。
小三说:「为一个不爱的人伤心,并不值得。」
苏远远声音略微哽咽。「其实只要夙哥喜欢,为了他,我想我只要发过一顿脾气,应该就能忍下来的。但现下看来,他才是一直忍着的人。
明明有人了,却一直瞒着。好像三哥你以前说的那样,他不爱我,他爱的是将军楼;他不是想娶我,他想娶的是将军楼。三哥,为什么你说的事总是那么准?每回说每回中,中得我心痛死了。」
小三声音漠然地道:「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说:
「有种人就是永远不懂得满足,明明拥有的已经够多,却还贪婪地想夺取不属于他的东西。聂夙心太大,不仅要名、也要利,瞧他结交的都是一些达官贵人、王孙公子就知道。他想站得高、想将所有人踩在脚下,却没那能耐,直到碰着了,便将野心架筑在身上。」
小三说:「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如今事情过去了,我也给和的孩子报了仇,你们俩之间从此谁也不欠谁,该为自己好好活了。」
苏远远「噢」了一声,没一会儿眼泪却又一颗一颗掉了下来。
「还哭!」三爷看见女儿家掉眼泪就头痛。
苏远远喃喃说道:「三哥,你说如果我回去同夙哥说我什么都不介意,还是想和他成亲,他会答应吗?」
「没志气!」小三怒其不争。「如果聂夙是真心真意喜欢,不用说将军楼,你哥我加上一座金山给当嫁妆一起嫁过去都行!可他就不是!他要的是将军楼,他要的是苏家的一切!他爱的也不是,他爱的是那个奉他为天、终身仰望他的婢女聂婉婉!」
苏远远语调带着浓浓的哀愁,说:「所以,一个人不能同时爱两个人吗?他的心给了聂婉婉,就不能再给我了?」
小三愣了愣,想到家里的那两个,脸上表情突然有些扭曲。「不知道,这问题我答不了。我见过的都是一对一对的,没三个人的。」
苏远远沉浸在悲伤里。但她对爱情还有一点期盼,她希望她爱的人可以爱她。
苏远远说:「能被两个人用心爱着有什么不好呢?伤心的时候会有两个人陪你伤心,高兴的时候有两个人和你一起高兴。」
苏远远这丫头今天说的话老往三个人在一起带,想起小五、小六,小三就觉得有些不自在。
苏远远再说:「然后啊,他们爱你,自然你也要爱他们,你要对他们一样好、一样真心。如果三个人给的三份爱都同样真心,又哪会有人被丢下……」
小三突然想起在夜里,不愿睡的小五一双漆黑的眼映照着窗外点点星光,深情而温柔地看着他,彷佛他就是他的一切那样。
小三也想起在阳光下,他躺在摇椅上缝衣服,小六一双眼睛丝毫不掩情意,就那么傻傻看着他,带着笑,好像那便是所有的幸福。
有两个人,深深爱着他。
一个是许久以前就知道自己的心意,一个是最近才开的窍。
小三想起苏远远说:『能被两个人用心爱着有什么不好呢?』
忆起将军冢外他们三个人险些一起下黄泉,小五醒来后紧紧握着他的手,半昏迷的小六在炕上死死抱着他。
能被两个人用心爱着,有什么不好呢?
他从开始刁难小五不让小五靠近,如今又拒绝小六让小六伤心。
那是两个拿着比真心更贵重的性命在爱着他的人……一直以来,自己怎么能就这么狠心……
『没有你,我们不存在。』
小六方才说的这句话再想起来,小三胸口就一点一点地疼。
镇魂珠裂,怕他死,怕他离开。
千方百计、费心费神弄来的救命药丸一个转手就让他给了苏远远。
患得患失的心思,无法预料的未来,他自顾自地逍遥快活不愿被世俗捆绑,却让那两个从小跟他跟到大的人夜不安枕、担心受怕。
渐渐明白了小五和小六的心思,而后换个位置想了想自己……
原来,这就是爱情。
盼,与其同生;愿,与其共死。
他一直参不透的,爱情。
苏远远自怨自艾地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等她回过神时,却发觉换成小三走神了。苏远远朝小三喊了好几声,小三这才把思绪拉回,苏远远疑惑小三是怎么了,但她还没开口,小三语气一转遂道:「金玉馔爹传给了吧!」
「你怎么晓得?」苏远远愣了一下。
小三双手环胸,正色道:
「他年少成名时厨艺已登峰造极,自有自己一套做菜的路子,根本看不上金玉馔。老了却甘犯大不讳破开将军冢取金玉馔,除了是要将它给,我想不出其它原因。是说,他待好得很,要什么他就给什么,怎么会这么讨厌他?」
苏远远「哼」了声:「不是爹就都是好的,我有眼睛会看,打小就知道他是个坏蛋。」
「怎么说?」小三挑眉。
苏远远「哼」了第二声:「有一次娘的生辰,他做了一桌子菜,每一道菜都很花心思,摆在桌上闪闪发亮的。可是娘不吃他做的菜,只要是他煮的菜娘就一口都吃不下,然后……」
因为记忆已经有些遥远,苏远远想一会儿才继续。
「然后他就变得很奇怪。他那个时候笑得很温柔,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却怕得一直发抖……啊,好像是他眼睛突然变成红色,接着用手抓起桌上的菜就猛往娘嘴里塞。娘吐了他又塞,塞完娘又吐,吐完他又塞。
我小时候就会明辨是非了!夫子说夫妻要相敬如宾,所以他那样对我娘是不对的!那时候我一直叫一直叫,要下人进来帮我娘,但是没人敢进来,我很生气,干脆自己举起凳子朝他脑袋打去!」
小三深吸了一口气。心想,真不愧是苏家的种,连「死」字该怎么写都不知道。
「后来呢?」小三问。
「后来那个坏蛋挥走凳子,把我给拍飞了。」苏远远摸摸脑袋表示:「那时候我一头撞上柱子,脑袋破了个洞,血哗啦啦地流。娘见着后就哭了,她在地上一直爬,爬到我身边,然后压着我脑袋上的洞。」
小三怜悯地看着苏远远。『可怜喔,原来脑袋打小被那混蛋苏谨华打坏了,所以大了才会看上聂夙这另一个混蛋!』
「娘怕我死了,就一直哭一直哭,把我抱紧紧的,还说如果他敢再打我一下,就死给他看。」苏远远停了一下后说道:「我记得娘手里拿着片碎掉的盘子,我在娘怀里往上看,碎盘子抵着娘的脖子,然后血就一滴一滴地滴在我脸上。娘的嘴角也裂开了,整张嘴都是血,然后我就昏过去了。
后来,从那时候起我就一直盯着他,怕他杀了我娘。我娘身体弱又不吃饭,对上他很吃亏,所以我就拜了武临做师父,他一发疯欺负我娘,我就立刻拿刀砍他!这些事我一件件记得清清楚楚,你说我怎么会不讨厌他!?」
「红色的眼睛……」小三皱眉问道:「他的眼睛时常变成红色吗?」
苏远远想了想。「以前看过两、三次,长大后没怎么理他,现下不知道还会不会变红色了。三哥你晓得他眼睛为什么会变红色吗?」
「这别理会。」小三「啧」了一声,总觉得心里凉飕凉飕的,苏谨华有胆炼化七十二地煞,该不会也把自己给炼了吧……哈哈……
小三先将此事记下,而后慎重对苏远远说道:「既然金玉馔到了手上,那就是的,要好好留着。就算苏大二爷亲自来讨,也不能给出去。」
苏远远说道:「金玉馔明明是你的!是夙哥、武师父和姚总管从你手上夺走的!他们还害得你们差点没命,金玉馔我哪会留下!」
小三摇首说道:
「比我更需要它。苏家大爷死前发了话,苏谨华死后永不得入宗祠,这连累了和娘无法记入族谱。而且未来若再有孩子,这孩子的血脉也不会被苏家承认。是最后一个苏家人了,没了延续香烟,苏家就真要断子绝孙,只要我还在,就不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身上!」
「金玉馔跟这些有什么关系?」苏远远困惑。
小三缓缓吐了口气,解释道:「金玉馔之所以能成为传家之宝,是因为里面的每道菜式作法,都是当代名厨凝其心血所出。十几二十代的祖宗墨宝在手,谁敢动摇将军楼楼主之位。
待日后也有所悟,能在金玉馔上留下自己的心血结晶,金玉馔上有了的名,依照祖宗规矩,便是这代的苏家名厨。到时与娘不但能越过苏谨华直接入宗祠,生下的孩儿也能继承苏家香烟了。」
「为什么入宗祠那么重要?」苏远远歪着头问。
小三瞥了她一眼。「知道无主孤魂吗?」
「知道。」小丫头点点头。
「入不了宗祠,就受不了供奉,只能成天在外头飘啊飘,尤其狂风一吹,那就是满天转,脚都沾不到地,而且每道吃饭的时候,只能看别人吃自己却不能吃,惨死了!
想想,加了一堆辣的栗子炒鸡、八宝肉圆、麻婆豆腐、糖醋小排、粉蒸鸭、红通通的紫菜拌虾圆、九蒸九晒的文洲素茄、翠玉白菜、还有……」小三笑了笑。「刚刚小六做的那道红烧炖鹰肉。每一道都吃不上,那该有多可怜!」
小三只用说的,就把苏远远给说馋了。
苏远远的肚子咕噜地响了一声,口水差点没流出来。
她说:「死了以后入宗祠的都吃这么好?」
小三说:「每年祭祀时单是菜肴就得摆上一百零八道,还不包括水酒点心,说好不好?」
「好!金玉馔我不给人了,我要入宗祠。」苏远远把口水擦掉。「不过三哥,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但随后她又拍拍脑袋道:「g,我怎么给忘了,大家都说你是我死掉大哥苏三横的儿子,你自然知道这些。g,可这样咱们的辈分就不对了,说起来你应该叫我姑姑才是!」苏远远对于这个新称呼很满意,说完立刻点头。
小三额边青筋跳了跳,差点没举起手朝苏远远后脑勺下去。
他怒道:「姑个头!」论辈分一直就是老子的妹,如果老子当年和娘奉旨成婚的话,现下就该叫老子一声爹了,目无尊长、没大没小!
小三接着翻白眼。「我说过几百次了,我不是苏三横的儿子。」
「那你是谁的儿子?」苏远远倒来了兴致。
「……」小三抿着嘴斜眼看着这丫头。
「那你爹喜欢你吗?喜欢你娘吗?」苏远远锲而不舍地问。
小三抓抓头发,把脑袋往门外望去。
苏远远见小三这模样,突然觉得浑身是谜的小三周身似乎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哀伤,不说出口的旧事像张蛛网般将他紧紧捆住,让他无法从以前的伤心事中挣脱。
然后苏远远就感觉,这样外表明媚,却内心脆弱的小三没有坚强作为伪装,身上的刺全都不见,只露出枝芽上那朵空灵、纯洁、惹人疼爱、还微微颤抖着的小白花。
而这样的他,真的让人好想好想扑过去、抱住他,轻声细语温柔地告诉他:『三儿啊,你别伤心,也别害怕。以后有姑姑疼你的!虽然你的年纪比姑姑大。』
☆☆☆
「我爹不喜欢我。」小三声音淡淡的,听起来没有太多感情,语句像是陈述一些发生过的事,而那些事离他已经很遥远。「也不喜欢我娘。」
苏远远拉长耳朵听着。
「……他也打过我,在我六岁那年。」小三慢慢说着:「我爷爷很厉害,安邦定国,剿灭外敌,是受万人景仰的大将军。他打小就想继承爷爷的衣钵,勤加习武,也想当个大将军。但他根骨不好,天赋亦不在于此,心愿一辈子都无法达成。
六岁那年,我偷了爷爷的乌钢战戟跑到皇城大街上耍威风,差点砸死吴国公府的小胖子。吴国公府的人来告状后,爷爷不但没生气,还因为我拿得动那百斤战戟,当场在厅上将战戟传给了我。
他知道后很生气,一怒之下,踹断了我胸口几根骨头,让我咳血咳了十来天,差点连命都给咳没了。」
「嘶……」苏远远光听就觉得很痛。
小三嗤笑了一声。「我就不懂,他长处明明就不在此,自个儿也有自个儿应该做的事,却总是不死心,老是做出一堆糟蹋人的事。即便是自己的儿子,只要得到了他求之不得的东西,他都能嫉恨得对亲生儿子下杀手。」
「不过百斤的乌钢战戟,你真拿得动?」苏远远把小三从头到尾打量了一圈,不信。
「我拿不动我爷干嘛传给我?」
「你那时候才六岁耶!」
小三看着苏远远,挺是无言。他说:「有些人生来就与众不同,五岁无师自通进得了厨房,我六岁怎就耍不了区区百斤乌钢?」
苏远远想了想,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点点头,道:「原来我们都是神童!」
小三:「……」
什么神童,呸!
苏家本来就没有一个是正常人好吗?
即便是唯一不将亦不厨的苏乱苏大二爷,人家看起来是只弱鸡,放战场上敌人随便踩随便死的,可人家也有厉害的招数!追男人追到成了前前庆王的王妃、明明是自己去追人的,却被那个被追的捧在掌心里疼得要死,最后直接当上庆王府半个主人!连苏乱都不是正常人了,还盼着有那个苏家人会正常吗?
小三接着顿了好一会儿,又道:「不过我娘与娘不一样,我娘的婚事是两家长者所订,三书六礼、正正当当迎进门。她是真心喜欢我爹,但我那个爹对她却是十分冷淡。」
说到一半,小三又想了想,理了下思绪才说:「六岁差点被他踹死后,爷爷便把我带上战场,我那时才明白我是天生属于战场的,行军作战该如何做这种事就像天生刻在我骨子里,没人教便懂得做。
可在我七岁那年,我娘被休了,他休她没有任何原因,就只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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