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一见到他,就摇着尾巴跑过来。后来突然有一天,那人在小狗跑来的时候,突然一脚将小狗踢开。小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踌躇慌乱之后,下一次见了那人,仍是朝他跑去,然后又一次被一脚踢开。反复几次,那只小狗也就懂得了痛,见了那人再不肯摇尾巴,只远远避开了。
云墨规闻言,自嘲笑笑,倒没再说什么了。
两人比陆擎一行晚了十余天出发,等杨晟接到信时,陆擎他们已经回到了靖云派。
只一人一骑返回靖云派,杨晟怕云墨规耍花招,特意落在后面让云墨规走在前面,好在云墨规这一路也算是规规矩矩,连日赶路,总算是到了靖云派山脚下。
再回门派,杨晟心里竟有些忐忑,再也找不到过去那种回家一般的舒畅感觉了。
云墨规穿了一身藏青色布衣,甚至将头发像书生那样子挽了个髻,身上还留有几张以前在楼雀星那里得来的人皮面具。他随意取了一张最不显眼地戴在脸上,便随着杨晟上山了。
在山门前,两人被拦了下来。
守门弟子自然都认出杨晟来了,但是不敢随意让他进去。
其中一人惊讶道:“大师兄,你怎么?”他惊讶的是杨晟恢复了过去的容貌。
杨晟笑了笑,并未应他这个问题,而是问道:“师父怎么样了?”
那弟子道:“掌门回来之后我们都没见过他,似乎病得厉害。”
杨晟心里一紧,问道:“我想去看看师父。”
那弟子顿时有些为难,“你稍等,我进去替你通传。”
杨晟却是丝毫不介意,耐心等了下来。
倒是没有人质疑云墨规的身份,或许这些弟子心里还是认同杨晟这个师兄的,并不认为他带来的人会值得怀疑。
然而等那弟子去通传,匆匆迎来的却是秦霄竹。
秦霄竹见到杨晟身边的高大男子,脚步不由一顿,他立即便认出来人是云墨规,不过并没有拆穿,而是对杨晟道:“师兄,你随我来吧。”
杨晟连忙跟了上去,云墨规也跟在杨晟身后。
杨晟问秦霄竹道:“师父病情如何?”
秦霄竹摇头,“不好。”
杨晟看他脸色,暗暗心惊道:“真如此严重?”
秦霄竹轻声道:“嗯。”
按说习武之人,本当比普通人身体强健,许多七、八十岁的老人都不输年轻人。可是陆擎今年不过五十出头,就已经病入膏肓,实在是出人意料。
云墨规忽然道:“他心思太多,自然活不长。”
杨晟正是心里不好受,闻言怒道:“怎及你心思多?况且多行不义,我看你也未必能活多长!”
杨晟极少这般以语言伤人,云墨规知道他怕是气急了,于是笑笑也不说话了。
杨晟随着秦霄竹,去了陆擎住的小院子。
房间外面,陆夫人与陆巧怡一起坐着,陆夫人脸上带泪,见了杨晟一脸惊讶站起身来,“晟儿!”
杨晟内心激动,上前在陆夫人面前跪了下来,唤道:“师娘。”
陆夫人本来心里难过,见到杨晟突然出现,更觉悲痛,抱住杨晟,大哭了一场。
陆巧怡也跟着哭,跪下来抱着杨晟后背,道:“大师兄!爹快不行了!”
杨晟不由落下眼泪来。
他三个相互抱着痛哭了一场,杨晟才站了起来,陆夫人捧着他的脸道:“晟儿,你容貌恢复了?”
杨晟点头,“此事说来话长,我先去见过师父,再慢慢与师娘细说。”
陆夫人连忙放了手,“好,你快去吧。”
赵默他们几人本在房间内,见到秦霄竹带了杨晟来,都没有阻拦,而是退了出去由他师徒几人说话。
只是潘跃荣在见到云墨规时,迟疑一下,问道:“他是何人?”
杨晟还未来得及答话,便听到秦霄竹道:“是师兄请来的大夫,说是帮师父看看。”
潘跃荣闻言倒是信了,只是陆擎看了不少大夫,都说药石罔效,心里也不抱几分期望。
赵默几人出去,只留下杨晟、秦霄竹和云墨规三人在陆擎的房间里,陆擎躺在床上,因为门窗紧闭,房间内弥漫着一股药味,闷热难闻。
秦霄竹靠近床边,对陆擎道:“师父,师兄来看你了。”
杨晟也走近过来,看着陆擎泛着青黑的脸。
陆擎许久后才睁开眼睛,浑浊的目光落在杨晟脸上。
杨晟唤了一声:“师父。”
他本以为陆擎要说些什么,但是陆擎什么都没有说,嘴角颤动一下,又闭上了眼睛。
杨晟心里难受,见陆擎闭上眼睛,还是默默退了出来。
赵默他们见到杨晟出来,上前问道:“怎么样?”
杨晟摇了摇头。
赵默也叹一口气。
陆夫人抬手抹抹眼泪,对秦霄竹道:“让人把晟儿的房间收拾出来,我等会儿去厨房给晟儿做些菜。”
杨晟连忙道:“师娘,不必麻烦了。”
陆夫人摇摇头,“一定要的,这些日子你就留下来,可千万不能走了。”
杨晟知道陆夫人担心他离开,于是点点头,“我留下来陪师父师娘。”
晚上,杨晟与陆夫人一起吃饭,秦霄竹、陆巧怡自然陪着一起,而身为客人的云墨规也被请了过去。
杨晟担心云墨规会乱说话,但是云墨规却一直很安静。
吃完饭,陆巧怡陪母亲回去休息了。
杨晟与秦霄竹、云墨规返回杨晟那个小院子,杨晟拉了秦霄竹手臂道:“师弟,去取坛酒来,陪师兄喝酒。”
第71章
云墨规无意与他二人喝酒,先去了杨晟房间休息。
只留下杨晟在院子里,等秦霄竹拿了酒坛子来,两人翻身上了屋顶,坐下来喝酒。
秦霄竹并不嗜好饮酒,不比杨晟,以前在山上的日子,总喜欢招呼着那些师弟们,聚在一起偷偷喝酒。
这一回杨晟也不讲究了,秦霄竹没有拿酒碗过来,他就就着酒坛子,敞开喉咙大喝了一口,赞道:“还是这山上的酒好喝。”随后将酒坛子递给秦霄竹,“你来。”
秦霄竹接过酒坛,也就着坛口喝了一口,酒味辛辣,沿着喉头滑下,留下灼烧之感。
秦霄竹喝完,将酒坛放下,抬起手擦了擦嘴,同时听杨晟说道:“师父到了如今也不愿与我说话。”
秦霄竹听得出他话中沮丧伤感之意,可是却不知如何劝他。
倒是杨晟,自己说完之后,又拿起酒坛子来喝。两人闷声不响将一坛子酒喝完了,都涌起几分醉意,只是杨晟双颊泛红,而秦霄竹脸色显得更白了。
杨晟拉了秦霄竹手臂,与他一起躺在屋顶上。
秦霄竹这才说出一句:“师父所作所为,也不一定是对的。”
杨晟转头看他,见秦霄竹神情严肃,直直看着头顶夜空,知道他是想尽了办法安慰自己,忽然心里一暖,伸出手去握住秦霄竹放在身侧的那只手。
杨晟说道:“我知道。师父有些时候偏激狭隘,可是他毕竟是将我从小养大的师父,他和师娘,就像是我的亲生爹娘,没有人比他们对我来说,更加亲近了。”
秦霄竹沉默半晌,突然问道:“我呢?”
杨晟没有料到他会这么问,一愣之下,说道:“你自然是如同我亲弟弟一般。”
这话说完,杨晟不禁也笑了,秦霄竹对他倒也不是亲弟弟那么简单,从小到大,他为了讨秦霄竹欢心做了多少事情,大概没有哪个哥哥会如他一般对弟弟上心的。
笑完,杨晟又继续说道:“哪家儿子不想父母能疼爱自己,认可自己?被父亲一棍子赶出家门的滋味,太难受。”
秦霄竹反手握住杨晟的手,“师娘还是疼你的。”
杨晟点了点头,“还好有师娘,还有你。”
师兄弟两个难得有这么个机会,躺在一起聊天,杨晟不禁问了一个许多年不曾问出口的问题,“师弟,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其实杨晟知道这个问题问了也是白问,秦霄竹从小到大几乎没下过山,每日里只知道练剑,连与女子多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可他就是忍不住想要问。
秦霄竹闻言,沉默了片刻,摇头道:“没有。”
杨晟微微笑了,他又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秦霄竹似乎仔细想了一下,依然摇头,“不知道。”
杨晟用手轻轻拍他的大腿,“师兄来告诉你,你温柔的善良的,无论怎么都会支持你的……”
说到这里,杨晟声音变小了,秦霄竹转头去看时,杨晟已经闭上了眼睛。
秦霄竹一只手撑着身体,凑近了去看杨晟的脸,他更喜欢杨晟现在这个模样,明明是平淡无奇的五官,偏偏看在秦霄竹眼里要顺眼许多,这才是他的师兄。
心里不知想些什么,秦霄竹缓缓低下头,嘴唇在杨晟嘴唇上轻轻碰触一下。
杨晟的呼吸之间都是酒味,不怎么好闻,可是秦霄竹突然便觉得,自己大概也醉得差不多了。
秦霄竹将杨晟抱起来,从屋顶上跃下,本打算送杨晟回房间,可是想到云墨规在里面,最后还是改变了主意,抱着杨晟去了自己房间。
他将杨晟放在里面,自己睡在外面,不一会儿便睡熟了过去。
后来是清晨天还未亮时,便有弟子在外面呼喊,说是掌门醒了,请秦霄竹过去。
杨晟陡然惊醒,看到秦霄竹也翻身而起,于是他也急急忙忙穿衣服,要一起去看陆擎。
杨晟与秦霄竹到时,赵默几人已经赶到,房门敞开着,陆夫人坐在床边,抹着眼泪。
见秦霄竹到了,赵默对他道:“快去,你师父有话要与你说。”
秦霄竹靠近床边,陆擎看着他,艰难说道:“今天你就与巧怡成亲。”
话音落时,不只秦霄竹,就连陆巧怡也是愕然,惊呼道:“爹!”
陆夫人抹抹眼泪,“你这是什么话?你如今躺在病床之上,叫你女儿如何能安心去嫁人?”
陆擎却是道:“就是要趁我死之前,霄竹必须娶了巧怡,他日我才能放心将靖云派交到他手上。”
杨晟站在门边,也觉诧异,看向秦霄竹。
秦霄竹握住陆擎的手,一言不发。
秦霄竹如今是陆擎唯一的弟子,自幼天资聪颖,年纪轻轻论起武功便已经不输几位师叔。秦霄竹继承靖云派,在大家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甚至杨晟也是这么想的。
在秦霄竹心中,继任掌门,则意味着接掌逐月剑和逐月剑法,这是他一直所追求的,武学的更高境界。
可是秦霄竹大概从来没有想过,陆擎会让他和陆巧怡成亲,才同意他继任掌门之位。
赵默突然上前来,伸手按住秦霄竹肩膀,“还想什么,还不快答应你师父?”
于赵默几人而言,也是看好秦霄竹接掌靖云派的,之前他们私下就与陆擎详谈过,年轻一代弟子中,倒也只有秦霄竹足以堪此任。
其实赵默他们更看好杨晟,无奈杨晟已被陆擎逐出门派,想要陆擎再接纳他,却是不可能了。
不只赵默,就是潘跃荣、周绍通也在催促着秦霄竹快应了陆擎,且不论将来做不做这个掌门,陆擎临死之前想要给女儿安排一个归宿,身为弟子,秦霄竹又怎能拒绝?
何况他与陆巧怡从小一同长大,本就是金童玉女一双,天造地设一对,合该在一起。
陆巧怡本并非心里属意秦霄竹,可是这等情形下,秦霄竹迟迟不应倒似打了她一个耳光,少女脸色由红变白,最后赌气跑了出去。
陆擎声音变得低沉:“霄竹!”
陆夫人此时也是难过,抓了秦霄竹手腕道:“霄竹,你可是不喜欢巧怡?”
秦霄竹摇了摇头。
陆夫人看着他,似是在问:既然不是,为何不愿取?
所有人等待着秦霄竹应了陆擎,最终他缓缓点头,说道:“好。”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陆擎躺回床上,脸上又变得灰败,他道:“明日就成亲摆酒。”
陆擎心急,他时日无多,只想要看到女儿出嫁,徒儿娶妻。他以为男子只有成家立室才能安下心里,以后一肩替他担起靖云派。
从头到尾,陆擎没有看过门边杨晟一眼。
杨晟听到秦霄竹答应娶陆巧怡,不由也松了口气,心说本该如此,以后师妹师娘有人照料,师弟继承靖云派掌门,自己也好放下心来。
杨晟退后两步出了房门,秦霄竹本来想要上前来与他说话,却被赵默拦了下来。杨晟听到赵默低声与秦霄竹说,让他不要逆了陆擎的意思,这时候成亲,倒有几分冲喜的意味。
明知不可能,这些师弟们仍然期盼着陆擎能有康复的一天。
杨晟从陆擎这里离开,回去自己的院子里,见到云墨规坐在院中。同样是身为陆擎的师弟,只有这个师弟是丝毫不在意陆擎死活的。
云墨规见到杨晟,开口问道:“怎么无精打采的?陆擎死了?”
杨晟没有回答他,而是道:“我不在的时候,你怎不逃?”
云墨规活动一下肩膀,“久了没回来了,还是有些思念,打算去后山转转,你陪我一起?”
杨晟点了点头,“好。”
其实说来,杨晟对靖云派感情最深的地方,还是莫过于后山。那些漫山遍野撒欢的日子,即使知道要挨陆擎的骂,也不会觉得难过。
云墨规神情淡然,双手背在身后,却是朝着自己曾经被困的那个山洞走去。
杨晟跟在他身后,那个山洞自从云墨规离去之后,杨晟也很少去了,怀念过去那段时光,就总是会衬托出现在的不如意,杨晟还是宁愿不要去想。
那个山洞如今已经荒芜了,外面杂草丛生,高大的灌木几乎掩盖了洞口。
云墨规双手分开灌木走了进去,山洞里面因为许久没有人待过,显得阴暗潮湿,他进去时,甚至有一只老鼠慌忙逃窜。
以前云墨规居住时留下的东西早已经被清理了,这里几乎察觉不出来有人住过的气息,唯一残留着的,是埋入山洞壁的精铁锁链。
云墨规伸手去摸那锁链,他所怀念的,是过去那些虽然被困,却满心抱负的日子,而杨晟站在洞口,他在怀念的,却是云墨规笑着跟他招手喊他晟儿的日子。
杨晟烤的兔子,云墨规说好吃;杨晟烤的山鸡,云墨规也说好吃;杨晟从师娘那里偷偷拿来的糕点,云墨规吃得舔手指,说很好。
杨晟还在回忆中,云墨规突然说道:“晟儿,把你的剑借给师叔一用。”
杨晟看了看他,自己在旁边,想他有了剑也做不了什么,于是伸手抽出望星剑递给他。
云墨规却没有接,对杨晟道:“我办不到,你帮我吧。”他说,然后面对杨晟站着,伸手指着自己心口,“从这里,一剑刺进来,替师叔做个了结。”
最 终 章
杨晟看着云墨规,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他轻轻摇头,想要收回剑,“我不会。”
云墨规突然伸出手来,握住杨晟拿剑的手,他说道:“晟儿,你何必为难师叔?”
杨晟一怔,“明明是你为难我,何来我为难你一说。”
云墨规伸手摸上身旁潮湿的山洞壁,说道:“你既不让我走,又不肯让我死,你倒是忍心我如同废人一般活着?”
杨晟沉默片刻,才说道:“人生一世,也可以平平淡淡活着。”
“平淡?”云墨规冷笑一声,“靠你施舍活着?”
杨晟突然不知怎么说才好,他所想的与云墨规所想的根本不同,他没办法以自己的心情来劝云墨规,因为云墨规并不能认同他。
可是又能如何?杀了云墨规?放了云墨规?
杀他下不了手,放了人?以云墨规的本事,或许真有一天能够恢复内力,翻身再来,到时候哪里还有那么好的机会再一次控制得了他?
杨晟不敢赌。
云墨规抓着杨晟手中的剑,抬起指向自己的胸口。
杨晟将剑握得很稳,他听云墨规说道:“晟儿,我说过要让你跟我一起,将中原武林握在手中。”
杨晟摇头,“我不需要。”
云墨规看了他许久,最终缓缓垂下目光,“那你就成全师叔,送师叔一程吧。”
杨晟依然想要摇头,可是他又不能再摇头,他知道云墨规在逼他,可是他忍不住心软,他不知道这样困住云墨规,对他来说,是不是送他一个了断更好。
杨晟收手,想要撤下手里的剑,他心乱如麻,害怕手上不稳,伤了云墨规。然而云墨规抓住杨晟的手一直不放,就在杨晟心绪纷乱,想要推开他手的时候,云墨规突然掉转剑尖,朝杨晟身上刺去。
其实杨晟本不该避不开的,在云墨规夺剑的瞬间他就察觉,可是他却没有避让。
望星剑没入杨晟小腹之中。
云墨规伸手托住杨晟后腰,扶着他缓缓坐在地上,“我会找人来救你。”
杨晟一言不发看着云墨规,他额头有冷汗慢慢渗出,云墨规伸手帮他擦去汗,忽然他察觉他脸上的汗水是温热的,不,那根本不是汗水,那是杨晟眼睛留下的泪水。
云墨规愣了,他拇指落在杨晟脸颊上,许久没有离开,最后说道:“你不会死,很快会有人来。”
云墨规说完,闭了闭眼睛,起身离开了山洞。
杨晟靠坐在山洞里,缓缓闭上眼睛。
清晨在陆擎房间里那一场变故,倒使得本来冷清的靖云派热闹起来,门派上下弟子,全都开始准备筹办秦霄竹和陆巧怡的婚礼。
可是怎奈天公不作美,早饭之后,天色整个暗了下来,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秦霄竹回去房间,没有找到杨晟,也不见了云墨规,他从房间里出来,四处询问门内弟子,有没有见过杨晟。
找了许久,才有个弟子说,似乎是见到杨晟朝后山去了。
秦霄竹知道杨晟与云墨规一起去了后山,突然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他站在原地,犹豫一下,还是去了后山找杨晟。
秦霄竹到后山时,雨下得更大了,他一身衣衫几乎完全被沾湿,他有些茫然地四望,没有见到杨晟行踪。
尽管如此,他却不愿意回去前山,踩着泥泞的小路,继续往后山山上走去。
秦霄竹心里想到,杨晟既然与云墨规在一起,可能会去的应该有一个地方――过去关押云墨规的山洞。
秦霄竹猜到了杨晟在那个山洞里面,但是没想到的是,杨晟独自一人在山洞里面。
就像云墨规所说的,杨晟不会那么轻易死去,就是当年被展戎一刀刺进胸口,他还不是活下来了?他就是有些疲倦,想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望星剑一直没有拔出来,起初还有鲜血从伤口处流出来,后来逐渐干涸了。
杨晟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抬手握住身前剑柄,咬紧牙想要抽出来的时候,便听到了脚步声。
起初杨晟以为是云墨规叫来的人,结果来人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杨晟发现是秦霄竹。
杨晟有些愕然,秦霄竹却是瞬间觉得浑身发寒,他看到杨晟脸色苍白,衣服上沾满了鲜血,他想自己是不是来晚些,或是没有来后山,就再也见不到杨晟了。
秦霄竹单膝跪在杨晟身前,握住杨晟手腕,“不要动。”
杨晟说道:“我没事。”
秦霄竹脱下外袍,垫在杨晟身下,他说:“这里没有止血药,我抱你回去,再给你拔剑。”
杨晟点了点头。
秦霄竹小心翼翼将杨晟抱起,这时又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走到山洞近处,都是一脸惊慌,叫道:“大师兄?”
这两人就是被云墨规叫来的人,他们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知道那位与大师兄一同上山的大夫叫他们来后山看看,说是有人出事了。
秦霄竹将杨晟紧搂着,杨晟头贴在秦霄竹胸口,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杨晟又抬头看他神情,见他虽然面无表情,可是脸色却是显得苍白。
秦霄竹不敢太过颠簸杨晟,抱着人回去了自己的房间,轻轻将人放在床上。
他吩咐那两名弟子去取来止血药膏,和干净的棉布。自己则留在床边,伸手将杨晟被雨沾湿的上衣缓缓剥开。
杨晟的身体苍白消瘦,自易昀非的地牢中离开之后,或许是伤了根基,再怎么练武也没办法练回原来结实的身材。
秦霄竹对杨晟道:“师兄,你忍忍,我帮你拔剑。”
杨晟竟还能对他笑了笑,“没关系,动手吧。”
秦霄竹点点头,双手握住剑,一把抽了出来。
杨晟发出一声闷哼,额头上汗水不断流下来。
秦霄竹用袖子帮他擦汗,连忙取了止血的药粉帮杨晟撒上去,然后用干净的棉布将他伤口层层裹起来。
秦霄竹道:“我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上山,应该很快能回来。”
杨晟点头,说:“好。”
秦霄竹握住杨晟的手,只觉得他手指冰凉,于是坐在床边将杨晟轻轻从身后抱住,手掌贴住他背心,缓缓将内力输送过去。
杨晟觉得体力稍微恢复了一些,他突然停秦霄竹在他耳边问道:“云墨规干的?”
杨晟默默点头。
秦霄竹握住杨晟的手不由捏紧了。
这时候,突然两名师妹闯进院子里来,靖云派女弟子不多,这些少女都是陆巧怡的好姐妹。虽然陆擎重病在床,可是靖云派办婚礼毕竟是件喜事,两名少女都嘻笑着,推开秦霄竹房门道:“秦师兄,原来你在这里!及时快到了,掌门夫人叫你快些去换喜服。”
然而秦霄竹却是道:“不了,你们帮我转告师娘,我不会成亲。”
两名少女愣住了。
杨晟闻言,也急忙拉秦霄竹手道:“师弟?”
秦霄竹按住他的手,“不要动了伤口。”
这时,秦霄竹让人去请的大夫已经上山,秦霄竹再顾不上那两名师妹,站在床边请大夫替杨晟疗伤。
两名少女面面相觑,没有办法只得回去告诉了陆夫人。
过了一会儿,便见到赵默和陆夫人一起过来。
陆夫人见到杨晟受伤,顿时紧张起来,站在床边握住杨晟的手,问道:“晟儿怎么了?”
杨晟摇了摇头。
倒是赵默还记得此行为何,他将秦霄竹拉到一边,问秦霄竹为何反悔。
秦霄竹沉声道:“我心不在师妹身上,不愿辜负她。”
赵默说道:“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岂会没有感情?”
秦霄竹摇头,“那是兄妹之情,并非儿女私情。”
赵默道:“儿女私情比得上门派大义?”
“何为大义?”秦霄竹看向赵默,“赵师叔你从小看着我长大,知道我一心练剑,并无统领门派的能耐,真要论及大义,我尚且不如师兄,为何这个掌门该我来做却不是师兄?”
赵默有些怒其不争,“你师兄已经被逐出门派了!”
秦霄竹沉声道:“请原谅弟子也不能担此大任!我不会与师妹成亲的。”
秦霄竹话音落时,便见到陆巧怡出现在了院子里,她本是听闻杨晟受伤,急急忙忙来看望杨晟的,身上甚至穿着鲜红喜服都来不及脱下。
闻言,陆巧怡看向秦霄竹,恨声道:“我也不想要嫁你!我本来就不喜欢你!”
秦霄竹一言不发,他本该说些什么让陆巧怡心里好受些,偏偏他又说不出来。
杨晟听到门外争吵,抬手唤道:“师妹?”
可是陆巧怡已经转身跑了,一边跑,一边忍不住还是留下了泪水。
赵默一声叹息,甩了袖子离开了。
屋子里剩下陆夫人,她站起身来,说道:“我去看看巧怡。”经过秦霄竹身边时,陆夫人轻叹了一口气。
秦霄竹回到床边,将被子给杨晟盖好,大夫也帮杨晟伤口重新上药、包扎,坐在一旁开着药方。
秦霄竹抱着杨晟,问道:“好些了吗?”
杨晟轻声道:“师弟,为何?”
秦霄竹帮杨晟将汗湿的头发微微扒开,说道:“我不想继承靖云派掌门,我想随着师兄找个地方隐居练剑,他日一起浪迹江湖。”
杨晟沉默许久,问道:“当真?”
秦霄竹点了点头,“当真。”
杨晟没有再说什么,轻轻拉住秦霄竹的手。
第二日,陆擎便执意将秦霄竹逐出师门。即使屋内几位师弟都跪下来求他三思,他却仍是一意孤行。
杨晟伤重未愈,秦霄竹背上背着剑,怀里抱着杨晟缓缓朝山下走去。
刚出山门时,便听到门派内钟声长响,这一次敲响的,却是陆擎的丧钟。
杨晟抓住秦霄竹手臂,“师弟,放我下来。”
秦霄竹轻轻将杨晟放下,扶着他跪下来,师兄弟二人各自给陆擎磕了三个头。然后秦霄竹又抱起杨晟,继续朝着下山的路走去。
自那之后,杨晟再没有听到云墨规的消息,或许死在了天命谷人的手中,或许再没能恢复内力,一世销声匿迹。
而后来,天命谷中除了展戎,再无入世之人,展戎终于继承他父亲遗志,成为一代名将,斩除了奸相赖悯生,后来又亲自率兵大坡西蛮军,一直杀到西蛮皇廷,将通达王斩于刀下。
易昀非自天命谷一别,再未见过。
而陆靖华、上官谨鸿却一时间名噪江湖,上官容之子再现江湖,身怀绝技,天下难有敌手。
然而忠义十三刀之名却早已被江湖人淡忘,只是已闻名江湖的陆靖华曾向人打听过杨晟此人,而身为兵马大元帅的展戎大将军也派人四处寻找杨晟,可惜再无人听闻他下落……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啦,祝大家国庆节快乐,感谢这篇文的读者陪我写完这篇无大纲无计划的武侠背景文,算是了了自己一个心愿
接下来全力更新连载中现耽,也欢迎包养专栏
番 外 章
自靖云派离开,杨晟身上剑伤未愈,在山下村庄,又找了大夫开了些疗伤滋补的药物,师兄弟两人暂时住了下来。
这些日子时不时见到有江湖人前往靖云派吊唁,却还没有人知晓陆擎膝下弟子皆已离去。
他们并没有久留,待杨晟能够走动,便动身起来了。
秦霄竹随着杨晟去了杨晟过去隐居两年的深山之中,小木屋还在,因为人迹罕至,一切还与杨晟离去时一模一样。
杨晟动手将门窗完全打开,然后又将屋子内外清扫一番。
秦霄竹站在院子里,看着远方层峦叠嶂,雾气环绕。
杨晟将窗檐上的灰扫掉,问他:“这里如何?”
秦霄竹双手拢在胸前,微微笑道:“很好。”
他真心喜欢这个地方,山清水秀,僻野幽静,是个能静下心来练剑的好地方。秦霄竹自己也知道,只有在这种地方静下心来,才有可能真正做到剑术有成。
杨晟静静养伤,每日里清扫做饭,待伤好之后,就陪着秦霄竹练剑过招。
房里两间屋子,师兄弟两人一人一间,日子再清淡不过。
杨晟将晏涵清传授他那套靖云剑法演练给秦霄竹看,秦霄竹细细将一招一式都记了下来,又自己反复练了许久。
其实杨晟还是有些遗憾,可惜这套剑法最终还是没能传到靖云派门人手上,这个时候的秦霄竹和他一样,已经不再是靖云派的人了。
离开了门派和师长的束缚,秦霄竹剑法进展之迅速令杨晟咋舌,若非靠深厚内力所支撑着,单论剑法,杨晟已经不再是秦霄竹的对手了。
而且秦霄竹手上长剑,不断出现新奇巧妙的招式,令杨晟难以招架。杨晟相信,假以时日,秦霄竹定能成为一代宗师。
而杨晟没有那么高的追求,他有武艺傍身便已经足够,不愿意于武学一道更多钻研。他只是日复一日陪着秦霄竹练剑,武功不知不觉中更加精进。
这一日是中秋佳节,一大早起床,秦霄竹去山上练剑,杨晟则一个人下了山。
去山下集市,杨晟买了些生活必须的东西,然后买了些肉和菜,一壶酒,一篮子月饼。
杨晟到家时,秦霄竹已经练完剑回来了,杨晟见他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奇怪道:“怎么了?”
秦霄竹见到杨晟才停了下来,顿了一下问道:“你去哪里了?”
杨晟拿起手中竹篮,笑道:“下山买月饼,今天我们过节。”
晚上,杨晟炒了两个菜,又用盘子将月饼装起来,摆在院子里的小桌上,与秦霄竹坐下来,一边吃菜,一边对饮。
杨晟干掉杯中之酒,抬手擦了擦嘴,叹道:“这酒真是好物。”
秦霄竹手里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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