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过去,小美人成长为大美人,他依然这么认定。
俊秀完美的五官,凛然不可侵犯的姿态和眼神,高傲不可一世的态度……让他好想推倒他!
这一定就是公主了!而且源太一还要他保护他呢!绝对错不了!
就是你了,公主殿下!什么时候要昏倒让他亲一下呢?
不过,源太一说,在保护公主殿下前,得先接受训练――更正,是太子殿下――他只狐疑了一下,决定选择相信源太一。因为他娘真的没什么文化,她讲的话也不太靠谱,源太一虽然很弱,但读过很多书,应该靠谱多了。所以当下,他便把「公主」两个字从脑海里划掉,改填上「太子」。
他当然会尽心尽力地保护太子殿下,训练什么的也就多少学习一下。
有一天,太子殿下中毒了,昏睡不醒。
他想起母亲说的话,趁所有人乱烘烘时,偷偷亲了他一下。
但是殿下一点反应也没有。而且他的唇冷冰冰的,让他的心肝蓦地狠狠地揪疼了,第一次经历这奇妙的滋味,非常不好受。
「一定要白京岛上的金蛇胆才行,但是……」他听到那些软柿子这么说。白京岛是吧?金蛇胆是吧?亲爱的殿下,再忍忍,他很快就会回来!
于是他去了白京岛,跟一群据说是扶桑第一刀客、什么流的唯一传人、武林最神秘的高手们,搭了同一艘船。这群高手把他当小弟使唤,他没空跟他们计较,因为心爱的殿下还在等着他。
后来那些人怎么死在半路上,他已经没印象了。他很忙滴,要抓金蛇,又要躲开那些因为他强得不像话而追着他说要跟他生孩子的女人,实在没空分心保护软柿子。
终于把金蛇胆送回扶桑皇宫,也不知道为啥人人都一副想上茅房却又拉不出屎来的表情,他也没心思追究,只想快点知道这什么金蛇胆到底有没有用?殿下能不能好起来?要是没用,他得再赶回白京岛,把岛上的蛇全宰了,总有一颗胆有效吧?
为了即刻得知殿下近况,他决定躲在床底下,有时嫌闷,会爬到屋顶上,反正殿下房间那么大,总有地方让他躲。
谢天谢地的是,当晚,他心爱的殿下终于好转了,他亲他的唇时,不再冷冰冰的。他发现自己眼眶刺痛而且湿热,原来他哭了。他看过别人哭,自己长那么大,却是第一次哭。至少是他有印象的第一次。
他决定一想到就去亲他,以弥补心里那空虚彷徨的不舒服。
后来,他明白,原来「亲吻」应该只在情人与夫妻之间。
但是他和殿下都是男的。
这问题只困扰他一颗饭团吃完的时间,他决定,以后只在殿下熟睡时偷亲他,不要被别人发现,这不就解决了吗?
又过了一阵子,他懂了更多的男女之事,他也明白在深宫中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明白那是不该有的情感,却不想、也早已收拾不了,心里那头原来单纯懵懂的兽,变得邪恶起来。
偏偏某个名字记不起的,反正在他眼里是杂鱼一枚,某杂鱼闹了叛变――他们还煞有其事地取作「出云山之变」――源太一带着一大伙人逃到了海的另一岸。
然而那些对他来说,始终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他终究一直都待在原霞洛身边,这才是最重要的。
十三年,心里那头欲望的兽早已变得巨大又野蛮,连他都不敢正视,最初偷到的一点点慰藉,只把满足喂养成贪婪,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时会失控……
殿下呵殿下,将他远远地推开,并不会让他就此死心呐!反而会让他更迫不及待地想做些什么,好永远地得到他!
墨东臣离开藏浪山庄时,原霞洛正在腾澜阁享乐。
到底是皇族子弟,纵然去国怀乡,风雅之事仍然少不了。过去墨东臣也常陪着他欣赏舞姬和歌姬们的表演――原霞洛看着那些女人,而他看着原霞洛!当然墨东臣一向将自己的心思掩饰得很好,身为护卫,无时无刻都将主子摆在第一位也是理所当然。
墨东臣当然不介意和对他友善的女性燕好,她们教会他许多技巧,他也觉得和她们在一起很轻松。
他当然喜欢女人,不过他更喜欢「某人」,呵呵……
就像原霞洛欣赏女人们的歌艺与舞艺,他也觉得看着原霞洛就是一件赏心悦目至极的事啊。
只不过今日,墨东臣远远地看着腾澜阁停泊在海岸边的大船。腾澜阁与飞仙阁,隶属紫蔚长老手下,清一色为女性。十三阁在藏浪山庄都是有专属的地盘,或大或小,端视待在阁里的时间,以及负责工作内容而定,腾澜阁与飞仙阁却是以大船为据点,山庄内的海港自然成了她们的地盘了。
琼堆玉砌的船头甲板上,还架上了缀满了金色流苏与珍珠的帐棚,四五名娇美侍婢随侍在侧,被美艳粉黛环绕的原霞洛,一反过去被动地接受女性示好的态度,左拥右抱地,好不快活。
「真让人心寒,不是吗?」原耀司那黄鼠狼似的嗓音在墨东臣身后响起,原本飞来栖在墨东臣身边的海鸟一下子就飞走了。
和原英司那头脑简单,四肢也不发达的笨蛋相比,原耀司好歹多了几分心眼,墨东臣不会太明目张胆地无视他。
「扬沙城里有几位清汉阁的人,如果墨护卫……啊,该改口称墨阁主了,墨阁主有任何需要援手之处,无论大小,不必客气。」
就算姓原的不想承认,墨东臣毕竟跟他们一起长大。原耀司哪时候这么看得起他了?「二皇子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墨东臣不改那目空一切的轻佻语气,反倒让原耀司心里更笃定了几分。
原耀司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过去是我看不清现实,如今我们寄人篱下,哪还能抱着什么皇室尊严,对真正有能力的人继续不屑一顾呢?那样迟早都会走上败亡之路。」
「是吗?」墨东臣不要不紧地回了一句。
原耀司正在思考自己拉拢的计策是否不管用,墨东臣已经露出了一贯狐狸似的笑,「那么二皇子的一番心意,我就记下了。」
墨东臣大概是上任得最寒酸、最无人闻问的阁主。那日他一个人离开藏浪山庄,前往旋风阁所在的扬沙城。
而原霞洛始终待在腾澜阁,没有替他送行,海港边大船上歌舞升平的闹剧,持续到月落。
金福有些担忧地看着主子。
「主上,您也喝太多了。」没出口的是,现在墨东臣不在,这么喝个酩酊大醉怎么行?他金福可是只有三脚猫的功夫,要是遇上刺客,顶多帮忙挡两刀,再多就没辙了啊!
原霞洛放下酒杯的力道有些重,往发鬓飞扬的眉毛下,斜眄的长眸已经泛起水雾,氤氲蒙,红晕满颊,不似女人水般妩媚,却是让人失魂的绝色。
「你以为我没了那家伙,就成了废物了?」原霞洛轻哼,举起酒杯又是一仰而尽。
「小的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金福暗暗叫苦啊。「小的是为您的身子着想,主上可千万小心保重龙体……」
原霞洛仍是一声轻蔑地冷笑。席间紫蔚长老豪爽地高谈阔论的话语,让他转移了注意力。
「让我知道是谁,我一定宣布我腾澜阁和飞仙阁,以后将那大侠奉若上宾!简直太痛快了!」
「紫老师又是听闻了哪些江湖趣事?」原霞洛只是随口问问,听那些闲聊,好过他满脑子都是那家伙站在码头边迟迟不肯远去的身影。
「这件事金陵保密到家,不过飞仙阁这几年的训练可没白费,金陵那边有官员喝醉酒走漏风声――平向日被暗杀了!」
原霞洛酒杯就口,掩去嘴角勾起的弧度。
在黑牢那时,原耀司提起过,刺杀平向日一事暂且不宜公开,他可有可无的允了,于是原霞洛命墨东臣统领旋风阁一事并没有对底下做太多说明,暴雪阁是藏浪山庄内口风最严密之处,暂时也不怕走漏风声。
这几天也不见原英司四处晃悠,应该是被原耀司罚紧闭,免得向来口无遮拦的他乱说话。
「真想知道行刺的高手是谁?我当初可是匿名悬赏了八百万两黄金还没下文呢。」
「紫长老,你真的这么做了,等于犯了规矩,学生我可要头疼了。」原霞洛云淡风轻地笑道,「学生罚老师,岂不折煞我。」
「要是真的摘下了那颗人头,老身被罚也心甘情愿。」紫蔚哈哈大笑,「主上只要别罚我跟静那个臭老头在后山相看两瞪眼就行。」
席上一阵大笑,吵吵闹闹的,原霞洛偏又陷入沉思。
原来,他的吻,值八百万两黄金啊……
出生入死,以身犯险,那家伙却也不过就跟他讨了个吻。
一个太过惊世骇俗的吻。
恍忽间,他又想起以前。
五大长老,同时身兼皇子们的师父,而墨东臣身为护卫,武学相关的课程都是和他们一起上的,长老中可不全是像静桓之与紫蔚这般愿意包容墨姓者,也有对自己竟然必须教授墨姓而引以为耻,例如宗宣禾长老。
宗宣禾教的是一切不依靠武器制敌的武术。这点墨东臣可以说天赋异禀,可却从来不曾被宗宣禾正眼承认过,挨骂挨罚更是少不了。宗宣禾倒是很懂得在不给他这主子难看的前提下,狠狠教训墨东臣。
但是,墨东臣自己上课老是漫不经心,也是经常被罚的原因之一。他不是看着天上飞过去的野鸟发呆,就是在树下逗松鼠。
当然,绝大多数时间,他都是看着他这个主子。
当时的原霞洛只觉这护卫很笨,不眼睛直盯着,就不知道怎么保护他了吗?可渐渐的他也发现墨东臣耳力好得很,否则怎么总是能够在他稍有动作时就从任何地方现身?总不是找了个能成天盯着他的地方躲起来吧?真是如此,他也服了他了。
有一回,墨东臣又看他看得忘神。宗宣禾正教完一套拳路,墨东臣一招也没看进去,蹲在树下支着脸颊,笑咪咪地看着负手立于一旁,专心地看着师长教授的原霞洛,当时原霞洛只是无意间分心瞥了墨东臣一眼,没好气地正对上墨东臣狐狸似的笑脸,暗暗翻了翻白眼。
几只白鸽还围着墨东臣,看样子这家伙竟然在上课时拿小米喂鸽子,存心气死宗宣禾。
原霞洛习惯了,也很熟练地把他当空气。反正他也没惹他,而且必要时,这家伙确实好使唤得很,他既是扶桑未来皇帝,应该要拥有好气量,未来说不准天天有一班白痴像这样盯着他呢,早点习惯也好!
宗宣禾也很矛盾,只能说一个人有了偏见和立场,什么都能找碴。他本就不喜欢墨东臣学他的拳法,总是找机会就调开他,但当墨东臣真的不把他教的东西放在眼里,他又恼羞成怒了。
那回他叫起了墨东臣,要他和原耀司的护卫过招,谁输了就留下来领罚。
原霞洛不理会宗宣禾装模作样地向他请示说道,如果墨护卫真的没记好拳法,他这个太子太傅理所当然要将负责保护皇子安全的护卫教到好为止,还刻意问道:殿下应该不会不高兴吧?
「就照老师的意思吧。」然而原霞洛心里想的其实是,那也要墨东臣输了,他才有那机会找麻烦啊。
墨东臣和原耀司的护卫互相行过礼,宗宣禾又道,「墨护卫比宗护卫年长,我想让宗护卫以我私下教授的掌法与墨护卫交手,殿下可否应允?」
原霞洛面无表情,「既然在课堂上,师徒之礼重于君臣之分,老师不必顾忌本殿。」看来宗宣禾野心挺大,还私下教授原耀司的护卫。虽然宗家原本就力挺二皇子的母亲,原耀司的护卫也是宗家人,只是原霞洛可没忽略宗宣禾平日那些台面下的小手段。
宗宣禾大概是太有自信,他想必认为自己教授的武功能轻易胜过任何流派,认为原耀司的护卫不过多学了几招,就能让墨东臣难看。
不出三招,墨东臣那野蛮的疯子就把原耀司的护卫打趴在地上。
「住手!」宗宣禾在一旁跳脚,「墨东臣,你好大的胆子!」
原霞洛几乎想笑了,但他故意默不作声。内侍抬来太师椅让他歇脚,他取过金福递上来的茶,悠闲地啜了两口。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上去阻止他!」宗宣禾转向一旁年纪较长、在皇子们上课时负债陪练的弟子们。
原霞洛还是没开口,默默地,看戏似地看着那群宗氏子弟,被墨东臣那头野兽打得落花流水,一个满脸的鼻血,一个被踹断了腿骨,还有一个正被压在墨东臣身下当沙包。原耀司气得咬牙切齿,宗宣禾暴跳如雷,比试台上乱成一团,原霞洛偏偏越是悠哉。
见墨东臣发泄得差不多了,「师兄」们也倒的倒、装死的装死,原霞洛才慢条斯理地将茶杯递给金福,嗓音温润淡然地开口,「够了。」
墨东臣终于回过神来,就像猎犬听到主人的笛声招唤一样,收了手,跳下比试台,回到原霞洛身后。
他不会忽略宗宣禾怀恨在心的愤恨表情,心里也明白这次做得过火了,难保宗宣禾不会私底下又耍些让他头疼的手段。他虽然是太子,可也得提防着虎视眈眈的老二猛扯后腿。但是那时他却宁愿任性一回,也不想责罚墨东臣,反而仰起头,用他一贯高高在上的语调和似笑非笑的神情道,「看来今天的课只能上到这里了。宗老师,我想下回还是请您教授别的拳法吧。」他起身,领着墨东臣和金福等一干太子殿的人,不无威风得意地走了。
墨东臣那家伙啊,真的就像他驯养的野兽一样,谁也约束不了,只有他,只需勾勾手指,哪怕是轻咳一声,墨东臣就会像他最忠实的影子与忠犬一般,随传随到。
往事忆毕,甲板上的圆形大舞台中央,紫长老八成又喝多了,正手持舞扇和一群年轻弟子们跳着舞呢。虽然已届古稀之龄,但当年的扶桑第一舞姬果然宝刀未老,虽然没有年轻的身段与容貌,但那举手投足间的绝代风华,却是大气天成,顾盼之间的扣人心弦,则是历练了沧海桑田,挺过大风大浪得来,年轻的弟子们反而只能在一旁当陪衬。
原霞洛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仿佛横了心,要让脑子醉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什么也不能想!
恍忽间,原霞洛半醉半醒,他又梦见过往。那时初到金陵,每个人都愁云惨雾的,而他表面上入场地淡漠,得了空却躲起来喝酒。
一个人,在天阙阁大殿屋顶的琉璃瓦上,对着东方那一片盛放的樱花,以及远方浸淫在雾气之中的灰色海岸,就着酒瓮独饮。
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当他回过神来,墨东臣已经静静地跪坐在他身后,任他闲懒地靠在他身上。那家伙的体温暖暖地烘着只穿着薄薄单衣的他,很舒服,所以他动也没动,也没要墨东臣滚开。
做为一个男人,只能狼狈地逃离家园,让妻子殉国,这算什么?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出口,墨东臣反正也很少发表意见。
天上飘下花粉似,细细蒙蒙的雨丝。墨东臣打开油纸伞,撑在他头顶上,坐下了,很没分寸地让原霞洛靠在他怀里,两条长腿和手臂将他包围起来,原霞洛醉到懒得指责他了,反正有个现成的靠垫,他求之不得!于是一手搁在墨东臣在他身畔曲起的膝盖上,向后躺,后脑抵住墨东臣右胸,竟然听到一阵阵沉稳,却又有些亢奋的心音。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连心脏的位置都跟人家不一样。
墨东臣好像说了什么,他没听清楚,拿起酒瓮想一仰而尽,墨东臣却抓住酒瓮的另一边,把酒拿开。
「你……」好大的胆子!他的话却说不清了。
墨东臣看着他,似乎因为意会了什么而笑了,一双邪美长眸偏偏笑得像狐狸似的,然后举起酒瓮就着原霞洛方才喝过的位置,大口狂饮。
原霞洛酒力不算好,偏偏挑了辛辣又浓烈的白酒,喝没两口就飘飘然不知今夕是何夕,没了平时的矜持冷淡,但依然难伺候!
「要喝自己去拿。」他正要抢回酒瓮,墨东臣突然拿远,另一手扶住他后脑,凑上前来,把嘴里一口酒喂给了他。
腾澜阁和飞仙阁的女人们这么伺候过原霞洛,一时间他也会意不过来,就在墨东臣的主导下喝了那口酒。
梦里,他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梦外,他却心惊胆战,原来那惊世骇俗的吻,不是第一次。
否则,他又怎会知道,那是属于他的味道?
墨东臣的气息,对那时的他来说,仍旧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让浓烈的酒更醉人,到最后他甚至不记得在自己嘴里放肆的,是酒,或其他?
墨东臣放肆地吻他,酒瓮从手中滚落,墨东臣任它嘟噜噜地滚了下去,直到「匡」地一声,掉落在屋檐下,碎了,碎在残花和雨露之中。
但那却不足以让他清醒。樱吹雪,雨缠花,凉冷地打在他脸上,以为那多少能让他清醒些,但他始终被温暖地包覆着,墨东臣粗糙的大掌甚至覆上他酒醉后烫得有些难受的脸,那手微微的凉。
很舒服,于是放任自己完全松懈了。
其实关于那日,酒醒后的他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但这回梦里,他却看见墨东臣大胆地将额头贴着他的,甚至以脸颊在他颊边蹭啊蹭的,就像一只幼犬对主人表示亲昵那般,让他无语。
「好美……」
他说什么?原霞洛想再听清楚,梦里却看见墨东臣抱起他,依然一手打着伞,以让他钦佩又想一较高下的好轻功,一路抱着他回房。
原霞洛觉得身体好像飘在云端那般不真实,也不知自己是身在梦境中,还是回到了现实。回到这个他只能让一群饭桶七手八脚地扶回天阙阁的现实。
「滚开!」笨手笨脚的,他酒醉得更难受了。
不知哪个跟天借了胆的,点了他的睡穴。黑暗一下子又铺天盖地而来。
不知过了多久,梦境又回到某一天,依然是粉樱环绕的琉璃瓦屋顶上。天阙阁的樱花初开时是柔嫩的粉绯色,直到盛放,色泽越来越浅,最后化成暮春的白雪。他瘫在墨东臣怀里,手里仍勾着酒瓮,脸上已是一片醺醉的热气,衣襟半敞地,贪恋着夜风的触抚。
墨东臣让他枕着他的左大腿,一手抄起快要滚落屋顶的酒瓮,随手稳稳地搁在屋脊上。那阵子他也不只一次喝醉酒,都只在四下无人时,他绝不会在人前失态。
这家伙好大的胆子!原霞洛矜贵傲慢地,眼睑半垂眄了他一眼,完全忽略自己将人家当成现成躺椅,躺得很尽兴。他从不在人前失态,但是从没介意过在这个护卫面前丑态尽出。
那夜霁空万里,群星灿然,但他始终记得最亮的两颗星,就是他的眼眸。
「殿下……」墨东臣缓缓俯下身,左耳下一片白羽颤动着。「不要让别人看到,好吗……」他的唇在他嘴边,哑地低语,柔软的舌头舔舐着两人唇间的银痕。
看到什么?莫名其妙。他想喝斥他,却发现自己竟然回应起他的吻,甚至沉醉地闭上眼,舌头缠绕着他的,五指探进他发间。
当墨东臣退开时,原霞洛听见自己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让原霞洛瞬间从睡梦中惊醒。
这回是真的醒了,然后发现自己躺在寝殿内的床上,屋里只有两盏烛火摇曳的宫灯,银色丝绸灯罩上绘着樱吹雪。
而床幔,轻轻地飘动。
原霞洛发现自己差点惊出一身冷汗,因为梦里自己所说的那句话,他忍不住伸手扶额。
你什么时候也带武器在身上了?
他醉得脑袋傻了吗?
下次再喝酒,他名字就倒过来写!
那个王八蛋!他应该杀了他!
红晕爬满原霞洛的耳根子,黑丝绸般的长发散在颊侧,更显肤色白里透红,也不知是气恼或其他。
「主上?」金福小心翼翼地,挨在床侧,「你要不要喝点蜜水?」
这家伙这次倒挺机伶。原霞洛掀开帷幔,就见金福已经捧着一碗蜜水候着了。他接过蜜水,一仰而尽,口干舌燥的不适果然消退不少。
「主上早点睡吧,有什么吩咐,奴才就在外头。」
原霞洛静静地坐在床上,长年习武,耳力与直觉向来不比一般,寝殿里果然空荡荡,耳房内,金福折回去没多久,打了个呵欠,顷刻就睡熟了,让他忍不住一阵嗤笑似地轻哼了一声,注意力又转回竹帘深垂的窗外,似乎连平日总会栖息在樱树上的夜枭也不见踪影。
为何他会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第四章
金福频频拭汗。
为啥某人一被调开,山庄里就出了乱子呢?
五大长老中的紫长老与安长老,分别在各自的地盘上失踪了。三天过去,原霞洛动员山庄上下暗中在金陵四处搜索的行动,仍未果。
这件事情在整个藏浪山庄引起的不安,可足以引起内乱。因为失去了国家而来到异乡,作为「前朝」要员与太子太傅的长老们,等同于藏浪山庄的精神领袖。
在扶桑皇室,皇子有九名师父,源太一渡海至金陵,原来的九名师父,两名遇害,两名叛节,就只剩五位长老忠心跟随了。
如今五大长老,静桓之是戴罪之身――还是源太一给判的刑――余下真正有长老权力的,就只剩统领腾渊阁、飞仙阁的紫蔚;统领谷雨阁、新绿阁的安武人;统领秋水阁与夜光阁的宗宣禾,以及统领暴雪阁的龙神童。
也就是说,藏浪山庄十三阁,有一半左右是长老与他们从扶桑带过来的亲信与人马,由长老任用阁主与人员,身为十二代太子的原霞洛,至少得拥有七阁的支持才能坐稳这位置。
当然啦,表面上看起来,长老们仅是拥有十三阁半数的领导权,那剩下的总该归他们殿下了吧?偏偏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当年源太一除了静桓之的长老之名,也把静桓之所领导的旋风阁与巽雷阁力量削弱,旋风阁与巽雷阁,等同有其名,但几乎无实力存在。
再者,源太一也许担心长子容不下弟弟们,于是二皇子原耀司、三皇子原英司坐拥清汉阁,四皇子也拥有日怒阁,原霞洛能培养心腹的,就只有天阙阁与从云阁了。
这样的做法,坐大了长老们的决策力量,太子必须得到长老们的支持才能拥有过半数的实力。兄弟齐心这事,在皇家是别妄想了,哪怕是江山早已易主的皇子们。尤其源太一走了之后,藏浪山庄对复国大业,始终有两派人马各持己见。
一派是宗宣禾与二皇子,主张与金陵皇朝交好,向金陵借兵,假以时日收复河山;另一派则大力反对。
原霞洛虽不公开支持哪一派,但这些年来始终与持反对意见的静桓之与紫长老走得较近,他的主张已经很清楚。
然而大力反对利用外族政治力量镇压内乱者,其实又分为两派。静桓之主张吸收金陵,甚至是各国在野的武林人士,并且废除墨姓制度,他日复国成功,这些人自当论功行赏,跻身扶桑贵族之列。
另一派……他金福虽然不懂什么政治主张,但也看得出,这一派根本只能坐着等死。既不愿依靠金陵皇朝,也不想吸收民间力量,认为这是污染贵族纯净的血统。他们大概指望天降神兵收拾篡位的妖孽吧!
让金福胃泛疼的原因正是,紫长老与静长老的理念相同,也一直是他们殿下最忠实的支持者,而安长老则是坐着等死一派。然而就算是坐着等死一派,好歹多年来也始终保持中立并坚持自己的理念,不会轻易被二皇子煽动。
换言之,如果不尽快找回两位长老,危及的正是原霞洛的立场。
正哀声叹气之际,一只乌鸦嘎嘎嘎地从天而降,在金福回过神来的同时大剌剌地停在他头顶上。乌鸦脚上绑了张纸条。
人家用飞鸽传书,这人偏偏用乌鸦传书……对了,过去还曾看过他让鸱枭给他送信呢。
吹了大半天冷风,就为了等这封信……金福赶忙把乌鸦大爷请下来,在取信之前还得先赏吃的哩,否则就准备被啄得满头包!
取下纸条后,金福一刻不敢迟疑地转身将信拿进屋内给主子过目。
原霞洛倚在长椅上看书,身上的袍子是一件休息时穿的天水碧底的四合云纹缎袍服,连长发都随意散在肩上。昨天傍晚十三阁紧急议事完毕,原霞洛就只传见几名心腹,到了今天早上则是谁都不见,窝在寝殿看书喝茶弹琴。
也难怪金福着急了,整个山庄都在猜,原霞洛该不会不打算找回长老,直接扶正自己的心腹吧?这节骨眼做这种引人臆测的举动,不怕二皇子真的逼宫吗?
他只能寄望墨东臣寄来的书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原霞洛摊开墨东臣大老远「飞鸦传书」而来的讯息,只看了一眼,便黑了脸色,狠狠地将纸揉成一团,丢进了火炉里。
金福胃更痛了,「主上?」该不会,是坏消息吧?
原霞洛半晌才自被惹恼的情绪中平复过来,他维持着同样姿势,看着火炉里化为灰烬的纸张,似乎在思忖着什么,戴着山水浮雕碧玉扳指的手敲着桌面,拇指亦不时在上头的纹饰上轻抚着,片刻,他开口道,「金福。」
「在。」
「传我的口谕。谷雨、新绿、腾澜和飞仙阁,今日起所有阁员不得离开藏浪山庄一步,违者处死。」
莫非,墨东臣那张纸条里说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金福心惊胆战地想,但也由不得他多事,「遵命。」
金福退下后,原霞洛瞪着跳跃的火焰,发现一张没燃尽的纸片飞出火炉,他伸手拿起那张纸片,捻在指尖,竟似犹豫着不知拿它如何是好。
他犹豫什么?未免也太可笑!原霞洛哼地一声,将纸屑捻成一团,一弹指,丢进了火堆里。
墨东臣那白痴!就让他在外头待久一点吧!
山有木兮木有山,心悦君兮君不知。
「研究出来了吗?」原耀司看着金陵的九王爷介绍而来,四名精通暗语并擅于解谜的老人,期望从他们脸上看出一点讯息。
「依老夫之见……」灰袍老头首先开口,「木在方位上属东方,意思应该是要他往东方寻找。」
「本山人看法不同。」另一名老人道,「山有木兮,指的应该是‘u’,u是扶桑姓之一,这封信里应该暗指要小心或注意姓u的。」
「你们都错了,重点根本不在上面这句,要合起来看,就是山知,叫他去问山神,枝者,知也,山神就是某棵树!」
「二皇子,会不会其实机密在那张纸上?」
「不可能,我派了毒师父的得意弟子临摹的,任何特殊的纸张或墨迹,他都能一眼就识破。」
「会不会……是这字的笔画别有玄机呢?」
此话一出,众人仿佛也真觉得有那么一回事,纷纷神色凝重地研究起纸上鬼画符似扭曲的字迹……
「唔,说不定……」四名金陵人士当中最年轻、说起话来唯唯诺诺的一位忍不住开了口,但是声如蚊蚋,「说不定这只是单纯的向心仪之人表白……」青年的声音在众位前辈聚精会神地研究字迹下,越来越小。
完全没人理他。
「阁主。」原耀司的心腹无声无息地入内来,悄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心腹退下后,原耀司又瞪着那张纸,同样理不出半点头绪。
原霞洛究竟是知道了什么,或者只是故弄玄虚?
有可能,毕竟长老失踪一事,四阁的成员责任最大,将他们禁足在山庄内接受盘查也非常稀松平常。
「阁主,要不要现在……」原耀司的护卫低声问。
原耀司沉吟半晌。
墨东臣被调离藏浪山庄原本就是个好机会,但正因为墨东臣已经离开,原霞洛最近身边守卫特别严密,要再等候一段时日自然也无不可,但是他并不想冒着让金陵皇帝真的下令封藏浪大举出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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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肉肉屋
分卷阅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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