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我拆了啊。”
说着,姜言东笑眯眯地从纸袋里把盒子拿出来,轻咳一声,珍而重之地将盒盖打开,露出里面那块腕表。
表盘与刻度圈是石板灰色,表带材质是铂金刚。总之,这是一块好看得中规中矩,无论送给谁都不会出错的表。
这也是当初姜嘉弥挑选的标准,这样买最不出错,而且也比较靠近周叙深的喜好——他似乎青睐这种材质,也不喜欢腕表上有太过鲜艳的颜色。
“好看好看,我女儿真有眼光。”
眼看着姜言东立刻就取下自己原本戴着的腕表,将新的这块换了上去,姜嘉弥总觉得对面投来的那道目光变得更难以忽略了,让她坐立难安。
她还想垂死挣扎一下,于是朝周叙深茫然无辜地眨了眨眼,努力释放着“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的信号。
他微微挑眉,笑得意味难辨。
“老赵,来,你看看这表怎么样,”姜言东把手伸到赵霖面前,又扭头问,“叙深,这表挺适合我的吧?”
周叙深微微颔首,笑道,“既然是小弥特意为你挑的,当然适合。”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咬重了“你”这个字的字音,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姜嘉弥头皮发麻,立刻窘迫地垂下眼睫,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
早知道就不提前告诉他了,这样即便不得不把这块腕表转送给姜言东,事后也可以重新买一份礼物补上,不会酿成现在这种尴尬的局面。
“嘉弥确实有眼光,识货。”赵霖先笑着夸赞了一句,接着便嫌弃地看向姜言东,“行了你,炫耀也得有个度啊,欺负我没女儿是不是?”
“我女儿送我东西,还不准我高兴?人家叙深怎么没你这么多事。”
“叙深没成家也没孩子,你这分明就是冲着我来的。”
姜言东乐呵呵的没说话,心里却想可不是就冲着你去的。
他跟梁荷离婚之后姜嘉弥就不常住这边了,父女俩见面的机会大大减少。这点赵霖心知肚明,却总是或真心或假意地跟他抱怨一大家子住在一起麻烦多。
麻烦多?要是女儿能跟自己住一起,再麻烦他也愿意受着。
他和赵霖是多年好友,互损惯了,时不时就要你来我往地刺几句,现在他好不容易抓住一个好机会,可不得以牙还牙。
“老姜,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赵霖忽然笑着试探道,“这话你听过吧?”
姜言东戒备起来,“你想说什么?”
“别这么紧张嘛,你听我慢慢给你分析。你看啊,大学里花花肠子的男生可不少,嘉弥这么优秀,又是谈恋爱的大好年纪,万一被谁给哄走了怎么办?对方人品、家庭如何你很难了解透彻,难道敢把女儿轻易托付出去?”
姜言东一愣,脸色顿时不大好看了,忧心忡忡地看向对面的小姑娘,“嘉弥,你谈恋爱了?”
“当然没有。”姜嘉弥想也不想就反驳。
话一出口,脑子里的某根弦忽然颤了颤。这种微妙的情绪让她下意识地回避了周叙深的目光,也不敢去看姜言东的眼睛。
可反应过来之后,她又觉得哪里怪怪的,忍不住屏息留意对面男人的反应。
余光里,周叙深依旧双腿交叠地坐着,手随意搭在身侧,连手指都没动一下。
姜嘉弥心里松了松,可又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没谈恋爱好啊。”赵霖点点头,念叨了两遍。
姜言东瞪他一眼,“你这是操的什么心,打的什么算盘?”
“好事不能便宜了别人嘛。你忘了?我二儿子刚从国外回来,年龄跟嘉弥正合适,就大两岁。”
“我说呢,你这铺垫一大堆。少来啊,我女儿年纪还小,一点不着急。”
“我们两家知根知底的,多难得啊,他们两个小时候还经常一起玩儿,只不过这几年才生疏了,现在再重新接触熟悉一下怎么了,继续做朋友也行啊。”
说着,赵霖笑吟吟地看着姜嘉弥,“嘉弥,你说是不是?你还记得你方岢哥哥吧?”
“记得。”姜嘉弥讪讪地点头。
“那过两天我们一起吃个饭,你们还能叙叙旧。”
叙旧?
童年玩伴如果青春期乃至成年后都没什么来往,再见面时通常尴尬而生疏,也没什么旧话可叙。
但姜嘉弥不好意思拂长辈的面子,只能乖巧地笑笑,然后抬眸求助地看向姜言东。
“行了行了,到时候再说。她还要上课,不一定有时间。”姜言东说道,“叙深还在这儿呢,他都而立之年了,结果你在他面前急着撮合二十岁的小年轻,怎么想的,也不怕让人看笑话。”
话里话外,“二十岁”和“三十岁”两个年纪顿时被分隔出难以忽略的差距,也成了不可能被放在一起讨论的两类人。
周叙深目光一顿,缓缓抬眸,并不在意似地笑了笑,“不用顾忌我。不过,小弥才二十,确实没什么好着急的,可以慢慢来。”
“欸,这一点上叙深和我想法一致。”姜言东满意地点了点头。
闻言,姜嘉弥抬眸去看周叙深。
他微微偏过头回应她的目光,朝她勾起唇角,笑弧平静而温和。可他这么做好像仅仅是为了回应她,因为眼里并没什么笑意,更让人看不透想法。
看上去他一如既往地平静和理智,甚至没有什么异样的情绪,显然是把他们之间该有的分寸把握得很清楚——虽然有着最亲密的接触,但是在这种事情上互不干涉。
所以,浪漫归浪漫,他还是把这种事分得很清的,并不是像她之前猜测的那样有什么别的想法。
姜嘉弥心里莫名有点闷闷的,只好抿了抿唇,尽量自然地移开视线。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淡淡错开。
周叙深下颌线微微收紧,搭在身侧的手不动声色地收回来,为了缓解什么似地,慢慢摩.挲着腕表的表盘,神色始终如常。
“你们两个人,我说不过你们。”赵霖无奈地摆摆手,“好,那先不提了。不是说要下棋吗,咱们去茶室吧。老姜,顺便把你的好茶拿出来。”
见几人纷纷起身,姜嘉弥跟着站起来,“爸,赵叔叔,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打算现在出门去买个东西。”
“现在?外面正下着雨呢,也快到饭点了,还是先吃了饭再出去吧。”姜言东说道,“吃完饭让叙深或者老赵送你,看他们谁和你顺路。”
那当然是周叙深顺路,因为他们最后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姜嘉弥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却不敢就这么说出来,只能干巴巴地笑着婉拒,“不用啦,我……”
“小弥要去哪里买东西?”周叙深忽然问。
她话音一顿,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只能老老实实回答道:“市中心。”
虽然今天这块手表送给了姜言东,闹了个小小的乌龙,但换个角度想她其实还有点开心,因为她可以去把上周逛街时看中的那块表给买下来了。
兜兜转转,原来那块表才注定是应该送给他的礼物。即便不确定他会不会喜欢,她也依旧想试一试。
“和我顺路,一会我送你吧。”
余光瞥见姜言东和赵霖这会儿正好都没往这里看,姜嘉弥便悄悄探究地看了他一眼。
周叙深唇角不易察觉地抬了抬,幅度极小地朝她微微颔首。
两个长辈坐在一旁,对他们之间隐秘的往来毫无察觉。
“好的。”她故作正经,“那就谢谢周先生了。”
他定定地看着她,眉梢微挑,“不客气。”
姜嘉弥心情莫名变得轻快起来,又觉得这样好笑,又有一点点做坏事似的兴奋感,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暂时消失不见了。
“周先生?”姜言东忽然出声,“这称呼是不是有点太生疏了?”
她一愣,神色讪讪,“那该怎么称呼呀?”
“其实从年龄上来看的话,你叫他哥哥就行,但他又把我当兄长看,这辈分不是乱套了吗。”
“按辈分该叫叔叔,但叙深也就比嘉弥大十岁,这么叫好像也不太合适。”赵霖说。
姜嘉弥局促地听着他们排除一个个选项,周叙深又稳稳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没有半点开口的意思。
没办法,她最后只能清了清嗓子干巴巴地道:“要不然……要不然叫‘周老师’吧。”
三个字被她说得含糊又小声。
“周老师?”
“嗯。”姜嘉弥挺直脊背,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之前他在我们学校交流会上演讲的时候,大家都是这么称呼他的。”
周叙深垂眸,似无意地勾了勾唇,听着她跟两个长辈胡说,信誓旦旦的尾音娇憨又可爱。再联想到刚才她偷看自己时暗含依赖的视线,他晦暗的眸光渐渐和缓。
年龄和想法上的差距,以及她身边各色的适龄青年,这些都是他早就考虑到的问题。作为年长的一方,他不该沉不住气。
“你不说我都忘了,”姜言东笑起来,“叙深从前也在淮大经管院,虽然差了不少届,但还是算是你的直系学长,这么看来,你叫他学长也行嘛。”
学长……
姜嘉弥总觉得这个称呼太有青春气息了,和周叙深的气质不太搭,她叫不出口。
相比之下,连“老师”这个称呼变得格外好接受,至于其中别样的旖.旎含义,她可以勉强忽略。
周叙深瞥她一眼,摇头笑笑,“小弥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吧。我这个年纪再让她叫学长,似乎太为难她了。”
她脸一热,没吭声,硬着头皮默认了。
见状,他又半眯着眼看了看她。
几人说说笑笑,一起走进茶室。
姜嘉弥落在最后,低头拿着手机给sa发消息转账,让对方把那款表打包装好,自己一会儿过去取。
发完消息一抬头,眼前的画面让她恍惚觉得熟悉。
同一条走廊,同一道高大修长的背影,和她第一次在姜家看见周叙深时的情景几乎一样,只不过他们现在的关系已经和当时不同了。
姜嘉弥回想了一下刚才的种种情形,不知道是不是心虚使然,总觉得还是有很多破绽,尤其是周叙深的语气和表情。
于是她壮着胆子往前迈了半步,指尖偷偷戳了戳男人的后背。
周叙深身形一顿,脸微微向后转,见身后的小姑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体贴地稍稍后倾了一点。
“不要笑得那么温柔。”姜嘉弥飞快踮起脚,手挡住唇,用气音在他耳边说道。
说完,她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似地退回原位,忐忑地看了眼姜言东和赵霖的背影,紧张得心咚咚直跳,手脚发软。
她没注意到周叙深喉结微动,呼吸稍滞。
片刻后,姜嘉弥手蓦地一热。
——走在前面的男人侧着脸微微颔首,手探向身后攥住她的,回应似地轻轻一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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