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自己送的铃铛他还是会收下,但是有时候两人在廊上碰到,铃钧都挪开视线装作没有看见,直直和他擦肩而过。
卫禹也知道,铃钧心里念着的是燕云烈,那个晚上的错乱,应该只是他情绪低落想找个人予以慰藉罢了……
而自己,也不该再抱有任何绮念才对。
于是,卫禹将那一晚深深埋进心底,逼迫自己不要再去想,不要再去念,那个人,永远都不可能属于自己……
那一夜的交集不过是风雨之中粗乱交缠的枝叶,落了一地的凌乱,而风雨之后,又复归了原位。
后来得知铃钧擅自下山,因为燕云烈投靠霍贤的事情,忤逆了燕云烈而被罚为仆役。
卫禹本以为他又会因此难过一段时间,为此早早去找来一堆铃铛准备博他开心,却没想到这一次铃钧根本不放在心上,反倒过得比以前更自在。
卫禹觉得这样也很好,那些情意是没有办法说出口的,他只能躲在暗处悄悄看着那个人,看他扫地上的落叶像在玩一样,看他偷偷往燕云烈的茶水里加能让人腹痛难耐的蛊,看他晚上一个人对着月亮浅斟低酌,嘴角挂着的浅笑,一丝丝融化在自己心里。
到这个时候卫禹才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他,想要拥有他,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就算骄纵任性的那一面在他看来也非常可爱。
只是,他是燕云烈的人……
那天晚上,卫禹正忙完事务准备入睡,牵魂铃突然发了疯似的响了起来,他心里一急,担心铃钧是不是出事,便循着声响找了过去。
结果在北面的小屋看到铃钧安然无恙、见到自己出现一脸惊讶的表情,而凌青则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态度,让他们两个到对面的树林里谈话,不要吵到他睡觉。
铃钧的脸色不太好看,冷冷道了一句「过来」。
卫禹跟着他走进树林,他转过身来,摊手,神色冷厉,「东西拿来!」
卫禹愣了愣不知道他指的什么,铃钧见他不动,不耐烦地又大声道了一遍,「拿出来!」
卫禹似乎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了,抬手入怀,将那只贴身藏着的铃铛取出来交到铃钧手里。铃钧看看这个铃铛,又取下腰里那串,拿其中一只放在一起,手一震,两只一模一样的铃铛同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树林里浅浅回荡。
铃钧看着掌心里那两个铃铛,竟是勾起嘴角笑了起来,然后手掌一握,拳头紧紧捏着,那两只铃铛被他捏揉在了一起,不成样子。
铃钧将那团东西往卫禹身上一丢,「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那天问你是不是喜欢我,你不回答,那为什么又要在我身上放这种东西?」
卫禹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只有月华落下来的树林,黑漆漆的看不真切,就像那个晚上一样,但他却看见了铃钧眼眸里泛亮的水光。
「我会和教主解释的……」
啪!
脸上又被了一巴掌。
「教主!教主!教主!燕云烈给你下了什么蛊什么药,让你这么忠心于他?」铃钧喘着粗气撇开头,将腰里那些银铃都扯了下来,一边扯一边往卫禹身上扔。
「还给你!全还给你!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都是你送的吗?你以为我不知道燕云烈那个没良心的王八蛋还会把我记在心上吗?你以为……那天我真的是醉到什么都不知道吗……?」
卫禹看着面前的人,觉得心里某些坚固的东西产生了裂缝,想起两人第一次的见面,想起他因为一只铃铛而欢欣微笑的样子,想起在徐州度过的那些时日,还有那个雨夜的放纵……
然后又想起自己和袁不归说起燕云烈和凌青的事,当时袁不归虽然生气,却也无奈,只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总要他们自己去解决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紧了紧拳头,然后伸手将这个朝思暮想的人抱进怀里,牢牢的,感受他在自己怀里的真实。
「铃钧……和我在一起。」
眼前的画面清明起来。
容貌清丽的人收回手里的羽毛,「梦到什么?你脸上的表情很奇怪。」
卫禹摇了摇头,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大约是这几日燕云烈不在而忙坏了,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小铃铛呢?」抬头问道。
「已经哄睡了。」铃钧绕过书案一撩衣摆往他腿上一坐,然后端过桌上的糕点,「这么卖力干么,你又不是教主,帮姓燕的都做完了,他还做什么?」
卫禹用左手抱着他,微微笑了起来,「这是我的职责。」
铃钧抬手摸了摸他右边肩膀的断处,有点心疼道,「什么屁职责,真是太便宜他了!」
卫禹只是笑,他不善言辞,只能以这种方法来安慰自己的爱人,不过是条手臂罢了,就算没有右手,他还是可以照样抱住他的。
铃钧掂起糕点咬了一口,然后嘴里叼着糕点凑到卫禹嘴边,卫禹只能张开嘴接了下来。
软糯的糕点在两人嘴里化了开来,丝丝甜意弥漫扩散,还有一阵阵轻灵的铃音,此刻皆都只属于他。
「铃钧……和我在一起……」
是自己给他系上的铃,当然,也只有自己能解。
――番外《解铃》完
《藏情之思情》 下
【文案】
所有的谜团与阴谋,都指向琰帝陵深埋的z密,
然而,面临了大义与私情的抉择,
燕云烈竟选择了倒戈相向?
凌青心中所有的厢濉2话玻终于爆发,
燕云烈的一意孤行,更将彼此的距离越拉越远。
一张帝陵图,将相爱的两人一步步引入陷阱,
伤痕累累的过往再次失控,撕扯着无法互通的情意。
曾经相濡以沫、也曾恨到刻骨铭心,
而经历了那麽多的背叛与伤害,
痛苦悔恨的两颗心,是否真的脆弱不堪?
「凌青,我若是要拿帝陵图,我不会用这种方法。」
凌青就这麽看着燕云烈,彷饭了漫长的时间,才澹澹开口,「你是不需要这麽做……」
燕云烈只觉了一口气,但却听到凌青紧跟着说道:
「你大可直接来向我索取。」
燕云烈只觉脑中嗡一声炸开,胸口生疼。
他到现在才明白,那道横在他和凌青间的伤,永久不消,于是也总有那麽一部分心意被隔断在两边难以互通。
他们都选择了无视过去,或者刻意的不去碰触,但那些没有办法互通的心意越积越多,直至遮蔽了其他的情意,将两人又分作了两端。
11
雍州的军营驻地后方有个边镇,虽是边关漠北的地方,但人来人往的也还算热闹。
「凌青,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好的。」凌青目送阮素雪撩起一户人家挂在门口的羊皮毯子进到里面去,他自己坐在马上有点百无聊赖地四下回望。
之前那一役使得驻地的伤患骤增,导致驻地的草药出现了短缺的情况,等药材和粮草一起送来恐怕来不及。幸而以前祈将军一些受伤离开驻地的旧部就在这边镇上定居了下来,总会屯些粮草和药材赶在紧急的时候送来,虽然人已不在军营中,但却一直心系着还在驻地保家卫国的弟兄们,让人不得不敬佩。
凌青知道,阮素雪口上说的是让自己跟她来取药材,以保护她的安全,但实则是为了让自己出来散散心,大约此际萦绕在自己和燕云烈间的沉闷气氛,让她也感觉到了。
故而来的路上,阮素雪表示,既然辽国大帅死于阵前,辽国大军即使不退兵,但群龙无首一时半会儿也不敢有什么动静,此刻他可以先行回去,不必担心他们。
凌青听了阮素雪的话,却未立刻应允,他又何尝不想回去,在听到殿瑶最后那句暗示后,他只恨不能像翱翔天际的苍鹰那样生出一对翅膀飞回去,但又担心这其中有诈。
想到这里,凌青暗暗沉了一口气,抬头看看漠北灰霾的天空,这几日雪是不下了,但风夹着沙石还是厉得很,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凌青将视线落在镇外不远处的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上,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那个黑乎乎的影子看起来像是个小山包,一动不动地矗立在满满黄土飞沙之中,有些怪异。
凌青想阮素雪大约还有一会儿才出来,便催马朝着那里踱了过去。一点点靠近,便一点点地看清楚那山包,和周围的黄土红岩不同,这座小山包是块非常巨大的岩石,表面黑黝黝的,在阳光下泛着光亮,布满了岁月的锉痕和风化的痕迹。
凌青翻身下马,走近打量。这块巨石的下部陷进泥地里,但又不像是这里天然生成的,感觉更像后来什么人搬来搁在这里的。但是为何要搬一块这么大的石头放在这里?
凌青伸手去摸这块大岩石的表面,没想到一碰岩石的表面,就像沙子一样簌簌掉下来,大约真的在这里很久的关系,而里面露出来的部分颜色簇新,带着像是蚯蚓一样扭来扭去的纹理。
这倒是引起了凌青的兴趣,总觉得这块石头奇怪,现在看看,也许这并不是一块石头,外表看起来是岩石,但里面裹着东西也说不定。
这样想着便抬手用拿着的剑的剑柄去敲这块石头。
「凌青,你在做什么?」
凌青停下手回身,就见薛寄风一勒马缰从马上跳了下来,走到他身边,「祈夫人找不到你可急坏了……哎?你要对这块石头做什么?」
「我发现……」但是凌青没说完就被薛寄风拖着走。
「快走吧,驻地的将士还等着那些药材呢。」
听到薛寄风这么说,凌青便就收回了心思,翻身上马,和薛寄风两人打马往回去。
踏踏的马蹄掀起一阵沙石,凌青挥起鞭子的时候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块巨石,此刻那块黝黑的东西已经没在了漫漫尘土飞扬里,那样巍巍地矗立着,仿佛自亘古之始就已待在了那里,任谁也难以撼动。
燕云烈起身的时候没有看到凌青在帐子里,心里一急就跳了起来,正要出去找人,才蓦然想起昨晚的时候凌青一言不发地换到别的帐子去睡了,薛寄风倒还睡在这里,不过这会儿也没看到人影。
凌青不会无缘无故换营帐,且就自己对凌青的了解,之前种种表现,无不说明了凌青心里正对自己筑起一道防线,凌青好不容易对自己建立起来的信任也似乎有些动摇。
天正圣教和天绝教之间没有音讯往来已经有很多年了,这个时间长久到让他以为天绝教已经完全从天正圣教下独立出来,若不是在应城看到殿瑶,恐怕自己一时半会儿还想不起来之前袭击自己的这伙人其实是天正圣教的教众。难怪「拂澜」会对他们没有效果,而所使的武功路数又不似中原武林门派。
他想起来谢天机第九个葫芦的那个字条……难道魔教作乱指的是天正圣教?
他一开始没打算把天正圣教的事情说出来,是想自己一个人去解决就好,凌青怀着孩子,不希望他因此而劳神费心,虽然这一胎的反应并没有怀思秦的时候那么剧烈,但到底不似平常,只不过令他意外的是,凌青似乎早已经知道了天正圣教的存在。
燕云烈觉得在这当口,自己有必要去找凌青,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而不是让他赌气疏远自己。
穿戴整齐正要出去,营帐帘子被人撩起,燕云烈以为是凌青回来了,一激动直接脱口唤他,「凌青,正好我正准备要去找……」看到来人,后面的话收了回去。
撩起帘子进来的是东离暮云,而他走到哪里总能看见安阳王跟在他身后。
燕云烈没想到进来的是东离暮云,此刻凌青也不在这里,燕云烈和他们两人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交流,甚至因为种种原因,彼此间应该说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只是各自心知肚明,都没有捅破这一层纸。
谁也没有开口,帐子里的气氛一下子怪异了许多。
东离暮云似乎是想打破这尴尬的场面,便笑道,「我想找凌青说点事,没想到他不在这里……我们和燕教主在武桓山一别之后便就没有机会再见,不知令郎现在可好?」
燕云烈冷着脸回他,「他很好……不劳东周王费心。」
东离暮云一下吃瘪,脸色也变得不怎么好看,安阳王始终一副看戏的表情,甚至见了这情况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
东离暮云抿了下削薄的唇角,仍然摆出一副和颜悦色彬彬有礼的姿态,「昨日一战辛苦了,我就不打扰燕教主休息了。」
说着转身要走,却听到燕云烈在他身后开口道,「东离暮云,凌青一直尊你为兄长、敬你为大哥,你难道不觉得自己还欠他一个解释?」
东离暮云一愣,眼底闪过一丝惊诧。不待他说什么,燕云烈再度开口,这次是对着安阳王的,「王爷不愧为王爷,不论做了什么,总是这么一副心安理得的表情。」
安阳王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撇开头去。
东离暮云的脸色慢慢僵了起来,「燕教主,有话不妨直言。」
燕云烈很不屑地嗤笑了一声,随即过去发生的那些事飞快的在眼前掠过,眸眼半眯地看着眼前两个人,双目中血丝渐盛,垂在身侧的手掌微微屈了起来……
为什么自己和凌青要背负着那样的伤痛,甚至花上一辈子都没办法弥补彼此间那一道道如深渊般的罅隙,而最初的会造成那样悲剧的始作俑者,却依然心安理得的活着?
从燕云烈身上传来的杀气不经掩饰,东离暮云眼神一凛,握紧了手里的剑,「燕教主……燕教主?」
燕云烈蓦地回神,赤红的眼中血丝隐退了一些下去,连带身上的杀气也消散许多,却依然气势威凛,暗暗迫人。
「东离暮云……」燕云烈开口,嗓音有一丝沙哑,似有什么情绪憋在喉口,忍而不发,「不要以为凌青现在好好活着,过去那些就可以不追究……凌青,乃至本座失去的,都是你们想都没想到的,也不曾见过的贵重之物。」
燕云烈抬手抚上胸口,紧抓衣襟,「试过心被挖出来的感觉吗?试过恨自己恨到连死都无法原谅的程度吗?……我和凌青都切切实实地体会到,甚至直至今日,凌青心中依然被过去那些事所生的心魔所魇,而这一切虽不是你们所为,却是因你们而起!
「凌青不愿对人道起,还一直把你当做大哥一样,知道你身处险境,不顾自己的安危来救你,你难道就不觉得愧对他这份情谊?」
东离暮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脸上满满的震惊,燕云烈静静地等他的反应。
但是东离暮云惊愣之后,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声音低低地道了一句,「我会和凌青当面坦白的……」便转身撩起帘子走了出去。
安阳王看看他,又看看燕云烈,眼神里饱含着说不清的意味,也转身离开。
营帐外安阳王三两步追上走在前头的东离暮云,眼睛瞧见东离暮云握剑的手在微微发抖,道:「啊,没想到你也会有心里难安的时候。」
东离暮云停下,转身,眼神看起来像是被逼至绝境的野兽,「赵幽……」
他声色严肃且略带有愠怒地直呼安阳王的名,但唤完就闭上了嘴,嘴唇蠕动了两下,才接着又开口,只是脸上的表情落寞许多,他将视线错开,落在远处,「自从那件事后……我从未心安过……」
安阳王愣了一愣。
东离暮云只是接着说道:「燕云烈说得没有错,我一直在逃避,也愧对凌青对我的信任……因为我害怕,害怕一旦将事情和凌青坦白,我们之间就再也恢复不到从前那样亲密无间的关系……但其实不过都是我的妄想罢了,就算我一直逃避下去,那些已经发生的都无法改变,而我和凌青,早已不复从前……」
然后回过头来,看向安阳王,嘴角微微弧起,凝起的笑意苦涩得令人心酸。
「赵幽,那一年我在你榻前跪了三天三夜,你醒来之后答应我只要以后我对你言听计从,便不再追究凌青的过错……赵王爷,您折磨了我这么久……总该解气了吧?」
最后那一句,仿佛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说完,便径直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安阳王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却始终没有再追过去。
燕云烈出了营帐,随便拉了一个人一问,才知道凌青和阮素雪凌晨时分就出了驻地去往后方的边镇采买药材,跟着一起去的还有薛寄风。
凌青没和自己睡一个帐子,不知道他去向很正常,燕云烈疑惑的是,按照薛寄风的身手,他起身定会弄出动静,自己竟然都没有发现……
听到外头有马蹄声一阵阵传来,心想着应该是凌青他们回来了,便走了过去,然后在阮素雪的营帐那里看到凌青一边帮着阮素雪搬东西,一边和阮素雪有说有笑的。
阮素雪手下一个年纪略大的副将过来汇报了一下探子探得的辽人情况,说完之后还对凌青相邀,让他回去以后到京城住上几日。
燕云烈倒是奇怪,这人怎么和凌青这么熟络的样子,却听到阮素雪在那副将走开后,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指有点怒其不争地在凌青额角戳了一下。
「你啊……虽然你回绝了钱将军的闺女,但人家还心心念念着你呢,来雍州的路上听到钱将军抱怨,他家姑娘和他一样,一条筋到底还心直,认定了就不肯撒手了。」
凌青有点不好意思地伸手摸摸脑门,「姐,我也是为人家姑娘好……再说……」
「再说什么?人家将军家的闺女,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做起女红也不输给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样貌也俊俏得很,去说亲的媒婆更是一波接一波,奈何人家只中意你,要不是祈昭那臭小子才这么点大,我都想收来做媳妇……」
凌青不出声了,只默默地站在那里将药篓里的草叶子捏起来、又放下。
阮素雪搬着东西进营帐,出来,见凌青这样子,抬起胳膊肘子推了推他,「说你两句就杵在这里不动了?你心里想些什么事情,瞒得了别人瞒不过我。」
凌青显得有些局促,「姐,我……」
阮素雪将手里正要端起的东西放下,甩手背在凌青肚子那拍了一下,「我知道,你心里不就稀罕着这小兔崽子的另一个爹吗?但凌青……」
阮素雪的语气严肃了些,「你难道就没有考虑过将来吗?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思秦,马上又要有一个,孩子的事,你和燕云烈的关系……就打算一直这么瞒下去?」
凌青眼神闪烁了一下,有几分心虚浮现在脸上。
阮素雪伸出手去,就如一个长辈那样替青年将鬓畔那几缕有点凌乱的发丝捋到他耳后,「也许你该考虑一下,不为你自己,也该为孩子们的来历有个说法,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能理解的……而且小思秦是姓燕的。」阮素雪将视线落在他肚子,「这一个,总该跟你才好。」
凌青抬手摸摸自己的肚子,眼中满是宠溺,只淡淡道,「谢谢姐姐的提醒,这些事情……我会考虑的。」
阮素雪拍拍他的肩膀,继续把那些药材往里搬。
燕云烈站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却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起初他捏紧了拳头,差一点就跳出去现身要阮素雪别在凌青面前胡说八道,但是在看到凌青脸上的犹豫后,他冷静了下来。
毕竟凌青和自己所处的立场不同,况且哪一个为人父母的不希望儿孙满堂,其乐融融地含饴弄孙?
思秦是跟着自己姓的,那个时候在武桓山上众武林人士也都知道天绝教的燕教主有个儿子,那么现在这个跟着凌青姓也不为过,其实他也早有这样的想法,但为了让这个孩子的身分名正言顺,那样的方法,他不能认同!
只是自己素来我行我素,从不在意世人的眼光和评论,若要凌青和自己一样不去在意到时候可能会有的言论……依照他的性格,那是决计不可能的,凌青就是那种会考虑很多的人,一点点事情都会搁在他心里,但也恰恰是让人心疼他的地方。
想到这里,燕云烈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就算以后需要面对的事情有很多,自己都会一直在凌青身边,同他一起去面对的。
东西都搬完了,就见阮素雪捏着凌青的手把一下脉,然后摆摆手大约是赶他回去休息,于是凌青乖乖回到昨晚他睡的那顶帐子去了。
见他走进去,燕云烈在外头犹豫了一下,撩起帘子也走进去。
凌青正端着杯子喝水,见到燕云烈进来,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找我有什么事?」
燕云烈走到他旁边向他伸出手去,就见凌青往后退了一些,再一次不着痕迹地避了开来,燕云烈伸出去的那只手手指曲了曲,收回来,「我是想问你,我们什么时候回天绝山?」
凌青看了他一眼,放下手里的茶杯,「再等几日。如果辽人那里确定不会再有什么动静了,我们就走。」
「几日?」燕云烈有点不可置信地看他,「但是天绝山上……」
凌青没让他再说下去,「你是担心思秦?其实之前在应城的时候,我就已经让人传信给怀蝶,要她尽快去天绝山将思秦带下来,秘密送去挽月山庄,同时也让我爹去接应了,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快到挽月山庄。」
燕云烈一时之间竟然惊讶得说不出话,嘴张了张才发出声音,「凌青……你怎么不告诉我?」
「这种事情,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但我是孩子的爹!你为什么在做之前不先知会我一声?!」
面对凌青那副不以为意的态度,燕云烈不由生出愠怒,他不怪凌青擅作主张,但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连自己也瞒着?
凌青沉默着没有回答他,燕云烈伸手抓住凌青的胳膊,强行将他扳转过来,「凌青……你是不信我吗?」
凌青没有和他正面直视,燕云烈不禁有些着急地皱起眉头晃了晃他,语气有几分哀绝,「你真的不信我?」
凌青大约是被逼问得没了办法,抬手将燕云烈的手拨开,「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为了思秦的安危着想,虽然卫禹他们都在天绝山上,但把思秦藏在一个他们想不到的地方是最为安全的。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再重蹈覆辙。」
谁也不会忘,他们曾经失去的那个孩子,是因为他的一意孤行,本打算和霍贤交易以换取「及第」的解蛊法,但阴差阳错的……却让自己的孩子死在自己面前都不知道。
燕云烈知道,这是凌青心里始终横跨不过去的一道伤,纵然是自己,每每想起也会心痛如割,但是……
「凌青,你是怕我为了思秦再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对不对?」
他以为自己和他相处了这些时日,所做的一切,都会让凌青对自己稍稍有些改观,但现在才明白,原来什么都没改变……
在凌青心里,自己始终是那个会为了一己私欲而任意妄为的人,他对自己也还存着戒心,而彼此间所建立起来的信任,脆弱得不堪一击,只稍稍用力便化作了尘土……
凌青站在那里,手指拨弄着矮几上的那个茶杯,「燕云烈,我只问你,如果殿瑶以思秦或天绝教上下的性命予以威胁,你要如何?」
燕云烈一时答不上来,但他知道就算自己不答,凌青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他认定自己会为了保全思秦和天绝山上下而妥协。
「凌青,若你处在我的位子,当如何面对?」
凌青总算抬眼看他,但那眼神却让他想起那个满目杀气,心里背负着浓重的仇恨与哀绝,一心要手刃自己的凌青……
燕云烈心里咯噔一跳,眼前恍惚了一下,却发现刚才那一眼,像是自己的错觉,凌青确实望着自己,但眼神平静如常。
「若我是你……」凌青说道,「一切有违道义之事绝不会去做!」一字一字,坚贞决绝。
确实,这就是凌青,纵然他也有普通人的私心,但大多时候,他的胸腔里盛满的是舍身为人的大义,是江湖中人最为景仰与推崇的豪情与侠义。
故而他能只身一人远赴大汉去救忠臣勇将的遗孀遗孤,也能为了天下百姓涉足江湖人所不齿的朝廷纷乱,更只要一句话,哪怕身体不适却毅然赶赴这边关阵前。
凌青也有自私的时候,但他会为了那份私心而交付出更多的牺牲,就如此刻,他为思秦所擅动的私情,势必会让他付出更多的代价才能换回一份心安。
但自己却是不同,燕云烈心想,思秦和天绝山自己都要护,管他江山天下、百姓民生,那是那个高坐皇椅的人该操心的,而用这些来换天下太平,对自己、对天绝山的人就公平了?凌青心里有大义,但自己只想尽一个父亲、尽一个教主该尽的责任!
「凌青,即使你已经让怀蝶把思秦接走,但天绝教上下都还在那里,我不会放任他们身处危险之中,你的家国也好,你的河山也罢,不该拿天绝教当赌注,天下百姓的命是命,我天绝教的人之性命也不该如此轻贱!」
本是想好好和他解释自己和殿瑶、以及天绝教与天正圣教的关系,却没想到变成这般结果。燕云烈转身要走,被凌青一把抓住肩膀。
「燕云烈,我劝你别再做傻事!」言语里的郑重就和他手下的力道一样。
「傻事?」燕云烈一运内力将凌青震开,「确实,我燕云烈做事,从不讲究道义!」言罢,拂袖而去。
营帐门口的帘子「哗啦」落下,将燕云烈的身影完全隔在外头。
似乎一直强撑着他的那股意志被抽去了一般,凌青失力的身子往旁边一歪,撞上矮几,上面的茶杯被震落下来在地上摔得粉碎,「啪嚓」的声响让他惊了一惊。
凌青眼望着地上茶杯的碎片出神,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状微微打颤,燕云烈刚才说的话犹在耳边回荡,凌青表情痛苦地闭上眼,眼前浮现起谢天机第九个葫芦里的字条。
魔教作乱……
似有什么在心底翻腾,却又要强自压抑下来一样,只有一个声音在脑中鼓动。
不能放任燕云烈这么做,不能让他再去重蹈覆辙!
12
用过晚膳之后,几位副将都聚集在主将营帐内商讨下一步对策。辽人统帅被燕云烈射杀,但辽人却没有退兵的意向。
「失了主将不过是一群散兵,不足为惧!」寅虎下定论道。
但却被东离暮云给驳回了,「我却不这么认为,他们这次背后有魔教撑腰,现在没了主帅还不退兵,显然还有企图。」
寅虎不服气他这个说法,「什么企图?都没人指挥打仗了还能有什么企图?不会是都看上了那天闯进营地里的那个美人了吧?说来也是,辽人那里哪找得到这么细皮嫩肉的美人?啧啧啧,可惜是个男人,不然我也抢回去暖床了。」
「寅将军……」阮素雪出声,示意他不要再胡言乱语下去了,如此,寅虎马上乖乖闭了嘴,阮素雪又转向东离暮云,「东周王的意思……是他们还有所觊觎,故而才迟迟不肯退兵?」
东离暮云点点头,「对于他们来说,与其和我们征战多年却依然僵持不下,不若用那个方法,中原天下一亡,还有谁抵挡得了他们?」
琰帝陵和九鼎的事情只有少数几人知晓,故而东离暮云也没有说得太明确。
阮素雪屏退了几员副将,独独留下凌青和东离暮云,问道,「这里已经没有外人,我说话也不必遮遮掩掩,东周王,我问你一句,是否要答,并不迫你。」
见东离暮云点头,阮素雪续道,「当日武桓山一事,是否是你和安阳王暗中安排?琰帝陵的地图和机关图,你手上是否也有一份?」
凌青一震,没想到阮素雪会和燕云烈提出一样的问题。
燕云烈对东离暮云一直存有仇意,他曾经不止一次告诫自己,不要轻信东离暮云,那日武桓山上发生的事,最大的得益人就是东离暮云和安阳王,说不定这一切就是他们安排的,为了拿到当时还在自己手里的那份机关图。
即使知道自己身上的「及第」是东离暮云下的,但是他和东离暮云相识那么多年,出生入死也几多回,他愿意等东离暮云亲口向自己坦白这件事,但始终不愿意相信东离暮云心里有着野心,甚至也觊觎着那个高高在上坐拥天下的位子。
东离暮云脸上的表情变换了一下,但开口的语气极为平静,听不出任何心虚与慌乱,「不瞒祈夫人,机关图确实被安阳王描摹了一份,但不在我这里,安阳王有他这么做的用意,当时的我无权干涉他。」
阮素雪听后倒是没有太在意,「这本来就是赵家的东西,连累了我祈家这么多人,赵幽他要拿去便只管拿去好了,以后也别叫祈家人赔命守着就行。」
其实凌青也一直觉得安阳王这人奇怪,明明离那个王位一步之遥,却硬生生地拱手给他的侄子,但又将皇权牢牢握在自己手里,让那个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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