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半之前掉的不算,没事儿,你看爸脸上这不没坑么……诶桃酥回来了,快看,桃酥叼回什么玩意儿了?嗯?去吧,跟它玩儿去吧。”
“喵。”
桃太后在御花园赏花后归来,慵懒的踱步到桌腿边,尾巴打弯儿,勾住小张容鞋里露出来的一截袜子,示意他,跟哀家来,赏你个稀罕东西。
“去吧。”张杨给他擦擦眼角,“桃酥叼回来的东西别往嘴里塞。”
看着张容迈起小短腿颠儿颠儿跑出去,韩耀把筷子往桌上一扔,皱眉道:“孩子吃着饭,你看看你给他说的。他小,不会用筷子,不给他夹他能吃饱么?!”
张杨也不吃了,道:“你能给他夹一辈子么?他明天就上幼儿园了,在家要是学不会用筷子,以后上学怎么吃饭?小朋友欺负他笨怎么办?你总惯着,以后受苦的是他。”
韩耀不吭声,沉着脸抽烟。
餐桌上一阵沉寂。
良久,饭菜凉透汤汁凝固,张杨也没再说话,起身收拾碗筷。
张容蹲在门槛边,地上散落着几只破塑胶花,一个玻璃弹珠,他听见开门声,回头大笑着对张杨喊:“爸爸,你看!小球!”
“嗯,好看,玩儿吧。”张杨笑了笑,端着盆碗转身往厨房去了。
韩耀叼着烟在门槛上坐下,漫不经心挠桃酥的肚皮,道:“喜欢玻璃珠子,明天爸给你买两盒。”
是夜。
张杨背对韩耀躺在被窝里,盯着漆黑地面上月光透进来的树影,片刻后,从枕头底下摸出手表看了眼。距离吃晚饭时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已经有四小时零八分三十二秒没跟韩耀说话了,再坚持两分十七秒,就能打破上次的家庭冷暴力时长纪录。
――这是两人在张容的教育问题上第一次产生分歧时出现的新相处模式。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被褥面料轻微摩擦的o声,张杨能察觉到韩耀翻了个身。他用手指把表捅回枕头底下,闭上眼睛。
又两分十七秒,韩耀低声道:“破纪录了,现在高兴了?”
张杨:“……”
韩耀起身,从张杨身上翻过去,跟他面对面躺着。
张杨无语,刚想翻身,被韩耀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张杨。”韩耀双手依旧压着他,凑近了些,低声道,“咱俩谈谈。”
“谈什么。”张杨冷冷道。
韩耀刚欲开口,张杨突然毫无前兆的掀被起身,又劈头盖脸怒道:“你根本就不懂,孩子要教管,不能娇惯,你一味惯着张容,看以后是你害了他,还是我害了他!看他以后跟你好还是跟我好!早知道你这么目光短浅,我当初就是把工作辞了也应该在家带他,说什么都不能让他喊你爸!”
韩耀:“……”
张杨像只炸毛的母鸡,韩耀哭笑不得,抬手投降道:“行行行,我有罪。你小声点儿吧啊,西屋隔音不好,别儿子听见。”
张杨严肃道:“以后不能再惯他。”
韩耀忙不迭点头,敷衍道:“嗯,以后咱家军事化管理。睡觉睡觉,从明天早上开始听哨声起床。”
说罢钻进被里佯作打呼噜,想跟好好谈谈的心思也灭了;张杨憋了一肚子气,他自己激动起来一打岔,也想不起去问韩耀刚才想谈什么了。
翌日上午,桃酥爬在院子里的石板桌上晒阳,尾巴惬意的甩来甩去。
张杨半蹲着给张容背上小书包,柔声嘱咐:“以后你爹每天下午都去接你,只能跟你爹回来,别人说要领你去哪儿,你都不要理他,别到处乱跑,在幼儿园要听老师的话,幼儿园里有很多小朋友,要跟他们好好相处,像个男子汉。”
张容懵懂的点点头。
张杨目露担忧,甚至有些怀疑儿子到底知不知道幼儿园是什么地方,去了会不会哭闹着要回家。
韩耀按住张杨的肩膀,揉了揉,道:“路上我再跟儿子详细讲讲,到地方了我也不能马上走,放心上班。”
张杨轻叹,在儿子脸上使劲儿香了口,说:“晚上回家,粑粑给你炖排骨吃。”捏着张容的小手,将他迁到铁门边,终究依依不舍送了开。
“粑粑。”张容朝他挥挥手,张杨也笑着挥手,转身走了。
“乖宝,来。”韩耀确定张杨走远了,拉开帕萨特车门,将张容抱着放进副驾驶座,接着刚才张杨的嘱咐,一本正经道:“就像你爸爸说的,幼儿园里有很多小朋友,要跟他们好好相处。但是如果有谁敢欺负你,甭怕,直接上去挠他,打不过回家马上告诉爸,爸给你撑腰。记住爸的话,像个男子汉!”
64第六十四章
年初,韩耀到底把心心念念的轿车给买回来了――一辆白色帕萨特――覆水已难收,为了身家性命着想,张杨只得半强迫半威胁的把韩耀弄到驾校,学了整整三个月的开车。
话说这两年的社会跟从前真是比不了。张杨十六七岁的时候,别说开车,光是在街上看见一辆小汽车都令人兴奋无比,瞪大眼珠子盯着瞧,怎么看怎么觉得稀奇,还要唏嘘人家咋就这么有钱,这么牛气呢。
这两年世道则不同了,也是人们有钱了,眼界也跟着抬高,看见打哪儿来一辆车,肯定先挑剔的品头论足一番,这车好还是不好,是哪个价位的货;与此同时,学车的人越来越多,省城就那么几家驾校,等着学车的人排号甚至能排到一年开外。韩耀考驾照还是花钱插的队,不然他的帕萨特想安全上路,还指不定要等到猴年马月。
其实没驾照的那段时间,这车也照开不误来着,只是坐车的人,比如老董,焕超他们,总之甭管胆儿多大的老爷们儿,只要坐上韩耀的车,就有命悬一线的错觉。张杨是说什么都不敢让韩耀开车接送他,更不敢让他领张容出去。
直到韩耀出徒,驾照到手,张杨亲眼见证韩耀拐弯打方向盘的时候身体不跟着来回倾斜了,张家爷俩才终于真正感受到了家里有车的好处,今天韩耀开车送孩子去幼儿园,张杨也能安心去剧团上班。
汽车飞驰中,夏日热风和马路上的焦灼味儿从半摇下的车窗涌进来。张容小腰板溜直,跪坐在副驾驶座,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眼睛眨也不眨盯着沿途的街景,一脸好奇。
他很少有机会坐韩耀的车外出,也几乎不曾坐这么长时间的车,走这么远的路。去年过年回奶奶家那次,虽然也走了很久,但夜里出发,黑咕隆咚,一路上什么都看不清。
韩耀看了眼儿子,笑道:“现在咱们走的这条路是爸的朋友修的,用咱家卖的沥青。”
“快到了,再拐个弯儿。”韩耀单手打方向盘,隔着挡风玻璃和熙攘人群,一指前面不远处的大广场,和广场后高耸宽纵的大楼,“爸以前就是在这儿卸火车,现在这都重修了,早年那楼赶上破烂儿了,跟平房没区别,那个出站口,看见没有?”
张容抻着脖子眺望,看见拱门上一个“出”字,他认识,于是点点头,“嗯。”
韩耀嘴唇微扬:“我跟你爸爸第一次见面,就在那儿。”
张容看到拱门里走出个老头,拎着俩大笼子,忽然车头调转,眼前的事物绕了个弯,景象也快速跟着变化。
小街两侧的垂柳不断倒退,垂柳后的铁栅栏里,几栋白瓷砖小楼平行排列,墙壁上用彩色油漆画了好多小动物和玩具,有大象,长颈鹿,狮子在玩儿滑梯,旁边有个荡秋千的小女孩……最后,轿车在白色拉门前停稳,门栏上贴着烫金大字――市政府机关附属幼儿园。
张容被抱下车,韩耀拎着他的小书包,一手牵起他走进门内,入眼的草坪里有一尊三个小朋友手拉手的雕像;空地铺着一米见方的大石板,按跳房子游戏的排列涂了红蓝两种颜色,两侧有秋千,滑梯,矮单杠;四周绿树环绕,小白楼墙根下有成片的绿毯。
韩耀将张容带到其中一栋楼的玻璃门前,却并没有直接走进去,而是单膝跪地,手指掐住小张容的下颌,问:“觉得这地方好不好?”
“嗯。”小张容点点头,口齿不清却有板有眼的评价:“像公园似的。”
韩耀乐了,大手拍拍张容的后背,牵着他大步走进去,“那是。你爸我特意给你寻的。你看着好就成,五千四入园费没白花。走吧,以后天天领你上公园。”
乍一走进小楼里很是安静,但仔细听能听见吵闹嬉笑声。走廊里有很多门,门上挂的牌子印着不同的小动物和数字。他们拐到一侧楼梯道,拾级而上,楼梯特意建的很矮,坡度也平缓,张容走上去丝毫不费力,韩耀则一步能迈四个台阶。
走到二楼,迎面正对一扇黄色木门,门内吵吵嚷嚷,大笑声,尖叫声,跺脚声,不绝于耳。门栏上的班级牌是只吃胡萝卜的小白兔,头顶大大的红字“小班2”。
门边倚着一名穿连衣裙的年轻女子,见到韩耀忙迎上来,微笑道:“您好,是张先生吧?”
“你好。”韩耀略微颔首,将张容揽到身前,说:“儿子,跟李老师问好,以后你在老师班里上课。”
李老师笑着应了声,半蹲下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老师好,我叫张容。”小张容声音脆生生,大大方方的回答,这都是张杨之前在家里教的,到幼儿园要勇敢一些,有礼貌。
李老师一愣,继而惊喜摸张容的脸蛋儿,夸道:“真懂事!”
韩耀轻轻攥着孩子的手,等李老师起身后,语气诚恳道:“以后就麻烦老师了。”说着从西裤口袋里拿出一个很厚的信封,塞进那李老师捧着的教案夹里。
市政府幼儿园的老师,这种希望对孩子特殊照顾一些的事儿简直再平常不过,但这一次,这年轻女老师看着韩耀的笑容,却怔着晃神了一下,随即脸颊浮上红晕,客套话也忘了说。
韩耀没再对她多说什么,俯身亲了亲小张容的发旋,低声道:“爸走了,乖宝在这儿听老师的话,下午来接你。”然后转身下楼。
张容怔怔的看着韩耀的背影,忽然委屈的瘪嘴,立刻追着跑下去,小声喊:“爸!爸你别走!”
韩耀回头,对张容挥手,朗声道:“李老师,我儿子拜托你了。”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啊?噢!”李老师这才回过神,手臂轻轻搂住小张容,不经意间将他拦下,好不让他去追爸爸,“张容,来,老师带你进班级好不好,好多小朋友都等着跟你打招呼,跟你玩儿呢,来。”
张容忍不住抽噎,自己用上衣袖子抹了把鼻涕眼泪,被老师领进那扇黄色木门。
脚步声响起,接着木门吱嘎关上。猫腰躲在在楼道里的韩耀听见动静,马上蹑手蹑脚返回二楼,开了条门缝挤进去,躲在墙角,从里屋的玻璃门镜往里偷看。
教室很大,红漆木地板铺地,两侧各并排摆放三张大方桌,小朋友们围坐在方桌周围,高声尖叫,吵嚷打闹,乱成一锅粥。
鼻涕拉呷的小男孩大喊:“中午没有十二点!”
小女孩反驳:“有!我妈妈说有!”
男孩扯着脖子喊:“没有――!”
小女孩仰脸大哭:“哇――老师――!”
另一桌,羊角辫小姑娘泪如雨下,周围小朋友纷纷围在她身边,焦急的安慰。
羊角辫小姑娘哽咽道:“我、我妈说、我是从、垃、垃圾桶里、捡捡的……”
小朋友们纷纷同情的跟着红了眼眶。
窗边一桌,碎花裙子小女孩鬼鬼祟祟掏出一罐红指甲油,显摆道:“看,我从我家拿来的。”
周围小孩。纷纷好奇的凑上去看,发出惊叹。
有个小姑娘恳求道:“借我看看呗。”
另一个推开她,“先借我,我先过来的。”
顿时,“借我!”“我先来的!”“你挠我!我告诉我爸让他揍你!”的争吵声炸开。
一个小男孩趁乱抢过指甲油,拧开盖去闻,油刷不小心从脸上划过,留下一道鲜红。
这一桌顿时静了。
小男孩呆呆的用手抹脸,看着手上的指甲油,抽噎两下,嚎啕大哭起来:“老师――!”
韩耀:“……”
李老师原本站在门边和张容小声说话,这时起身击掌,高声道:“安静!都回自己的座位上坐好!老师看谁动作最慢?”
教室内顿时兵荒马乱,数息间,小朋友们皆背手坐好,有几个动作慢的,还有刚才起了争执哭闹着要评理的没有回到座位,有活泼的男孩子指着他们喊:“老师,他最慢!”
这时,里侧一扇小门里走出一名戴眼镜的中年女人,从开门的瞬息能瞥见,那间屋里排满了孩子午睡的小床。那中年老师边搬小凳子边和哭闹的孩子们说话,很快纠纷解决,将小朋友们安顿好。
韩耀在门后看着,心说这个老师还算挺靠谱。
那个李老师高声道:“今天咱们班来了一名新的小伙伴,来,告诉大家,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张容站在中央的小空地上,说:“我叫张容,今年三岁了。”
那个中年老师温和的笑道:“张容小朋友今天第一天来到咱们身边,跟大家都不熟悉,大家想帮助他么?”
“想――”小朋友们齐声道。
孩童的心性最单纯,也最友善,纷纷举手让老师把张容排到自己身边坐,有些性格比较外向的还主动和他说话。
韩耀在门外观察了一上午,没看到有欺负儿子的,老师讲课也不错,音乐科学算数等等,这些科目都有。午饭三菜一汤,有鱼、青菜和鸡蛋,每人一双筷子一把勺子,饭后给时间稍微活动一会儿,然后进屋午睡。
张容刚开始有些不适应,但没有哭闹,一直背着小手认真听课,中午米饭里有大红豆也乖乖吃了,好像吃的还挺香。
韩耀放心了不少,趁着中午孩子休息,也去楼下儿童乐园伸展筋骨,溜达溜达,顺便看看环境设施。晌午的阳光和煦,儿童乐园隐于树下,不甚闷热,倒是时不时吹过一阵凉风。他躺在大象鼻子滑梯上,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嘀嘀嘀――嘀嘀嘀――
韩耀原本睡得香,忽然被吵醒,表情像头暴躁的狗熊。他侧过身,从腰带皮夹里拿出手机。
“喂?”
对面信号不太好,洪辰的声音断断续续:“韩子,干嘛呢?这老半天才接电话。”
韩耀揉着眉心,道:“今天儿子入托,我得在这儿盯着,刚才躺幼儿园滑梯上睡着了。”
“呦,都上托儿所了。”洪辰笑,又道:“对了,我现在搁深圳买股票认购证呢,操他娘的,排队排出二里地,我马上到了,你买不买?我帮你弄点儿啊?这玩意儿买回来就擎等着翻番。”
韩耀立刻道:“买!多给我弄点儿!”
早听闻深圳拿到股票发行额度,准备发行新股。按照现在的股票发行办法,买股需要先用居民身份证购买股票认购证,股票认购证限量发行,一张身份证限买一定数量的认购证,有认购证等于获得购买资格,之后才能获得股票。
洪辰惯会做投机倒把的勾当,这种捞钱买卖,肯定少不得他。韩耀本来也眼馋来着,别说股票,就是倒卖股票认购证都能扎扎实实捞一笔,但他又懒得往深圳跑,于是想想也就罢了。现在有人帮买,那必须得掺一脚。
“诶,哥们儿,”韩耀问:“你手里有多少张身份证?”
“多少张……”洪辰沉吟片刻,答道:“说不清多少张,反正装了六麻袋。”
韩耀:“……”
“小韶上农村去收的,谁寻思他弄回来这老些,得,我先不跟你说了,这边儿排队给我挤一身汗,我先节省节省体力。”
韩耀应了声,忽然想起来问:“秦韶呢?你俩换着排不就完了么。”
洪辰无奈道:“王八羔子找舞厅蹦迪去了,没影了。”
韩耀:“……”
电话里突然一阵吵嚷,乱糟糟好像是谁挤了谁,洪辰慌忙挂上电话。
六麻袋身份证,这能换回多少钱呢……
韩耀悠哉的仰回滑梯上,正盘算着,又想起张杨以前买的那些国债,这不也快到日子收钱了么。
65第六十五章
韩耀躺在滑梯上做梦数钱,孰不知此时幼儿园里张容已经闹开了锅,等他躺到日头偏西,浑身舒坦得劲儿起身进楼接孩子,从小兔子班门前见到的不是想象中朝他飞扑过来的乖宝,而是遍地狰狞的鲜红,玻璃瓶碎片,抽噎的碎花裙子小姑娘,还有垂着脑袋一声不吭站在走廊里的张容。
李老师蹲在地上打扫战场,一脸苦大仇深。看见门边的韩耀,忙走过来,笑了笑道:“你好,张容父亲,可算来了。孩子今天表现一直很好,但刚才出了点问题……张容,来。”
张容杵在角落,神情胆怯,本来红扑扑的小脸竟有些发白,今早出门前换上的干净白上衣此时沾满了指甲油,裤子,旅游鞋面上也有,连下巴和手背也溅到不少,让他蹭得扯出长长的道子。听见老师喊,他耷拉着脑袋走过来,抬头间看到韩耀,眼底立刻涌出委屈的泪花,绕开老师跑上前,紧紧抱住了韩耀的腿,将脸埋进西裤面料里。
韩耀看孩子这委屈的,小半天没见居然就给糟践成这样儿,心头登时窜起一股怒火,面色阴沉看向李老师。
那李老师收了钱却没把孩子照看明白,心虚的有些不敢看韩耀,目光闪躲,赔笑解释道:“刚刚午睡时间,张容和李嫣……”
“儿子,你跟爸讲,怎么回事。”韩耀不想听老娘们儿废话,钳住张容下颌让他抬头,拇指抹去滴落在脸颊上的眼泪。
张容攥着韩耀的衣角,愤怒的控诉:“她要往我衣服上抹油!我不干,她就往我身上甩!”
韩耀冷声道:“老师就眼看着?”
李老师蹙眉解释:“他俩的床挨着,在房间最后面,如果不出声音,站在前面是看不见情况的。等我发现的时候,张容已经把李嫣的胳膊挠出血了。”
“那这是怎么回事!?”韩耀额角青筋突显,脸部因怒气紧绷,指着地上的碎玻璃和明显飞溅到儿子下半身的指甲油质问。
李老师身体难以掩饰的一颤,顿了顿,低声道:“我把他们领到走廊处理,李嫣趁我们没注意,用指甲油瓶砸张容。”
“但是没砸中。”她强调,“三岁孩子能有多大手劲,离得很远就掉地上了。李嫣这小孩很难管,她身上经常发生类似事情,我们三令五申,也沟通过家长,但是……家长不是很体谅我们老师。本来上午已经没收了一瓶,也教育了,没想到她身上还藏了一瓶,这……也是我们疏忽。但是您家孩子真把人家小姑娘挠的不轻,等会她家长来肯定还得闹,我们老师也不好做。”
韩耀的大手覆在张容背上,像一座坚实的靠山,令他顿时涌上股胆气,委屈的反驳:“我举手了!老师一直低头不看,她还不让我睡觉,我一躺下她就拿瓶子往我嘴里倒!我才挠她的!”
韩耀冷冷哼笑,好整以暇道:“你的意思是,你们不好做,别人管不明白自家崽子,我儿子就活该跟着遭殃,是吧。幼儿园老师教不明白学生,这是应该的,是吧。”
李老师语结,想辩解却无话可说。学校规定午睡时间每天轮一名教师看护,防止学生出现纠纷或发生意外,今天轮到她当班,她却没做到尽职尽责,张容举手时,她正往新买的戒指上捆红绳,压根儿没抬眼。
责任推卸不掉,她也无需再辩白。
韩耀冷眼注视着她,良久,笑了声,抱起张容转身离开。
很久以后,张容回想幼年模糊残缺的记忆,隐约对这个李老师有些微印象,但记不太清了,脑海中也并没有多少画面,因为好像只跟她相处过一天,第二天再去幼儿园,他就再没见到过李老师。班里除了脾气很好的庞阿姨,又来了一位严厉的陈老师,一直教到他念完幼儿园。
张容不知道韩耀当时为他做了什么,韩耀也没有当着孩子的面解决问题,既然要算账,就不急在一时。当天从幼儿园出来,只是开车领张容回家,趁张杨还没下班,给他洗澡换衣服,叮嘱道:“别告诉你爸爸,惹他生气咱俩都吃不了兜着走,他都得扑上来叨我。一会儿他回家你高兴点儿,问你什么你就说挺好,记住没?”
张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两手抵在韩耀胸口,忽然小声说:“爸,我不想去幼儿园了,我把李嫣挠了,他们都看见我挠她。”
韩耀帮他换上新鞋,而后低声问:“你怕什么?”
张容的声音有些哽咽:“不知道。”
“你没错,不怕。”韩耀扶着儿子的肩说,“你挠她是因为她欺负你,你没做错。以后就得这样,咱们不欺负别人,但也不能让人欺负。”
前院响起门轴的吱嘎声,韩耀侧过脸,对懵懂的张容笑道:“亲爸一口。”
张容踮起脚:“啾。”
晚饭是排骨炖玉米,张容两手抓着啃,吃的满嘴流油,张杨看他顾不上说话,于是小声问韩耀:“儿子今天咋样?”
“挺好,适应的不错。”韩耀吐出一截玉米棒,随口答道。
“那就行,第一天开个好头,以后省心。没挨欺负吧?”张杨确认道。
“没有,我在那儿看一整天,跟小朋友玩的不错,中午也没少吃。”韩耀往他碗里加了块肉,没等张杨再次开口,忽然又道:“诶,你买的几年债券,是不是到日子了?”
“……债券?”张杨仰脸回忆,一拍脑门:“可不!月初就能拿钱了!”
张杨国债买的是五年期,国家还钱还得等两年,但他曾经冒险买了些企业债券,这可真到日子了。最近三年国内,通货膨胀严重,剧团里很多同事都说利率会飙升到疯狂的程度,张杨便跟风买了不少。去年听说有个人去取钱,利润竟然高达百分之十五!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那人竟然还惋惜这债券买早了,往后还有的涨,晚买一年兴许赚得更多。
张杨在国际大厦买的二十万债券可不就比那人晚了一年,为此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暗自窃喜,并且非常期待债券到期取钱日的到来。
饭后,张杨连桌子也不收拾了,先到东屋翻箱倒柜,叮叮咣咣,一刻也等不了似的找前年收起来的债权凭证。
张杨藏东西,向来跟秦韶养的松鼠有一拼。只要是他认为非常值钱的,重要的,涉及到生命财产安全的物件,全都深埋在这栋房子某个别出心裁的角落里,谁也别想徒手找出来,不知道关窍的人要是想到四条街大院盗窃抢劫,最起码得扛两架电钻。
东西藏得深虽然安全,但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如果时间太久,容易忘了位置。
存折,证件,甚至报销发票,杂七杂八分散在各个隐蔽角落,抽冷子要找哪样,一下都未必想的起来。
张杨目前就遭遇了这个问题。
他隐约记得债券凭证放在东屋某个地方,但是脑子拧住了,说啥都想不起来。韩耀顺墙头把张容递到隔壁老张家,让他跟月英家闺女玩儿两个小时,回家就见屋里一片狼藉,遭贼了似的。张杨脚踩板凳抻直手臂去扯顶棚吊柜,柜里摞得不知道什么玩意儿,被挪出来一半,颤巍巍横在边缘,前后晃了两晃,“哗啦――”坠落,噼里啪啦接连砸在张杨脑袋上。
被爆头的张杨瘫倒在地,压在杂物底层,惨烈的乱挥手臂,韩耀上前将他挖出来,笑道:“干嘛啊你,这是耗子成精了要盗洞?”
张杨凌乱不堪,从杂物堆中爬起,愤恨的给自己踢出一片空地,俯身逐个翻找,看里面有没有夹带债券凭证。
韩耀也不帮他,蹲在边上瞅着他乐。
“没有……没有……操蛋的这也没有――嗯?”张杨拿着一个纸箱,开口朝下晃动,里面的东西轰隆隆散落一地,最后隔了两秒,轻飘飘落下一张纸。
他拾起细看,是一张黑白照片,正面上方印了一行字。
“北海路中学三年一班,摄于一九七六年六月。”
66第六十六章
当天夜里,在东屋被底朝天翻了个遍,张杨险些决定对其进行无差别毁灭性大扫荡时,忽然头顶灯泡一亮,终于想起债券凭证根本他娘的就不在东屋。
然后韩耀奉命跟邻居借来整套凿子,钻开了堂屋实木长椅后面的灰水墙皮,抽出两块松动的砖头,从墙洞里掏出一个饼干盒,又从饼干盒里拿出一个糖果盒,最终不负辛苦,总算跟地下党债券凭证同志取得联系,胜利会师,同时意外收获蜈蚣一条,装进罐头瓶子里让张容拿去玩儿了。
灰头土脸的韩耀扔了凿子,抬胳膊抹汗:“我就纳个邪闷了,你啥时候又在这嗑了个洞啊?”
张杨小心翼翼从糖果盒里拎出塑料袋,头也不抬道:“这你就不必知道了。”
韩耀:“……”
翌日,张杨在国际大厦取到了他参与风险投资所获得的第一份回报――三年期连本带利,二十万竟变成了三十一万!
钱生钱,居然生出十一万的崽儿!
十一万啊!
“哈哈哈哈哈!”张杨按捺不住汹涌澎湃的欣喜之情,站在国际大厦的转门前仰天大笑。
得钱后,张杨史无前例的挥金如土了一把,花两千块钱买回个摩托罗拉的bp机。
bp机这玩意儿别看小,可是高科技产品,这两年贼流行,有钱都爱裤腰别个bp机,配条假金链子拴着,防丢防盗,满大街到处溜达显摆,再左手举个大哥大,右胳膊夹个小皮包,那真是倍儿牛气。
张杨当然不图以此炫耀挣面子,为的只是图个联系方便。由于深受韩大老板影响,大哥大已经不放在眼里了,那算什么稀罕东西啊。现在韩耀用的索尼集群电话才比普通男人手掌长一截,两指厚。别人使大哥大通话,从手提包里往外掏;韩耀打电话,从裤兜里往外掏,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张杨买寻呼机时仔细挑选了很久,普通数字call很便宜,但不方便,最后张杨狠狠心,买了台汉显呼机,以后有人找他做啥事,显示屏一目了然。入网费服务费零零碎碎又缴了七八百,而后往腰间一别,雄赳赳气昂昂,一走进剧院大门就闪瞎了一干同事的狗眼。
师哥师姐啧啧感叹,唏嘘不已,赶明儿咱也弄一个;从艺校毕业新考进来的小演员两眼放光,扑上前求瞻仰求抚摸。回回演出前在更衣室撩起上衣,都能遭遇众人艳羡的目光,为此,张杨志得意满了小半年。
张杨“名利双收”,春风得意,没料想紧随其后的,韩耀蛰伏已久的事业也终于重新焕发生机。
后来有首歌唱的“一九九二年,又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写下诗篇”――九二年春,在南巡讲话的带动下,全国范围内随即开始了疯狂大开发的三年。
房地产在有利的政治经济环境下飞速发展,甚至可以说是飞速膨胀开来。省城自然也不例外,房地产投资高速增长,各类开发区纷纷设立,传说中身家千万的开发商们涌入东北三省这块的宝地,百姓所见之各处无不在大兴土木,大片大片的土地公开招标,报纸上无数整版的房地产广告,铺天盖地。
在建设大潮中,省城的面貌发生着前所未有,日新月异的变化。
有时候张杨走在大街上,都恍然有旧省城已经推倒成灰,自己身处的完全是个全新的城市的错觉。
多条旧时繁华道路和胡同的翻新改造被作为超大项目招标,众多楼群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同年最轰动的就数省城第一幢六十二层摩天大厦,动工时,张杨曾路过工地,因为报纸宣传图片讲的神乎其神,这么高的大楼啊!于是忍不住好奇心,趁工人不注意翻过安全围墙看了眼,当时就震惊了,那地基挖的叫个深,钢筋水泥挡水墙粗壮无比。还有香格里拉大饭店,建的又快又好,名副其实,竣工后很快投入营业使用,是省城第一家五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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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肉肉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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