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这日,家家户户煮腊八粥,范氏拿出置换和筹备的红豆、绿豆、糯米、大米、菱角、栗子、红枣这些主料。黄米南方少有,早个把月托人在城里买了,凑齐了八大样,在灶锅里添了大锅水,小火慢慢熬着。
天干冷干冷的,北风呼呼地挂着,吹在人脸上如同刀割一般,刺得生疼。萧玉珠刚从床上爬起,不禁打了个冷颤,这古代的冬天就是冷,这里虽然是南方,到了冬天可是冻得人够呛。从箱底翻出过冬的衣裳,长衫,棉坎,棉裤……套在身上,套了一件又一件,直到自个身上感觉暖和多了,见自个穿得像个村姑,圆滚滚裹得像个粽子,试着抬了抬手,抬不起来,架着小胳膊小腿出去了。
“瞧这玉珠,穿得像个啥样,下雪了看你穿什么,到时候还不得裹床被子。”萧玉翠用手指搓了她脑门一记。
萧玉珠撅着小嘴哼哼,我可不想被冻着,美丽冻人那不是她的作风,走出堂屋去寻范氏。
范氏见萧玉珠旧棉坎破了,露出一团团白花花的棉花来,鼓着像一个个包子,心酸说道,“是该做件新棉坎了。”
“珠儿不要新棉坎,这件缝缝估着还能再穿一年,倒是娘,你该做件棉坎了。”萧玉珠看着范氏身上的单薄的衣裳,显得她身子愈发的消瘦。
“珠儿知道心疼娘了。”范氏欣慰笑道,搂过萧玉珠的小肩膀,贴了贴她的脸蛋。
锅里的腊八粥“咕咕咕”地冒着泡,范氏把柴火往外抽了抽,文火熬着,眼瞅着外面,今儿在灶间窝着,都能感觉到后脊梁骨发冷,这天怕是要下雪了,忙吩咐萧玉珠去把院子里的**赶进**窝里。
两姐妹把大槐树下的老母**和小**赶进**棚里,关好了**栅的门,去看了看后院的猪牛。丫丫正蜷缩在墙角的草堆里,冷得一动也懒得动。
“丫丫,冷吗?”萧玉珠在牛圈旁,笑嘻嘻地逗它,丫丫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看过来,牛尾巴可怜巴巴有气无力的甩着。
萧玉翠从稻草垛里拿了五个稻草人散开丢进牛圈里,给牛圈里多垫些稻草暖暖窝。
“丫丫,大姐给你垒窝来了。”萧玉珠拿了稻草,想逗它起来。
“我才不是它大姐,咱不和牛一般见识。”萧玉翠仰着头不屑,又给猪圈里丢了五个稻草。
“丫丫,你瞧,大姐嫌弃你呢!”萧玉珠依在门闩上,撇了撇嘴。
“哞哞哞”丫丫一长声叫唤,表示抗议。
“再叫,再叫,把你放到山上吹西北风去!”萧玉翠唬它,瞪了它一眼,看着萧玉珠,两人不约而同地咯咯大笑起来。
锅里的腊八粥足足熬了三个时辰,熬得一个个豆子开了花,米的清甜和豆子的香味匀在一起,粒粒饱满,稠度恰到好处。范氏盛出三碗来,放在灶间米缸上,堂屋里,后院的粮仓,拜了拜神,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大丰收。
范氏用陶罐盛了一大盆,用干净的布盖了,和萧玉翠两人一起拎了给老宅送去,去的时候兴高采烈,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焉了,闷着头一声不啃,把竹筐子往墙垛上一放。
萧玉珠骨碌着眼睛,刚刚还是大晴天,怎么这会脸得像是应了这天气,要下雪。萧玉翠跟在范氏后面,进了院子,嘴上喃喃自语,“不就是刚过门的新媳妇儿,摆什么架子,好心好意把腊八粥送去,人家却不领情。”
不用说,看情形八成是大叔那刚过门的媳妇刘氏故意拿大,萧玉珠追问,“姐,到底咋了?”
“还不就是那新婶子,把上回张婆子给的一块花布,叫娘拿过来给咱俩做身新衣裳,新婶子眼皮子浅,脸拉得老长,娘送过去的腊八粥,她喝了两口嫌不好喝,往桌上一推,碎了碗……”萧玉翠气哼哼地道来。
萧玉珠瞄了瞄竹篮里的一块花布,立刻明白过来,昨日敬新媳妇茶的时候,瞧着刘氏脸上不咸不淡,吊梢着眉,摆着一副大架子。
“玉翠,可不得背地里说人是非,再说了,她是你婶子,这辈分礼数娘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范氏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能听得清清楚楚,胜似雷霆万钧。
萧玉翠立即禁了口,脸憋得通红。萧玉珠不敢再打听,作乖巧状。
范氏给三个小的每人盛了一碗喝了,这腊八粥甜甜糯糯的,不稠不稀,喝起来润滑可口,萧玉珠捧着碗喝得光光的,砸吧砸吧嘴。
萧玉涵咕噜噜地喝了,发出很大的声响,喝得意犹未尽,舌头舔着碗底,范氏又给他添了小半碗,笑道,“喝个粥跟打雷似的。”
范氏拿了花布在饭桌上用手指量了量,不够给两个丫头各做一身新衣裳,想着过了年,萧玉翠就满十一岁了,是个大姑娘了,先尽着她给她做身新衣裳,剩下的给玉珠做件棉坎。
忙完了老二的亲事,萧景土出去卖陶了。以往每年到了腊月,村里的汉子想着添两个钱给来过年,会去陶窑买了陶,去别村卖卖,赚个差价。一大早,萧景土和大村挑了陶去附近的村庄卖卖。
范氏往火盆里添了些烧柴火的火木灰,拿了针线筐子在堂屋做棉坎,三个小的围在一旁烤着火,外面的北风挂得正紧,院外的柴垛吹得哗哗响。
到了天黑,萧景土还没回来,范氏做了饭菜在灶间的锅里热着,等着他回来吃饭。到了晚上,天气愈发冷了,关上了堂屋和后院的门,屋子里清冷清冷的。范氏围在火盆旁,心不在焉地做着衣裳,时不时地脸朝窗户上看看。
萧玉珠听着窗外的风声,想着这么冷的天,老实老爹在外卖陶,着实让人挂心,这老实老爹挑泥干活是个好把式,没得说,可是这销售策略实在不敢让人恭维,前个把月烧的陶,全凑到一起卖,腊月的天说变就变,眼看着就要下雪,这种天气卖陶哪是那么好卖的。萧玉珠双手托着脸腮,垂着眼睑,幽幽地叹了口气。
“瞧珠儿,这会正烦着呢。”萧玉翠看着她那副大人的神情,笑问,“烦啥呢?”
正说着“咚咚咚”传来一阵敲门声。
萧玉珠一个激灵,从凳子上滑下,趿了鞋去开门,萧景土挑着箩筐站在门外,头上的方巾子被风吹得乱舞,脸色冻得发青,在黑漆漆的夜色中,衬得整个人面无血色。
“爹,快快进屋。”萧玉珠心里发酸。
萧景土脸上一笑,走进屋来,从筐里拿出一个类似拨浪鼓的东西,递给萧玉涵,“今儿爹遇上一个小货郎,看着这玩意新奇。”
萧玉涵接过鼓,一跳一晃地摇着玩。
这他这样子乱摇,估着两下就被摇坏了。“站住,你给我站住!”萧玉翠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萧玉涵喊。
萧玉涵哪里肯听她的,萧玉翠边跑边喊,追着她疯跑,在堂屋里跑了一圈又一圈,逮住他收了鼓,拖着去洗手。
萧玉珠看着这场老鹰逮小**的游戏,忍不住发笑,拽他的鼻子,“你个小兔崽子,见天欺负大姐。”
范氏回房拿了件棉衣给萧景土披上,帮着理了理衣襟,眼圈红红的。
“我自个来。”当着孩子们的面,萧景土被范氏这么一弄,脸上怪不好意思。
“娘,要不明儿我和爹拉了陶去城里卖卖?”饭桌上,萧玉珠扒着碗里的饭,问道。
“这天怕是过不了几日就要下雪,趁下雪之前,把陶卖卖,就依珠儿说的,去城里卖卖。”范氏点点头,往萧景土碗里夹了菜。
在城里卖了一日,还算卖得开,到了第二日第三日,卖陶的人多了,大黑和他媳妇,还有其他两户制陶的也拉了陶去城里卖,卖到下半响,才卖出一大半。
萧玉珠看着干着急,这城里的饭庄酒坊好些关门准备过年了,眼见要到年关,天气愈发冷,卖木炭的是越来越多。这两日好不容易磨破嘴皮子,才在一个小饭庄拉来一笔小生意。自个这副小身板,没有信服力,说得天花乱坠也不顶用。心想着在集市上卖不开,得再去酒楼饭庄访访,兴许能卖上十来个。
萧玉珠跺了跺冻僵了的脚丫子,呵了口热气搓了搓手,父女两正准备收摊,感觉后脊梁骨发凉,一阵雪粒子噼里啪啦打在陶器上,打得脆响。
“下雪了,下雪了。”集市赶集的人躲的躲,回的回,小商贩们忙着收摊,看头顶这片沉的天,怕是要下大雪。
“咱也得赶紧回吧,雪下大了回去的路怕是要封了。”萧景土快速收了摊。
萧玉珠窝在牛车上的草堆里,身上盖着小棉被,雪纷纷扬扬地下下来,一小会白了一大片。萧玉珠抖了抖小棉被子上的雪,把头埋进棉被里,蜷着手脚,今日穿的是新棉坎,可还是觉得冷。身子瑟瑟发抖,从骨子里传来一阵透心凉,感觉牛蹄声越来越远,恍惚中又好像听到了丫丫的叫唤声,想张口叫爹,想叫叫不出来……。
第三十五章 刘氏拿大在线阅读
第三十五章 刘氏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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