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我是舵手，我主沉浮

    海绵听阿宝说每年清明时她都要去给养老院去世的老人们扫墓，今年当然也不能例外。所以她原本打算过了清明节再和有意收购股份的那些人见面。如今各种势造得差不多了，可以更进一步。

    不过霍憬元那天似有意无意说，越是自视为大家族的人家越重规矩，这清明祭奠先人晚辈是绝不能缺席的。海绵一时没听明白他的话，还是他看不过眼，后来直接挑明了她才恍然大悟。

    这商战如同真正的战场，同样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莫仲懿此时要得到海天园，完全倚赖家族之力。今年的清明节，他更加没有借口缺席，他必须赶在四月四日清明节之前离开默城。

    但是海天园看上去摇摇欲散，偏生就强撑着一口气还不倒下。如今又传出外国公司也有收购想法，秦家老三也蠢蠢欲动。在局势不曾真正明朗之前，莫仲懿哪里敢放心离开？现在是他急，海绵不急。

    等霍憬元把那块金丝红翡以补送见面礼的由头交给海绵，她心里更有底气。实在扛不住了，把这块珍品翡翠卖掉也能换不少钱充抵债务，大大减轻压力。

    那样的话，即便莫仲懿手头已经有了海缎那百分之二的股份，同时也拉拢了海纱，他还是不能用资金周转不灵的借口要求注资分薄股权。他的表决权不够。

    海绵敢打保票，莫仲懿要是知道了他送给霍憬元的贿赂，竟然变成了他自己收购海天园的一大障碍，肯定会气得砸碎满书房的东西。而他过得不痛快，海绵就痛快。

    这次的见面会约在海天园已经被要求停业的药膳坊。长久不经营，店里都脏了乱了。头天来洒扫时，海绵偷偷看见朱紫和海缎背了人抹眼泪，她心里同样不好受。到了晚上，她把大家请到沧海九号吃晚饭。所有人都喝了酒，她也不例外。送走众人后，她闷在被窝里也流了几行泪。

    上午八点半钟，海绵和债主之一的霍憬元驱车前往药膳坊。她瞧见道路两边的花圃因多日未曾修剪而参差难看，地上也多有断枝落叶不曾洒扫，不禁暗自叹息。

    昔时海天园车马盈门、宾客云集，现在却冷清孤寂得像一座大大的坟墓，夜晚走在树暗处遍体生寒。好在，海绵很快就要离开了。但知道离那一刻越来越近，她又觉得不舍。

    “没什么好难过的。等你有能力了，再重新建一座就是。我的看法，这里的很多东西你都不是真心喜欢。以后大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建设，自己的东西怎么弄都好。”霍憬元目不斜视开车，貌似安慰。

    海绵双手交握着放在膝上，她的神情沉静平和。“其实我一直想不通。即便道叔利用了我，也没道理会把海天园给我做赔偿。他也太大方了。”海绵侧头看了霍憬元一眼，低声问，“老师，道叔因为什么才这么做？你知道吗？”

    霍憬元嘴角微勾，没有半点犹豫地说：“当然是因为我。所以你不要有任何负担，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海道的损失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他不吃亏。”要是花钱就能达成心愿，他也不至于焦灼经年，总是遥望星空满心凄凉。

    尽管已经隐约猜中了几分，霍憬元的坦承还是让海绵有点吃惊。把被海风吹拂得不时挡住视线的鬓发夹到耳后，她扭过头呆呆地看着霍憬元，好半响才喃喃说：“老师，你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对不对？你不仅仅是个安全设计师。”要不然，他怎么能让道叔放弃海天园？

    “行啊，这都看出来了。”霍憬元语带调侃，又用惯常的自负语气说，“我要是不厉害，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敢说厉害了。而且，厉害这两个字本不足以形容我。”

    无语。海绵发现自己对于霍憬元的判断还是浅了薄了，能自恋到这种程度，他还真是一朵奇葩哪。

    眼看药膳坊的古代殿式走兽屋脊出现在地平线上，海绵赶紧扔掉不合时宜的感叹，悄悄深呼吸稳定心情。她告诉自己：“海绵，你是舵手，你主宰这艘船的沉浮。不管是船上的人想下来，还是岸上的人想上船，都由你决定你要加油你一定要光明正大地得到玉生缘的股份”

    这次海天园的股东们到得很齐。郑山朱紫比海绵还来得早，他们清楚海绵离意已定，不过对她还是亲切如昔。重伤的海岸仍在医院来不了，不过他坚决要求最起码能电话与会。

    海缎虽然已经和星辉集团签定了股权出售意向合同，到底还没有办理合法手续，今天也来了。她脸色还是不大好看，但眉目间已有解脱之色。海绵笑着和她打招呼，她同样笑着回应。两人手挽着手亲热地说了几句话，她便彻底释然了。

    九点差十分时，海绵最不熟悉的海纱进了这个包厢。与她一同抵达的正是有意购买股权的莫仲懿、秦韧以及牛总。这四人看似表情各异——海纱清高出尘、莫仲懿文雅温和、秦韧和牛总旁若无人大声笑谈，但他们却有个共同点，那就是眼神中胜券在握的笃定。

    海绵并没有亲自招呼他们，自顾自与霍憬元站在窗旁言笑晏晏。既然莫仲懿误会她与霍憬元的关系，为了给他增加压力迫使他在谈判时让步从而落入自己的算计里，她现在就得表露出和霍憬元的格外亲近。

    偷空冷眼瞅瞅那几人，尤其是海纱以这种同时出现的行为表明立场，海绵想一会儿肯定是唇枪舌剑。这是她和莫仲懿面对面的第一战，心下不禁还是有点紧张。

    忽然肩头下沉，海绵转脸看见霍憬元满含鼓励的眼神。他的手再度加重力道压了压她的肩膀，他脸上笑意温柔，专注地凝视着她低声说：“别怕，我在这里。”

    海绵因紧张而抿住的嘴角缓缓放松，展颜而笑，俏皮地对他眨眨眼，玩笑般说：“老师是世上最厉害的人，我有你这个后盾如果还害怕那真是没救了。”

    她咬了咬唇，张开手臂抱住他的腰。这次她没有咬他，这样也不是故意做给谁看。霍憬元可以说是除了父母以外对她最好的人，海绵的感激千真万确出自真心，尽管她还不明白这种好从何而来以及能够维持多久。

    “去吧，这点小事我相信你完全能处理。”霍憬元轻轻拍着少女的背脊，察觉到她对自己的信任与依恋，心中喜悦登时满满涨涨。

    他对海绵并没有男女之爱，对她这么用心良苦只是因为他自己无法对人言说的一腔执念。目送绵绵身体笔直地走近她的战场，他心里蓦然生出骄傲之感。

    骄傲这种情绪其实贯穿了他的整个人生，已经深深铭刻入他的灵魂。他不是有意骄傲，实在天就是这样。然而此时从他内心深处油生的这种骄傲之意却和以前大不相同，可是究竟有什么不同，竟连他自己都无法分说明白。

    霍憬元在心中轻叹，挥去这些繁杂心思，慢腾腾地走向座席，独自坐在与海天园和莫仲懿几人都不靠近的地方。今天他的身份可说复杂，既是海天园的债主，又是有意海天园的买主，还和海绵传出了诽闻。他自然引来不少侧目。

    霍憬元刚坐下，莫仲懿就走到他身边和他寒喧。然而还不曾说两句话，包厢的门再一次打开。莫仲懿看过去，立时皱起了眉，只因来者正是秦家老三的妻子付敏。她满脸带笑地走进来，直接找上海绵和她打招呼，两个人果然像是熟识的样子。

    莫仲懿心情大糟，转头给秦韧使了个眼色。秦韧的脸色也不好看，皮笑不笑地招呼：“弟妹，你怎么也来了？”

    付敏正拉着海绵的手问长问短，字字句句不离阿宝。海绵最乐意和别人炫耀儿子，便和付敏有说有笑。听见这声带着不悦的质问，二人目光对视，随即又错开。

    付敏转身笑意吟吟地说：“二哥，这海天园还不是你们的呢，我怎么就来不得？就算以后二哥真的成了海天园的法人代表，难不成还不让亲戚来玩玩逛逛？”

    秦家老大老2撇开付敏的丈夫去发财，她心里不满至极。现在她凭着自己的本事接交上了海绵也能分一杯羹，她心里的得意不言自明。眼下见秦韧还是这样抗拒的态度，付敏心里恼怒的同时更是深恨亲戚二字真是没有银子重。

    原本，付敏没有打算用这么类似于扯破脸的方式来加入股份争夺中。她放出那些风声，就是想让莫仲懿他们主动来找自己，拉自己入伙。毕竟他们还是一家人，她不想把事做绝。

    但付敏真没想到，就算她和海绵关系日益亲近的消息传得整个秦家都知道了，直到今天以前她都没等到莫仲懿他们的人。不要说付敏，就是秦家老三都为此暗恨于心。所以海绵一打电话正式询问她有没有意思购买海天园的股份，她也不再像前几次那样迂回兜转，而是直接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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