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这就去办。
    霜降退下后，身后的珠帘被人掀开，晃动间传来清脆的碰撞叮铃声。
    薄薄的披风上了身，凝意才觉有些冷。
    她抓着披风转头看四爷。
    四爷绕到身前替她系上绳子，怎么在外面吹风？春日里外头风凉，弘晖刚好，你可不能病了。
    爷放心，妾身都有数。凝意放在身侧的手悄悄勾着四爷的小指骨，爷这些时日还是不太开心，之前的事情没解决吗？
    四爷声音微沉，护着凝意往屋里走。
    屋里没有旁人，四爷和凝意挨着身子坐着。
    你觉得二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太子？
    凝意心中惊讶。
    所以这些时日让四爷一直担心的人是太子？
    二嫂与妾身交好，听说二哥二嫂伉俪情深，那性子必定合得来。爷，二哥是太子，妾身旁的不知道，但自古以来太子也不好做。
    四爷捏着凝意瘦弱的手腕，带着薄茧的指腹落在凝意白如皓月的细嫩手腕上略微有些痒意。
    凝意稍稍抽了抽，却只换来四爷捏的更紧。
    二哥私下和爷说过，他对皇位并无兴趣。
    这便是四爷一直纠结的事情。
    那晚，也是因为突然收到太子的密信，看到后久久不能平静，这才忘了回正院。
    凝意在四爷怀中坐起身，二哥他这是想做什么？
    索额图私下玩弄权柄，仗势欺人，欺压良民侵占农田的事不少。爷收到不少弹劾索额图的消息
    凝意扯了扯嘴角：二哥打算让您做这个坏人？
    四爷沉吟，索额图与纳兰明珠素来不和，此事纳兰明珠去做最合适。
    凝意下意识咬着唇角，她心里有个想法。
    太子不可能不知此事交给纳兰明珠才能将索额图一族连根拔起。
    可他没去，却选择了将这个机会留给四爷。
    莫不是太子想让四爷趁此机会在朝堂中彻底站稳脚跟？
    太子的事是朝堂之事，凝意心中虽有猜错，却并不愿多言。
    她现在只想快点抓住那条隐藏在暗中的毒蛇。
    三日后，星夜。
    赵和元带来了凝意一直在等的消息：主子，有人漏夜去见了侧福晋。
    作者有话说：
    久等，来啦QAQ
    第85章 指认
    舒穆禄氏震惊的看着屋内出现的人。
    她转身问冬雪, 她怎么进来的？
    冬雪警惕的盯着来人，明日奴婢便去禀明福晋。估计是咱们院外的守卫不足，守门的小太监不用心。
    董鄂氏脱下外头黢黑的袍子, 侧福晋在怕什么？妹妹在屋子里听说姐姐被晋为侧福晋, 所以特地趁着天黑来给姐姐道贺的。
    你的禁足是王爷下的令, 今日无王爷和福晋的命令就出门，此乃大不敬！幸好眼下天色黑, 瞧见妹妹的人不多，妹妹快些回去, 我权当今晚没见过你。
    董鄂氏意味不明的扯着唇角笑了起来，姐姐不愧是成了侧福晋的人, 说话底气都足了。
    舒穆禄氏深深的吸了口气，压下内心平白无故升起的恐惧, 妹妹有话与我说？
    董鄂氏笑的古怪。
    她几年前那伤看着养好了，但好的只是表面, 甚至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还留下了疤痕。
    而她的身子彻底坏了！
    走几步气喘, 每顿饭也吃的极少，吃五分饱就觉着胃里噎得慌。
    她很清楚, 自己不过是在熬日子。
    原以为后院其他人跟她是一样的，只不过熬得时间长一点短一点的区别。
    可谁曾想，舒穆禄氏阴差阳错救下了落水的大阿哥，还升为侧福晋！
    姐姐, 咱们同一日入府，我又是这副破败的身子，您在怕什么？不如让冬雪下去, 咱们姐妹说说话？董鄂氏给舒穆禄氏行了个礼。
    舒穆禄氏顿觉浑身发寒, 她蓦地抓紧了冬雪的手腕, 强颜欢笑道：妹妹，冬雪是贴身伺候我的，妹妹有话直说无妨。
    董鄂氏笑的愈发古怪。
    她安安静静的盯着冬雪瞧了许久。
    后者也被她看的毛骨悚然，张开嘴巴就想叫人。
    董鄂氏猛的上前，细密的匕首压在冬雪脖子上：你敢叫一声，我就送你下地狱。
    舒穆禄氏惊惧连连，后退时撞到香炉，炉灰洒了一地，香薰的味道一咕噜跑出来，熏的满屋子浓香。
    舒穆禄氏闻着呛鼻，捂唇咳嗽了好几声。
    她压着嗓子，颤着手：董鄂氏，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来找我做什么？
    无冤无仇？董鄂氏阴狠的笑了起来，我和宋氏也无冤无仇，她还不是把我当成了利用工具？我和福晋有冤吗？有仇吗？我不过是想替我自己讨个公道可没人帮我，我只能自己来了。你也瞧见了我的结果，我帮我自己了，可我落了个什么下场？所以，无冤无仇不代表我不能害你啊。
    舒穆禄氏惊呆了！
    这话说的可太没道理了！
    院子外，凝意让赵和元安排的人躲在暗处。
    几人听到董鄂氏这一套奇奇怪怪的理论也被惊着了。
    这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道理？
    凝意和四爷并排进了西跨院。
    李氏和小李氏在屋里得到消息准备出来迎接，被王以诚和苏培盛恭恭敬敬的堵了回去。
    四爷垂眸看着凝意，放低了声音：你觉得是她？
    后院人心最是难懂，妾身眼下都不敢确认谁好谁坏。凝意低低一笑，就譬如妾身。妾身自问没做过对不起她们的事，吃穿不愁，用的也都是按照份例给的，月银也从不晚一时半刻。
    四爷表示洗耳恭听。
    可在李氏等人眼中，妾身是善妒，是霸占了爷，不允许爷去看她们的恶毒女人。妾身实在是看不懂这些人的心思。她们谁都有推弘晖入水的动机，没有确切证据前妾身不会下定论。
    说完后，周遭除了风吹过树叶沙沙声和轻重不一的呼吸声，再无旁的声音。
    凝意抬了抬手，守在屋外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进去。
    趁着董鄂氏放开冬雪逼近舒穆禄氏的瞬间将人制服。
    放开我！你们是谁，放肆，我是王爷的人，你们不能碰我，放开我！
    四爷和凝意进了屋内。
    董鄂氏面色发白，可发白的背后是深深的恨意和浓浓的不甘。
    王爷。舒穆禄氏上前行礼，给王爷、福晋请安。
    你且坐下吧。凝意示意霜降去找了周华未，待会儿让周华未瞧瞧，看要不要开点压惊的药。
    董鄂氏被按压在地上，妾身妾身给爷请安。
    胆子不小。四爷声音不见波澜，违抗爷的命令私自出来，又拿着匕首想要害府中侧福晋。
    爷，妾身只是
    只是什么？凝意打了个哈欠，深更半夜不能睡觉很困的，几年前直郡王福晋没了的那天，额娘出面处置乌雅氏。千刀万剐，一卷破席子扔去乱葬岗，死无葬身之地。
    凝意每说一个字，董鄂氏就颤抖一分。
    最后，凝意身子微微前倾，那乌雅氏和额娘还算得上同族，就这样尚且落得个千刀万剐的下场，何况是你呀？
    福晋。董鄂氏身子彻底瘫软，软趴趴的伏在地上。
    颤抖的背脊暴露了她内心深深的恐惧。
    你说，我会怎么处置你？凝意似笑非笑往后一靠。
    四爷正巧将手伸过来，虚虚的搭在凝意身后椅背上。
    福晋妾身
    说说，你为何要害舒穆禄氏？凝意慢悠悠的问。
    董鄂氏咬着唇，抬起头满脸的不甘心，妾身就是不甘心，妾身恨！
    你恨的那些我也都听到了，你落到如今的下场都是别人的错，你自己一点错都没有。
    董鄂氏就是这么认为的。
    被凝意说中了心思，她也无法反驳。
    凝意哂笑，既如此，我也不用跟你说什么了。爷，您觉得此事该怎么解决？
    四爷人狠话不多：杖毙，发还本家。
    爷！董鄂氏扑上去拽住四爷的鞋子，妾身错了，爷饶命啊！爷，妾身以后都不敢了，妾身保证不再犯事儿妾身！
    张起麟！四爷不甚耐烦的蹙眉，拉出去！
    是。张起麟带着几人上前准备拖董鄂氏出去。
    董鄂氏心急的不得了，双手被反着绞住时她突然道：爷，妾身知道是谁推大阿哥入水的。
    慢着。凝意厉声道，爷？
    说。四爷眯眼，浑身的气势齐齐朝着董鄂氏压过去。
    董鄂氏激动的上气不接下气：妾身没看到那人的脸
    你蒙我呢！凝意那颗心被拽的紧紧的又被放开，紧接着又被抓紧，她捏着董鄂氏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来，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妾身没有说谎。董鄂氏下颚轻颤，妾身那屋子的窗户正好对着湖，虽瞧不清具体，可也能瞧得出那人的身形。
    凝意冷声道：是男是女？
    那人的身形很明显是个女人，而且她梳着发髻。
    凝意：是胖是瘦？
    瘦，腰身极细。
    凝意松开钳制她下巴的手指，嫌恶的擦了擦：本福晋若是将人召集在此处，你可有把握按照身形指认出来？
    董鄂氏连忙道：妾身可以。但
    后院女子身形相似者众多，这一点我知。凝意心中有了想法，你只要将你看到的身形相似之人抓出来，之后的事我自能解决。
    凝意说完去看四爷。
    四爷虽不知凝意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只要能将那人抓出来，府中才不会人心惶惶：一切按照福晋说的去做。
    说着，他又看向舒穆禄氏，今晚你受了惊吓，且在屋内休息，冬雪随旁伺候，今日不用出来了。
    三更半夜，雍郡王府烛火通明，来回走动的声音还吵到隔壁八爷府上去了。
    郭络罗氏怀着第一个孩子，撑着腰看着远处的围墙：隔壁是出什么事了？这么亮，我还以为天要亮了呢。
    主子，看这阵仗是大事啊。
    郭络罗氏若有所思，爷今晚宿在谁屋里了？
    王庶福晋屋里。
    郭络罗氏笑道，王氏也不容易，伺候爷这么多年也没见她有一儿半女。
    身边的丫鬟不敢接这话。
    王庶福晋倒也不是不能生，只是福晋变着法儿给她送避子汤，这怎么也生不出来的。
    如今福晋总算怀上了王爷的孩子，这一胎若是个阿哥，那后院其他主儿才有怀孕的机会。
    主子，您方才只睡了两个时辰，您还怀着小阿哥呢，还是回房间休息吧。
    郭络罗氏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你说的有理。不过，明儿着人去打听打听隔壁发生的事。我总觉着这么大费周章和那日弘晖落水一事有关。
    主子放心，奴婢都记下了。
    此时的隔壁，正院院内院外全站满了人。
    四爷和凝意坐在屋檐下，其他几个主儿分列两旁。
    董鄂氏头发很乱，梳好的发髻早在挣扎间散乱。
    四爷没让人解释今日之事，只点了董鄂氏下去一个一个查看。
    董鄂氏被千刀万剐吓到了，手脚极快的指了一些人出来。
    约莫过了两刻钟，凝意看着别董鄂氏指出来的两排人。
    还真不少。
    府上做事的丫鬟大多身形差不多，如今一瞧，看背影一时半会儿还真分不清楚。
    没了？凝意挑着眉问。
    董鄂氏连连点头，妾身那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身形，旁的不是胖了就是矮了或者是男的。福晋，妾身真不再有所隐瞒。
    凝意抚着粉嫩圆润的指甲，微垂下的眼中凛冽一闪而过。
    抬头时，众人只瞧见了她眼中的冷凝。
    只听得凝意慢悠悠的起身，你还忘了一个人。
    董鄂氏不解，想替自己分辨。
    可她顺着凝意的目光看去，终于明白此言何意。
    目光所及之处，乃是马佳氏！
    作者有话说：
    久等，来啦QAQ
    第86章 杖毙
    月色下, 清风拂过松柏，吹得树叶簌簌。
    树下放着两尊小香炉，清冷淡雅的熏香徐徐从炉中飘出。
    凝意站在旁边拿了小铁勺拨香灰。
    四爷坐在檐下喝着大红袍, 茶香与梅香混在一起, 竟是让人生出一丝昏昏欲睡的错觉。
    没事儿的那拨人已经下去了, 如今正院留着的短短两排人就是之前董鄂氏指认的。
    张起麟。四爷放下茶杯，杯底落在桌上敲出一声轻响。
    落在那本就心虚或惊慌的人耳中却是如大锤敲在鼓上的震天响！
    带下去好好问问。四爷道。
    张起麟应声下了台阶站在院中准备将人都带出去询问。
    张公公稍等。凝意指了指正院空着的小屋子, 爷，今晚您还睡得着吗？
    四爷自然睡不着。
    再过一个时辰他就该进宫上朝。
    更何况今晚总算有了线索, 他也想着趁热打铁。
    不睡了。四爷沉声道，若有所思：你有什么法子？
    那就请爷看好了。凝意放下小铁勺走到众人面前, 来，分开。每人前后左右距离都相差两臂, 且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见动作有些慢，凝意沉了脸, 快些！我困得很, 可没时间跟你们在这儿磨叽。我把话说明白了，今晚我就要将那日推弘晖下水之人找出来！
    按照凝意的意思拉开距离。
    凝意似笑非笑指着最旁边那人, 就你吧。张起麟，你先带着她下去问问，我与爷过会儿就来。
    福晋？张起麟不太明白，这是要单个审问？
    自然。若是后头的人知道前面的人怎么答, 这不是给了后面的人做假证的机会？霜降，在正院腾间空屋子让张起麟和王朝卿审问这些人。顺着顺序一个一个的进去，至于外头孙嬷嬷和赵和元看着, 切记不能让任何人有接头交耳的机会。
    四爷已经明白凝意的意思。
    他起身朝着凝意走过去, 牵着她的手往那间审讯的屋子走去。
    凝意和四爷并不是主审, 主审的依旧是张起麟和王朝卿，尤其是王朝卿，在这一方面是最合适的。
    不过，在这之前凝意还是多加了几个问题。
    那天晚上吃晚膳了吗？
    回福晋的话，奴婢吃了的。
    凝意又道：吃的什么？
    两荤两素，一道麻婆豆腐，一道炒青菜，剩下是一块东坡肉加一条清蒸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