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远望高远天际的浮云,想起和千流一起做过的梦来,有关于她的都是好梦。
千流也是他的美梦一场。
“我想成为全日本最有钱的人。”
“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可别小看我呀。”
“哦……”
“悟真爱扫人兴致,不过我会做到的。到时候送你一座小岛好啦。”
“但是我现在就有小岛。”
“我送的意义才不一样呢。”
“有什么不一样?你的更贵?”
“嗯……你看过《彼得?潘》吗?”
“知道,无聊的童话。”
“我觉得你很像他哎。”
谈话到此为止,五条悟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被比作一个童话里没良心的小混蛋。
但禅院千流柔柔地望着他,那种甜丝丝的目光又将他包裹住。他哼了一声,没有继续反驳。
“真是不知好歹。”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暗笑年幼的自己,“如果……”
在充满希望的尘世幻想里,他慢慢睡着了。
醒来后臂弯上却压着熟悉的重量,柔顺发亮的黑色长发铺展在枕巾上,五条悟的呼吸几乎要凝滞住了,死死盯着禅院千流沉静的睡脸。
六眼说,这是他已故的爱人。
“千流?”
“唔?”
“千流……”
“什么事……啊?”
“没什么……”五条悟低低笑了声,搂过她的腰,头贴着肩窝,声音有些抖,“你睡吧。”
重生这种事听起来太过魔幻,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中了术式。
中了术式也不错吧,起码这个禅院千流看起来和原来的一模一样,假的也好,他是在太想念——
“喂,你在听吗?”禅院千流拍了下他的手背,“我今天下午要出门跟园子逛街,晚上一起去外面吃饭吧。”
“不要……”五条悟紧紧环着她,“别去,你得陪我。”
“你最近怎么回事啊?比以前还黏人……”
“果然嫌弃我了对吧!”五条悟大声谴责,“你就是嫌弃你二十八岁的老公不如外面那个二十五岁的眯眯眼小白脸了,想跟他过了是吧,说是跟园子逛街,实际上是想悄悄和他约会吧!”
“白兰在意大利啊……”
“竟然对他的行程如此了如指掌,你肯定不爱我了,一直有在偷偷关注他吧?”
禅院千流被醋意大发的丈夫弄得莫名其妙,什么莫须有的罪名都被扣上了。她拍开他不安分的、顺着衣服下摆伸进来的手,冷淡道:“不要闹了。”
于是五条悟泫然欲泣地盯着她,试图劝她收回成命,然而禅院千流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并且声明如果他偷偷跟来,如果被她发现了就滚去睡一周的书房。
五条悟在权衡利弊之下只能不情不愿地点头。
千流似乎安装了某种雷达,总是能精准定位到他在的地方。
他趴伏在沙发上可怜兮兮地看千流出门,几乎演绎成了生离死别,然后迅速回复了正常的样子。
根据已有的信息推演她们会去的地方,某条商业街,沉着脸计算跟踪不被发现的可能性。
尽管这可能是个术式、是某种阴险的领域、试图困住他的惊天骗局,哪种可能性都好,五条悟心甘情愿。他不得不抓住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不敢赌。
重生之后,他迅速而彻底地料理了加茂家那群阴险的老橘子,仍然觉得不放心。
算了,睡书房就睡书房吧。
五条悟思考了几分钟就马上起身,踏出门的瞬间又被某种熟悉的阵痛与心悸攫住。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会吧?拜托了,这次没有那些……
但他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了太阳穴淌着血、紧紧闭着眼的禅院千流。铃木园子被吓坏了,一边焦急地大哭一边指挥保镖将她抬上车。
她死于刺杀。
悲伤到麻木的时候情感反而滞涩。
他像是中了自己的无量空处,仍由奔涌而来的信息将他淹没。
那一刻默然无声,只有寂静无色的风由耳畔掠过,带走眼前所有的所有的色彩。
这一次……还是来迟了吗?
最强也会后悔吗?也会害怕吗?也会痛不欲生吗?会的。
她是我的软肋。他想。虽然她明明那么瘦弱,腕骨细到一握就折。
天很蓝,白云高耸,千流离开人间总是阳光明媚的好日子,日光云层又渐渐凋零败落,像是天上的坟茔。
他也常常想到年少时因为一句想看流星携手就连夜出逃的日子,北斗裹进毛毯,异乡的群星悲悯地望着地上牵着手的年轻恋人。
千流对着月亮许愿但愿人长久,翠色眼底映着一汪璀璨透彻的冰凉。月亮分明听了她的祈愿,却默不作声地拒绝。
皮肤被划出白痕,破开鲜红的口子,疼痛总是后知后觉的事。
五条悟也不例外,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阵痛,像是重新经历了一次生长期。
这一次没有人替他挡下这些了,再没有人用密不透风的爱保护他,陪他对抗不尽如意的人生。
屏障消失的那一天,隔绝已久的真实世界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张开血盆大口,向五条悟吐出凝结的、预言般的诅咒:你留不住她。
时间再一次被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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