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来了……”黑暗中，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温倦，“我在京都见过你。”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记忆都有些模糊。
    如果不是熊谷光夫那日提及了「京都」，小岛芽衣子又说十四岁那年见过他，表田里道恐怕很难想起来，他曾在河堤旁拉住了一个有轻生念头的女孩。
    她慌张失措的神情仍然历历在目，甚至还问了那个问题。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复的了，但女孩子似乎想通了。
    那番话起到了作用。
    “谢谢你……里道大哥哥。”
    越回忆越清晰，她们的脸庞重叠，最终融合成眼前这一张有朝气的面容。
    竟然真的是她。这是表田里道第一想法。
    而小岛芽衣子微微张开了嘴。
    这个时候想起来，倒让她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表情了。
    讶异吗？还是期待？
    可是她什么也不想表露，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她是不能把情绪写在脸上的。
    “抱歉，芽衣子，我一开始并没有想起来。”
    表田里道说着，嘴角牵起温和的弧度，她的心沉入谷底。
    肯定又是她不想听到的话。她想堵住耳朵。
    “你能平安成长，我很高兴。”
    果不其然，他的话客气疏离得就如同一个并不熟悉的长辈。
    他对她的成长感到高兴，这把她当成了一个看着长大的孩子，她不高兴。
    小岛芽衣子压制住想反驳表田里道的想法，尽可能保持平静，对上他的目光道：“对，我活下去了，我长大了。”
    “我今年二十三岁了，我来追你了，是你说的年轻人就不要在试探里浪费时间了。”
    语气并不平静，反倒是像在下挑战书，甚至还引用了他的话。
    表田里道失笑，他可不是那个意思啊。
    不过，这也是头一次被人这么坚定地选择。
    一而再再而三的表白已经无法撼动表田里道这一颗稳如泰山的心了，只是唯独这一次，也有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他突然不想说出那些千篇一律的婉拒话语了。
    他深知小岛芽衣子是个在某个方面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每次在对上她望过来的目光时，他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为她的鲜活与勇敢而动摇。
    于是，在漫长的沉默后，在小岛芽衣子几欲放弃此次交谈时，他在内心做下了一个并不理智的决定，还顺便唤了她一声：“芽衣子。”
    “我在……”小岛芽衣子响亮地应道。
    接下来就是拒绝了吧。她已经习惯了。
    只要表田里道不讨厌她，他总有松口的那一天。
    说吧，没有关系，冷静——
    表田里道：“你要是后悔了，请随时告诉我，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没有关系的，里道大哥哥，我……诶？”措辞脱口而出了一半，她才反应过来对方究竟说了什么。
    “等等等，这是？”小岛芽衣子呆愣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瞬间睁大了眼睛，“你同意了吗？”
    心脏扑通得快要跳出胸膛，连带着声音也充满了急需确认的焦急。
    “先试着相处吧，遇到了更喜欢的人，请务必告知我一声。”
    他的口吻很认真，在这样的黑暗中，仿佛在在商讨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真是正经过头了。
    虽然不是什么正式交往，但好歹第一关过了。
    “好！”小岛芽衣子生怕他下一秒就反悔，又点开手机录音，道：“你不会后悔了吧。”
    表田里道：“……”
    表田里道：“不会。”
    她又重复播放了好几遍录音才肯罢休，表田里道脑子里已经在循环自己那句颤抖的「不会」了。
    这回，小岛芽衣子是真的确信自己拿到了爱的号码牌，脸上洋溢起笑容。
    “那，明天我来找你。”她压下门把，一只脚迈了出去。
    “明天见……”
    表田里道自然地应道，下一瞬却想起明天是工作日，忙补充道：“明天是周四。”
    “我知道啊……”小岛芽衣子说，“我明天不用打工，打算去接你下班呀。”
    接他下班。
    表田里道：“嗯。”
    小岛芽衣子：“那，晚安咯。”
    表田里道：“晚安。”
    在送走小岛芽衣子五分钟后，家里来了电。
    突如其来的光亮有些刺眼，他走进浴室，好好洗了一把脸。
    直到再次抬起头，看到镜中的自己时，他有点恍惚。
    这个嘴角，是从刚才就开始扬着了吧。
    ——
    小岛芽衣子的高兴劲儿还没有过，就乍然想起了小岛千寻说的那件事。
    她掏出钥匙，打开了门，迎接她的是微弱的烛光。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久田信弘早就离开了。不然，她恐怕要当场心梗。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听到动静的小岛夫妇纷纷往门口探身。
    “妈妈……”小岛芽衣子换上拖鞋，往客厅走去，“是什么事情呀？”
    “哦，小事，就是信弘让你通过一下他的好友申请。”小岛千寻道。
    一旁的小岛温人咳嗽了两声。
    小岛芽衣子面无表情道：“我没有删他好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