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酉酉在身后憋了半晌,才闷出一声“好”。
从叶丞给出的几个备选项里,最后选定的是下午去超市买零食,傍晚去餐厅吃饭,以及晚餐后的跨年音乐会。
其实做什么都无所谓,钟酉酉在意的只是暂时不要待在家里就好。叶丞的态度多少让她有点鸵鸟心态,觉得他应该还没有发现什么,于是便不想让其发现更多,自以为将所有可疑证据都掩蔽好后便闹着要出门。两人开车去超市的路上不算很拥堵,却反倒由于不够嘈杂,而让钟酉酉觉出哪里不同,片刻之后才想起那是叶丞的手机,竟一路都没有接起一通工作电话。
其实途中也并非完全静默,至少以钟酉酉的目力,就见到被放置在一旁静了音的手机屏幕上不多时便亮起数条新年祝福短信,但叶丞显然没有理会的打算,到了晚餐与音乐会期间,更是直接将屏幕倒扣放到一边。再加上钟酉酉的手机向来安静,两人因而难得有了一个完全放松独处的下午与夜晚。
而这多少带来一些不一样。
因为无事烦扰,有些情绪一经发酵便难以再消退。像是缓慢却不可逆的熵增过程,以叶丞在超市货架上随手取下的零食都是钟酉酉的喜好作为发端,再到后来云顶餐厅就餐期间,落地窗旁明明半城夜色尽览,可她的注意力却只集中于面前叶丞袖管半挽,不紧不慢为她切牛排的动作上,那分明是之前有过不止一次的举动,却在当晚莫名令她思绪混乱,不可名状,且长时间都维持如此,以至于在稍后听跨年音乐会时仍然还有些心不在焉,过了半晌,像是终于忍不住,若无其事往身旁座位看过去,却在偏过视线的瞬间,堪堪撞进叶丞望过来的眼神里。
自那之后,钟酉酉基本什么交响乐都没再听进去。
音乐会结束回到家中时,距离跨年零点还有一段时间。
钟酉酉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到了家中,更是被问两遍才恍然听到叶丞在楼下叫她。她循着声音找过去,愈近便愈感知到空间内那似有若无的青草调性,带着一点沐浴过后的微润气息,叶丞刚刚洗过澡,正待在放映室里,见钟酉酉出现在门口,问她想要看哪一部影片。
说话的时候他的语气与神态同平时都别无二致,握着遥控的手腕就随意搭在沙发边。然而光幕灯影之下,不知哪里让钟酉酉卡顿了一记,才别开眼神说:“……想看纪录片。”
等到她收拾完回来,放映室里正准备播放一部关于恒星诞生的纪录片。
叶丞像是兀自有些分神,却在钟酉酉轻声走到门边时很快转过脸,随即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向她说:“来。”
钟酉酉顿了顿,才走过去默默坐下。
她还是有些神思不属。一部与人类情感无关的科普影片并不能冲解掉一整天都弥漫不散的紊乱情绪,事实上,播放不足五分钟的时候钟酉酉就已然确认,不管放映什么都没有分别,只要叶丞还在身旁,就是最为扰动的因素。
可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方才握住遥控的手此时就舒展地搭在膝上,腕骨分明,指尖圆润修长。叶丞曾经用这只手完成过数篇震动业内的研究论文,也曾在小时候教她写下“敬以直内,义以方外”的立身警语,更曾在清寒冬夜,不止一次安抚地摸过她的发顶与额头。此刻他明明没有动作,却比面前那盛大灿烂的宇宙图景更能掠夺钟酉酉的视线,让她的全副注意力都被这些漫长无理的思绪所包裹,直到忽然听见叶丞轻声叫她的名字。
钟酉酉因此回头。便看到叶丞望过来的眼神。
方才在音乐会上,他也是这样看着她。像是偶然的视线相撞,却又像是早已看她许久。眼神里像是有某种温和却坚定的力量,足以曳动四周引力场,让某种意味在空间中缓慢地酝酿。
钟酉酉不觉连心跳都空了一瞬。终于听到他开口,像是已经斟酌许久,却依然仔细的语气,声线低缓:“我原本是想……”
叶丞的话尚未成型,就听到钟酉酉的手机在一旁嗡嗡作响起来。
执着不休的来电将所有氛围都一清而空,钟酉酉僵硬片刻才拿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沈枢两个字,被钟酉酉盯了好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按下免提。
“酉酉新年快乐啊!新的一年万事如意,否极泰来!”沈枢轻快的语气立刻响起来,“咱们酉酉最近可太出名了,我昨天晚上跟人吃饭,饭桌上说起最近正当红的女明星人家不知道,结果一提起你的名字顿时就激动了,夸你夸得那叫一个滔滔不绝,说你年少有为,后生可畏,前程远大,二十三岁就能设计出完整算法,简直是以一己之力拉高了毕方整个研发水准……你在业内真的出名了呀,酉酉,最近怎么样,还在园区呢吗?元旦放假有没有打算出去玩?我刚给叶丞打电话,他居然关机,也不知道是跑去哪里野了……”
一边叶丞声音沉沉响起:“做什么?”
沈枢一愣,哎呦一声笑了:“你这不是在么?怎么就关机了?我刚本来想跟你聊聊郭兆勋的,据说那天中期审核过后他就没消息了,也不知干什么去了,照理来说不至于这么容易就被击垮吧……”
叶丞说:“跨年夜时候,你在这里聊郭兆勋?”
沈枢啊了一声,语气有些意外:“不然呢?我一个人在这跨年,想着反正你也是节假日工作日都不分的人,跟你说说工作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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