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回问:郡王不去和王妃告别?
不去了。李昕疲倦地说道,阿娘只有我一个儿子,她视我为全部,可我注定成不了让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其实我宁愿离开神都,哪怕只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庶民。
苏星回忙道:郡王不妨深思熟虑,也许今夜过后,会后悔不迭。
裴彦麟拦住她,苏星回茫然地看向裴彦麟,他的眼睛浮上血丝,夹杂着难解的情感,两都之外我们鞭长莫及,一旦有急,裴家不能及时替你分担。
姻亲地位,哪有命贵,裴家也该改一改族训了。李昕轻松地一笑,舅父,儿自幼承蒙您的教诲,读得懂世道,还是做不来人君。您为相多载,英明决断,务必要另寻明主。
裴彦麟的双眉茵湿而显得浓翠,水汽让他的眸色更为深邃。他叉手深拜,郡王也退开一步还礼。
郡王珍重
舅父亦然。
雨水迷蒙,阴霾如盖,年轻郡王寂然站在原地。
苏星回重新撑起伞,踩着积水缓步穿过庭院,许久她抬起头,看向身边的人,真就这样了吗?
伞沿的水滴滑落衣袖,她的手臂湿了一片,裴彦麟蹲下身,挽起她沾湿的裙边,漫不经心地打上一个结。
让鹤年去,好吗?他和她商量道。
苏星回突然紧攥伞柄,手指变得冰冷,裴彦麟握了握,听到她喉咙里发出同样冰冷的声音,你问鹤年,他会答应的。
苏星回不是很情愿。她始终只是一个母亲。
但她理解裴彦麟的良苦用心,鹤年可以保护他的安危,陪他度过难关,但愿你的苦心不会白费。
*
当晚,裴鹤年回到了家,与他同行的还有许虔。
许宠把他的这个儿子送来,还派了五个厮儿在路上服侍。许虔嘴上说是他阿耶送他去历练,其实他阿耶的原话是,书念的稀烂,丢老子的人,老子看了肝痛窝火,别念了,滚滚。
不用念书的许虔热血沸腾,一把抓过他的刀,骑上红鬃马,就如脱笼的飞鸟,立刻就和裴鹤年一块滚了来。
裴彦麟问他的话,苏星回在一旁指挥婢女打理行装,对张媪和兰楫说:鹤年吃的用的,给许郎君也备上同样的。
裴鹤年却一个伺候的人也不带,连衣裳也不肯多带。次日一早,他的父母亲把他送到裴王府。启程上路时,他嫌行李过重,行动不够轻便,转头便把吃的全给了许虔。
许虔乐得合不拢嘴,真不要啊,那我可就不客气,全都吃了。
清晨雨停,道路泥泞难行,两个少年遥遥跟在郡王的马车附近,准备去一个叫禹里的偏远郡乡。据说那里伤情极为严重,截至朝廷的上一份报告,已经断粮五日。
裴鹤年故作严肃道:我们是去赈灾,不是去游玩。你能吃就多吃点吧,到了那儿缺水少粮,可没什么吃的。
许虔咧嘴直笑,鹤年,你居然会吓唬人了。
鹤年郑重道:我没有吓你。
哈哈。许虔嬉皮笑脸,根本不信。
他一心认为鹤年在吓他,半点没放在眼里,该吃吃,该喝喝,跟他在神都过得没两样。但他没想到,鹤年说的都是真的。
他们的车队里共有二百来辆车,车上装有大量药材和粮草,随车押送的人员足有四百来人,其中有七十人是朝廷分派下去的医政。他们途中没有遇上劫匪,却遇上泥石流,卷走了三十多车粮食。
路上还有背井离乡的村民,他们携家带口逃难出来,饥饿难捱。钜鹿郡王沿途让人发放粮米,赶到禹里剩下已经不到一百车。
然而禹里的情形比他们事先预料的还要严峻,乡里的青壮年逃了出去,剩下妇孺和幼小死的死,伤的伤,禹里的县官们哭天抢地,束手无策,只能狠心放一把火,烧了尸体。
到那的第五天,所剩无几的粮食即将告罄,李昕向朝廷上表,请求再增援粮食和药材。
但次日,邻县传来了噩耗,已经小范围出现了瘟疫患者。一时其他地区的百姓人心惶惶,连夜往南方逃散。洪水冲毁了他们的房屋田地,他们没有口粮,没有遮风避雨的栖身之所,如今又要受疫病的苦。既然留在原地是死路,逃难也是死路,他们宁愿为命一搏。
钜鹿郡王奉命赈灾,自当任劳任怨,不辞辛劳。他尽力安抚受灾的百姓,向他们承诺,朝廷会发放足够的粮食,瘟疫也会抑止。
他承诺给他们粮食,为他们治病,还要帮助他们搭建家园,他劳累了几个日夜,精疲力竭,胃口欠佳,在侍从的规劝下,每天只勉强吃得进一碗粥米。连续多日下来,整个人眼眶深陷,面黄肌瘦,身体越来越羸弱,吃的药没有任何作用。
鹤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当即写了一封家书,差人快马送回神都。
第67章
鹤年的书信因瘟疫蔓延在路上滞留多日, 裴彦麟在灯下细看时,苏星回正从外面回来。苏星回形色仓促,脸色极是难看, 声音止不住地发抖, 三郎,瘟疫爆发了, 灾地生乱,河北数地爆动
瘟疫向外扩散, 粮食和药材相继告急,富商和官员高价抢购, 各地的药商也趁此坐地起价, 导致平民无药治病,无粮果腹,民不聊生,怨言四起。打家劫舍的匪徒也借机派人扮作良民混入灾地, 肆意造谣, 搅动浑水, 匪徒再出面发放粮食,引.诱了不少青壮年落草为寇, 短短的时间内, 发展成一股上万人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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