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曾急呢。”辞柯低低道,扭回头,将手上的指环捏紧了。
门被敲响,身量壮实的女子风风火火走进来,将一把铜钥匙放在妆奁旁,摸头笑道:“周姑娘,是少镖头命我来的,东西已经给你放在院里了。”
“什么东西?”辞柯将眼睛眨了眨,往窗外看去,只见几个男人正一个个放下肩上的扁担,扁担上挑着十几个樟木箱,皆涂了红漆,于日光下流光溢彩。
“都是嫁妆,少镖头说,这都是你姑母之前为你准备的,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马小笑道。
辞柯忽要起身,被一旁的婢女按住:“姑娘莫要动弹,妆面还没好。”
“姑母何时……我竟从不知晓。”辞柯喃喃道,鼻梁顿觉酸涩。
“少镖头也不清楚,只是收拾子秋姑娘物件时,在秋水宫的库房里找到的,应当准备很久了,里面的东西有些年头,不过都还完好,也个个都是上品。”马小放轻了声音。
辞柯愣了许久才点头,浅笑道谢。
“姑娘没别的事,我就先退下了,不妨碍姑娘梳妆。”马小笑得露出白牙,转身离去。
辞柯又是感动又是惆怅,心情彷如随风起伏,五味杂陈,走神间,一旁梳妆的婢女终于停了手。
铜镜磨得光滑,映出里面的容貌,胭脂水粉让容颜更添了几分颜色,娇媚以外更是美艳绝伦,大红嫁衣上金丝熠熠,霞帔平整。
“姑娘真是极美,恐怕整个汴京城都寻不出第二个胜过姑娘的女子了。”婢女嫣然道。
辞柯看着镜中的自己,紧张之外,一颗心也被喜悦填充得鼓胀起来。
“她还不来么?”辞柯又往窗外瞧。
婢女掩着嘴笑出了声,揶揄道:“快了,还未见过姑娘这样心急的新娘子呢。”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贴了红布的门被外面的婢女推开,穿一身深蓝长袍的周鸿走了进来,他长身朗朗,笑着冲辞柯伸手。
辞柯莞尔起身,将手搭在他掌心,被他引着走出房门,外面铺了红布,一路蔓延至正门。
辞柯未着盖头,故而走得平稳,但往日短短的路忽然像是延长了几倍,怎么走都走不到头似的,过了极为漫长的时间才终于看见大门,门外敲锣奏乐的乐师已经就位,喜气洋洋的锣鼓声充斥在天地间。
辞柯不由勾起唇角,踏出宅门的一刻,炮竹噼里啪啦响起,无数包着油纸的糖果洒向围观百姓,孩童欢叫抢夺,喜庆热闹。
早已梳妆完毕的叶犹清本来坐在马车里,将车下人群的窃窃私语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周家姑娘也真是命途多舛,年少为奴,好不容易平了反恢复身份,如今又要嫁给个女人,这辈子岂还有幸福可言?”一灰布麻衣的男人插着手摇头。
旁边妇人瞪他一眼,张口反驳:“可我昨日才听人说,她们二人似是真心相爱,何况人家又不比你们男人差,钱财身份都不缺,幸不幸福岂能这么快下结论。”
男人还想反驳,却忽然间轿帘掀开,身穿红衣的女子走出马车,女子身上的衣裳同是金红相间,俊秀气派,袖口扎了深红云锦,少去几分累赘。
她头上的东西没有辞柯那么多,头顶戴着璀璨的宝石冠,发丝固定在脑后,姣美不失飒爽,唇红得热烈,凤眼弯弯,一跃而下,将手伸向辞柯。
辞柯目不转睛盯着她,任由叶犹清靠近,炮竹依然噼啪,红纸碎屑被扔到二人身边,翩跹坠落,叶犹清伸手从辞柯头上摘下一片红纸,用唯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方才忽然想,坐软轿多少有些普通,如何能表现出你我二人亲近呢?”
“你想如何?”辞柯含笑问。
叶犹清忽然拉住她五指,然后冲着一旁的接亲车队招手,一个牵马的小厮指了指自己,听话地扯着缰绳,把一匹胸前挂着绸花的高头大马牵过来。
叶犹清脚尖一点,忽然翻身上马,裙摆招摇成扇,然后左手一用力,辞柯便控制不了身体,被她拉扯着跨上马背,坐在叶犹清身前,人群中顿时一阵蜂鸣。
“哪有人成亲是骑马成的!”辞柯四下环视,回头嗔怪道。
“我想要那些人瞧瞧,你我就是相爱,堵住他们的嘴。”叶犹清一边温声道,一边将下巴放在辞柯肩头。
辞柯又好气又好笑,但只能顺着她:“那你怎么还不走?”
“我不擅骑马呀。”叶犹清笑眯眯地把缰绳塞进辞柯手里。
新娘子翻了个白眼。
齐国首对成亲的女子就这么大摇大摆骑着马,带着足足十里的队伍,敲锣打鼓地走过了整个京城,街道上水泄不通,无数人追着围观,感叹嫁妆之多,场景之盛,一路糖果铜板不要钱似的撒,整个京城都喜气起来。
叶犹清不曾回叶府,而是将人接到了一处新宅,这里是新帝赐予的,美其名曰新婚之礼,地处最为中心的长安坊内,占地几十亩,山水画楼一应俱全,此时已经装点一新,花园摆了流水席供人吃酒,正堂又设宴款待来客,受邀之人尽在此处。
余下便是拜天地,周子秋虽想不起什么,但已然不怕人了,便充作高堂,和赵卿柔一同落座,瞧二人三拜礼成。
至于梁国公,他宁死不来,叶犹清也根本没去管他。
二人总得有一个招待客人,辞柯便先一步入了房内,叶犹清则去了大堂,来者多是亲朋,还有些相帮过周子秋的老臣和同周鸿要好的官员,竟也热热闹闹凑了几桌,酒酣耳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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