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来过, 但墓地被维护得很好,打扫得也很干净, 四周没有任何杂草的痕迹。
夏天草木长得都茂盛,几天时间就能长成一片。如果不是护墓员帮忙,只靠偶尔来探望祭拜的访客,是保持不了这么久的。
护墓员已经年迈,听见他道谢就摆手。
你这孩子一直不来,我就知道你一定要么是遇着了大事,要么是又生了病。
护墓员说:过去他顿了下又摇头,不说了不说了,不提那些事。
这座墓园的老板和任家有生意上的往来,过去也按照那个年轻的任总交代的,不准他们多和那个总来墓园的男孩说话。但即使是这样,因为那些年男孩一个人跑来的次数实在太多,也难免越来越熟。
明炽身上出的那些事护墓员也听说了,一直牵挂,想起来就会时常帮他收拾这座墓。
今天终于见到明炽来扫墓,他才总算放心,一路把明炽领上去。
明危亭已经在墓前等。
他原本准备提前来整理墓碑,所以比明炽先到,但这里已经相当整洁,也就没了什么可动手的地方。
听见说话声,明危亭就转身过来,迎上明炽的视线。
这次有人陪?护墓员看向已经站在墓前的人影,也跟着替他高兴,是一起的吗?
明炽弯了下眼睛,轻轻点头,也朝上面招手。
明危亭打了个手势,示意明炽在那里等,沿着台阶快步下来。
护墓员主动让开,他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很多年,很多事就算不说,也能隐约猜得出:以后不常来了?
明炽点了点头,撑稳手杖,朝他倾下肩膀:您多注意身体。
老人家健康得很,腿脚也好,你自己才是要把身体养好。
护墓员笑了:下回再来,一路小跑着冲上去,不然不给你开墓园门。
明炽把手杖收到背后,肩背挺直,笑着保证。
担心你不来,又担心你来。护墓员不再开玩笑,拍了拍他的手臂,声音温和,总算有个合适的时候了。
好孩子,故人不在墓里。
护墓员对他说:差不多该别把自己绑在这儿了。
明炽无声闭了下眼,重新睁开,目光明净,再次同他道谢。
护墓员摆了摆手,笑吟吟看着从台阶上下来的人接过手杖,陪那个年轻人一起牵住手慢慢向上走,自己也回了小屋。
明炽握住影子先生的手。
明危亭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山下的路灯也忽然亮起来,点点灯光点缀在主干道的两侧,向更远处延伸。
他们看了一会儿那些蔓延向远方的路灯,在半边天空灿烂的金粉色晚霞里走上去。
两个人一起坐在墓前,和姨姨聊了很久的天。
明炽把自己想说的都说了,就连那些原本打算只是在心里多念叨几遍的话,也全一口气大大方方说出来。
特别争气,连耳朵都理直气壮地没红。
他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影子先生也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打了草稿。影子先生迎上他的视线,主动承认,很紧张,背了很多遍。
有些人不止打了草稿,还换了身一看就特别可靠、特别稳重和成熟的正装。要不是被明炽拦住,甚至还想去理个发。
明炽忍不住笑,胸口又跟着烫,握住明先生的手。
那个盖下来的印章后来还是被雨水冲掉了,明炽找机会重新印了一次,这次更清晰端正,落在他们两个交叠的掌心。
等回去就给小先生也刻一方印。明危亭被他牵着手,向姨姨保证,也来印我。
明炽今天刚对篆刻也有了兴趣,摩拳擦掌:我自己来。
他对自己右手的恢复程度还不算完全满意,听说操作刻刀能稳定手的力量,正准备找机会尝试。
小先生什么都自己来。明危亭终于找到机会,和姨姨轻叹,还好暂时没有学习开船和潜水。
明炽这回真笑出声,他知道影子先生不认真,也配合着幼稚:那是。
这是去玩了一圈又回来的火苗。明炽撑着手臂坐直,给姨姨介绍十年后的自己,特别厉害。
明危亭很认可这个介绍,跟着点头:特别厉害。
他们说着话,雨后的蝉鸣比平时响亮,在半山腰的安静晚风里并不显得聒噪,因为环境空旷,所以显得格外清脆。
这是知了。火苗老师教海上来的影子先生,它说知了知了。
明危亭暂时关掉自己的知识储备,配合听课,温声接过话:就是知道了。
明炽眼睛里显出笑,他闭上眼睛深吸口气,长长呼出来,声音很轻:对。
就是知道了。
就是知道了。
要是可以不知道那些事就更好了,只知道这两个月出去玩了一趟、又回来的他,身体好了、心情也好,又开始弹吉他了,还新画了很多画。
他们接下来要出门,去更远的地方玩,去看更远的世界,他也会变得更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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