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离得太远了,众人能看到旌旗飘动,但实则看不清旌旗下挂着的头颅,可依稀是知道这么回事,闻言便又好奇地探头出窗。
谁料那头颅已经不见了,只剩飘扬的旗帜。
……
徐陶从县衙出来,他扶了扶官帽,脸色难看,呕了声道:“快拿远点!”
衙吏捧着个大匣子,里头装着萧骋的人头。
在山上挂了几日,头颅都散发着臭味,熏得徐陶一路干呕,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东乡县连续数年平安无事,他就是个闲职县令,何曾遇到过乱党藏匿、朝廷起兵之事?就连县衙大牢他都没有踏足过几次,更莫说亲自送死人头颅这种差事了!
进到内牢,他又是被凄厉的惨状骇得险些跪下。
赵庸头发散乱,浑身皮开肉绽,指甲也全给拔掉了,狼狈不堪地挂在铁链上,就这么个形象,哪里有传闻中第一权阉的模样?
但他似乎听到动静,眼眸睁开一条缝,往这里觑了眼,那眼神凉飕飕的,像蛇爬在身上一样,令人脚底生寒。
徐陶吓得一个咯噔,忙走到旁,强撑着笑说:“沈大人,东西给取来了。”
他并不知沈青鲤究竟是个什么官职,但那奉旨来剿贼的神威将军都对他毕恭毕敬,徐陶一琢磨,反正是个厉害人物没跑了。
是故小心翼翼,有求必应。
尤其是对前面那把官帽椅上坐着的姑娘。
沈青鲤让南月取来头颅,面对面地放在赵庸跟前,让萧骋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就这么瞪着赵庸。
赵庸的脸色说不上好看,但他若不是个内心强大之人,又怎么能混上这个位置?
见惯了东厂和锦衣卫的残忍手段,他甚至可以面无波澜地面对自己儿子的头颅,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南月冷嗤道:“你看清楚,萧家全军覆没,你再强撑,这一次也没有人会救你了,看着自己儿子的头颅,滋味不好受吧督公大人?”
儿子。
赵庸脸上的表情有片刻的凝滞,但很快又释然了。
都走到这一步,秘密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不过难怪……
霍显扣了一个萧元庭就敢与他叫板,原来是知道内情。
思及此,赵庸喉间溢出声冷哼。
南月气急,连日来的耐心都要耗尽了,不禁往他腹部狠狠一踹,喝道:“快说,解药的配方究竟是什么!”
赵庸呕了口血,却是愈发狰狞地笑着。
他像是发癫一般,压着嗓音说:“想要解药,你让他亲自来与我要,让他来,父子一场,我还有话没问他,但是……”
他对着南月讽笑,“你主子孝顺,他早就准备好陪我这个老东西一道走。”
“呸。”南月勒住他的脖颈,“谁他妈跟你是父子,就你也配!”
蛊毒发作的时间在月末,若没有解药,通常持续半月之久,而这半月里,中毒之人将会一点一点痛苦衰竭而死,眼下已经过去十二日了。
而赵庸显然已经生无可恋,因为他知道这解药交是不交,他都没有好下场。
他当然想带着霍显一起死,也算死得其所。
霍显那么了解赵庸,他定是早早预料到后果,无论赵庸是死是活,他都从他这里拿不到解药……
沈青鲤皱着眉头有些心急,扭头想与姬玉落商量,却见她攥着鞭子,丝毫没有在意对面的审讯,搭着眼帘,目光不知落在哪里。
沈青鲤的话通通咽了回去。
只记得那天夜里他带人赶到时,萧骋父子都已经断气了,姬玉落就跪在地上,撑着霍显整个人的重量。她抱着他,没有说一句话。
自那以后便时时出神,就像现在一样。
半响,姬玉落回过神,轻轻抬了下眼,缓缓起身,没什么情绪地说:“南月,他年迈体弱,你注意力道。”
她边说边靠近赵庸,用短鞭抬起赵庸的头,说:“你看,都快没气了。”
赵庸同样看着姬玉落,他平静地笑了一下,说:“是我小看了姬崇望,满口虚伪仁义的家伙,竟能养出你这样非同一般的女儿。”
姬玉落却是不急不慢地说:“姬崇望就是一条狗,养我,他也配?”
似是没有想到姬玉落会这样说,赵庸略有些意外地抬了下眼,可惜他如今落到这个境地,纵然心有惊诧,却也很难生出更多新奇。
他亦是冷笑一声闭上眼,一副诸事不理,油盐不进的模样。
徐陶缩在角落,又怂又好奇地往这里看,见姬玉落手上把玩着短鞭,以为她要狠狠往他身上抽去,谁料她只是侧过身子,露出背后的那颗瘆人的头颅。
语调又轻又慢,“对付这样的硬骨头,怎么能用蛮力呢,何况是我们有求于人,自当以礼相待。南月,把萧大人的两只眼睛挖下来——”
她停了停,温和地说:“给督公煲汤喝。”
南月顿了一下,立刻就掏出匕首将那眼睛挖了出来。
血肉横飞,角落传来徐陶的呕吐声。
赵庸的眼皮跳了一下,他猛地睁开眼。
四目相对,姬玉落的唇角微微弯起。
她真真是长了张人畜无害的脸,不说话时纯净得犹如天山上的雪莲,至少赵庸很长一段时间都被这张脸骗了,以为她就如外头传言的那般胆小可怜,是和霍显永远不会有交集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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