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很低,捏紧手机的关节却格外用力分明。
“你在跟谁撒气呢?!你他妈电话是摆设啊,接个电话是没会死还是怎么的!”接电话的是刘桂山,刘桂雨在电话那头冲他发火,让他好好说话,赶紧谢谢子夜。
陈子夜整个人像是沉入了深海之中,耳边全是沉溺的水声浪声,巨大的鲸鱼正朝着她游过来,水草在肆意地缠绕她的四肢,整个人像是穿过风一般,根本没办法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见没有声音,刘桂雨抢过手机,着急说:“子夜,子夜,我是阿姨。我们不是问你要钱来的,我们给你发了很多信息,感谢你,但是你都没有回,我们怕你担心才打给你。”
“……不需要感谢我,不要再打扰我就可以了。”陈子夜冷冷地说。
“不管怎么说,全家人都真心感谢你,要不是有你,有范师傅,你爸爸还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这个冬天,现在钱还上了,镇上的人也不会再找我们麻烦了!”
刘桂雨抹了一把眼泪,叮嘱她,“你一定要好好听范师傅的话!我们等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立刻当面去跟你们道谢!给你们磕头也行!”
刘桂山在那头呵斥一声,“姐!说什么呢!你要是跪她,她也不怕被雷劈死!”
陈子夜沉重地张了张口,实在不想听他们继续说,也不想问他们究竟,宁可等冷静了再想,“……不用了,别来找我。”
刘桂雨谄媚说:“哎!好好,看你们方便,你觉得合适了我们立刻就来!”
“我先挂了。”
不需要回应,陈子夜先挂断电话,抱紧双臂面朝着莲池缓缓蹲了下去。
她人藏在一个死角里,只有几只金鱼在池中游来游去,像能感应到她的情绪,连风都静止,莲池里的荷叶轻轻摇晃,根茎不动,只有水波一层层推开。
“小子夜。”
陈子夜转过头时,梁季禾已经走到她身边,一把将在抱在怀里。
“我怕吓到你。”
“没有。”
梁季禾见她神色受伤,不像受了惊吓的样子,“怎么了?”
陈子夜沉了口气,语意委屈,“您是不是知道我家里的事情了?”
“嗯。”
“是余樵还是警察告诉您的……”
“不重要。”梁季禾心疼地扶着她起来,低头去看她的眼睛,担心她在哭。
但她只是失落地摇摇头。
“重要的,让你看到我和我的家庭……这么狼狈,这么糟糕。”
况且没有你,事情会变得更糟糕。
“那不是你的错。”梁季禾亲了亲她的额头,耐心地哄着她,“月亮都有圆有缺,何况是人呢,再说,给我看到又有什么关系,在我面前,你可以永远当一个小朋友。”
陈子夜仰头看了下月亮,觉得遥远但并不清冷,轻轻吸了下鼻子,“还是要长大的……”
梁季禾搂紧她,贴着她耳边说,“那我就陪着你长大,你愿意学,我就教你。你想自己慢慢探索人生的乐趣,那你就只需要勇敢一点,我说过,只要我在,我就是你退一步的底气。”
“您说的……”
“我说的,终身有时效。”
—
梁季禾拥着她往外走,带她去餐厅一处不对外开放的露台,安置了唱片机。
陈子夜随意按了一下播放键,正好放的是《cry for the moon》,她苦笑着看了一眼梁季禾,“有点应景。”说话时眼眶里还有一点湿意。
“小子夜。”
正对上梁季禾眼睛,陈子夜轻轻柔柔地问:“怎么了?”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喊过我的名字?”
陈子夜点点头,“……好像是。”最初是整个戏院都没有人喊过他的名字,她也自然跟着喊梁先生,现在倒也不是害怕和恭敬,主要就是习惯了。
“我想听。”
陈子夜转回身,趴回露台的栏杆上。
梁季禾走过去,从身后环住她,“那天晚上你喊我……梁叔叔?”
陈子夜顿时耳朵一热,伸手想捂住,“我才没喊……”
梁季禾在他身后轻笑。
陈子夜轻轻动了下嘴唇,说出那三个字,但是没有发出声音。
“我听得见,你喊了我的名字。”梁季禾说。
“怎么可能。”陈子夜转过身,仰着头挤出一个笑脸,“我知道您……不是,我知道你在哄我开心,我知道的,虽然我心情还没有完全好起来,但是应该很快就没事了。”
凉风吹过,夜色中的水汽在铁栏杆上,飞溅出花苞的形状。
两个人都没说话。
宁静片刻,陈子夜仰着头,淡淡说:“连今晚的月亮都是蓝色的,真糟糕……”
blue moon。bitter moon。cry for the moon。
蓝月亮。苦月亮。白月光。
是痴心,是妄想,是距离,是千里。
连她知道的几个单词,好像都正好是阴郁的含义。
“小子夜”
陈子夜轻声:“……嗯。”
“怎么那么丧气啊……”梁季禾笑出声,“你会跳四步吗?”
“不会……”陈子夜也讨厌自己的情绪,被原生家庭这点破事轻易牵扯,明明经历过很多次了。她补了一句:“我只会唱昆曲……我其实什么都不会。”
“来。”
陈子夜愣愣地扯了下衣角,“……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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