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貌,郑重,严肃,宛如在进行某项工作交接。
晚上回到家,我坐在镜子前,用卸妆巾一一擦去脸上的粉底、遮瑕、眼影、口红。
天生丽质。
上了年纪后,如果不保养,不美容,不化妆,还有个屁的天生丽质。
以前简单打个底就能出门,青春与胶原蛋白,是世间最珍贵有效的化妆品。
如今却要在脸上堆叠一层又一层东西,遮住皱纹,遮住疲态,遮住不耐烦。
我扯了下嘴角,轻叹:我还能漂亮几年呢?
不漂亮也没关系。
身后突然传来莫槐的声音。
我回过头,看见他正倚靠在墙上,定定地注视着我,不知站了有多久。
你的意思是我不漂亮?我瞪他。
当然漂亮。莫槐眼神真挚,只是,就算有一天不漂亮了,也没关系的。人是由性格、喜好、阅历等各种因素组成的,正因为有了这三十多年的经历,你才会成为今天的尹望舒。我们生命中的每一岁,都有其存在的价值。所以,不必为了年龄与容貌而焦虑,即便脱离这副皮囊,即便到了八十岁,喜欢你的人,依然会喜欢你。
前不久还疯里疯气地在我房间门口蹲了一夜,此刻却像模像样地扮起了成熟睿智。
从一个风华正茂的大学生口中听到这些话,实在很没说服力。
他又没老过,哪里能体会到老去的滋味。
小朋友,别天真了。我嗤笑,等我未来吃成两百斤,满身赘肉与皱纹,再去看那些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的男人是什么反应。
我又不是在说他们。莫槐声音变轻。
我愣了愣,忽然不敢再回话。
莫槐转移了话题:我带了份烧烤回来,放在客厅,吃不吃?
废话。我瞪他一眼,起身去客厅。
莫槐抿起唇,低下头偷笑。
这小子每天回家都会给我带各种小吃,说不定我真的会被他喂成两百斤。
一年时间很快过去,我与段锦书始终以朋友的身份相处。
他在慢慢尝试着改变,从刚开始的让我在图书馆站一整天,到后来每次见面都会送上一束花。他依旧很爱跟我聊希腊神话,讲一大堆拗口的名字,什么乌拉诺斯、克洛诺斯、俄狄浦斯,为了跟上他的节奏,我连夜补了三部《雷神》,迷上了洛基,兴致勃勃找段锦书讨论,他默默提醒:洛基是北欧神话里的。
我:
虽然我们看上去是如此不搭,但他从未放弃过追我。
纵然我再怎么铁石心肠,也情不自禁开始慢慢融化。
每次把段锦书送的花拿回家,我都会莫名心虚,躲躲闪闪生怕遭到莫槐盘问。
后来转念一想,我堂堂正正丧着偶,又不是在劈腿,怕他一个继子干什么?
又一次捧了束花回来后,我看见莫槐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没有看电视,也没有玩手机,就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等我回家。
我没理他,自顾自将红玫瑰插进花瓶里,摆放在桌上,拍照发朋友圈。
莫槐终于开口:你不会接受他的,对吧?
谁?我一怔。
姓段的。莫槐语气平静。
你怎么知道他姓段?我头皮有点发麻。
我从未带段锦书回过家,也从未向莫槐提起过他。
稍微查一下不就知道了。莫槐惬意地笑。
你派人跟踪我?我声音发颤。
很惊讶吗?莫槐笑得灿烂无比,从你踏入莫家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已经开始派人跟踪你了。毕竟是要做我后妈的女人,不把你彻头彻尾地调查清楚,我怎么能放心呢?怎么?不相信一个小孩子会有那么深的心机?多亏了父亲当年对我的无情教导,让我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很多事,只要有钱,什么样的人都能雇得到,什么样的事都能办得到。
这一年莫槐表现得很正常,没什么过分的举止,也没有再为分开睡的事纠缠过。
我一直以为,他学乖了。
原来,他从未乖过。
莫槐,你越界了。我脊背发凉。
事到如今,我终于意识到,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有些事,有些感情,我必须去面对,否则只会酿出更深的恶果。
越界?莫槐一步步逼近我,我又没杀了那个姓段的,越什么界了?
你还敢杀人!?我想给他一巴掌,手腕却被他用力攥住。
莫槐顺势一拉,将我拽向他,低头凑近:我一直在等段锦书主动放弃你,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有毅力,真是令人厌烦。不过无所谓,反正你也不会接受他。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仿佛随时会碰上我的唇。
我僵着背:谁说我不会接受他?段锦书样样都好,还跟我年龄相仿,我凭什么不能接受他?
莫槐沉下脸,一字一顿:因为我不准。
我忍不住讥笑:莫槐,摆正你的位置,作为一个继子,你有什么权力限制我跟别人交往?不要因为我这些年处处惯着你,就忘了我是你的长辈!就算没有段锦书,也会有张三、李四,反正不会是你,决不可能是你!收起你的歪心思!就算我跑去大街上随便拉个人上床,也轮不到你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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