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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嗲 第104节

    其实主要就看中间那个人。
    好像比以前更高了,身形线条直凛凛的,宽肩窄腰,比杂志里的模特还好看。
    许帆突然凑到阮芋耳边吹了口气:“看够了没啊?要不要倒着走啊?”
    阮芋倏地转回来,耳后漫起一片晚霞,软声答:“没有。不要。”
    “原来你还会说话。”
    许帆笑着停下脚步,低头看手机,“就这儿了,车还有六分钟到。”
    男生们停在离她们三四米开外的地方。
    夜风从枝头穿梭而过,凄凄抖动的枝叶在地面投下斑驳摇曳的树影,昏暗路灯映照暖黄的街道,女孩纤细娇美的影子斜落在人行道上,柔软的裙摆时而被风扬起,影子像水波荡漾。
    劳动走过来看她们的车还有多久到。
    许帆见他杵在身后不走:“干嘛?”
    劳动嘿嘿笑着牵住女朋友另一只手:“送你俩回去啊。”
    许帆:“不必,国庆好像有点醉了,你送他吧。”
    “哦吼。”劳动指指国庆那边,“他已经上车了,我来不及了。”
    许帆:……
    国庆从车窗伸出手,和他的好兄弟好姐妹们告别:“改天再聚啊,我年底之前都在国内,尤其是你芋姐,你要是再玩失踪我真的会生气……”
    阮芋手拢在唇边:“ok!”
    劳动听乐了,揶揄道:“芋姐还能说话啊?”
    他凑太近了,闺蜜还在身边,许帆有点不自然,红着脸把劳动推远点:
    “回去陪你樾哥。阮芋我送就行。”
    话音落下,阮芋突然侧过头,琥珀色眼睛定定地盯着许帆,看得她心底直发毛。
    “看着我干嘛?”许帆扯唇,“不想要我送啊?”
    ……
    “你竟然敢点头!”许帆不轻不重地拐了阮芋一下,“那你要谁送?”
    阮芋缓缓将脸转向另一边。
    视线懵懵懂懂地罩住几米开外那人,孤单散漫地站在路灯下,身高腿长,额前碎发在风中轻轻缓缓地飘荡,侧颜立体,脸上的光影像油画一般深隽。
    许帆:“不行。”
    阮芋转回来:“行。”
    许帆咬牙,当做没听见。
    网约车比预计早了两分钟到。
    许帆拉开后座车门,让阮芋先上车。
    阮芋双手抓着裙摆,站在路缘石上不动,装雕塑。
    他今天连一句话都没对她说。
    阮芋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分别五年半之后的第一面,怎么可以一句话都不说。
    酒精把她的大脑变成一团混乱的流沙,她的身体和灵魂却被看不见的手托着往上飘。
    整个人都悬浮在半空中,北城的夜空璀璨,繁华的街景一眼望不到头,她唯一清楚记住的,就是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
    身侧不远处的男人低头看了眼手机,很快摁灭。
    搞不懂他们那边在干什么,磨蹭半天不上车。
    应该和他没关系。
    没必要多管闲事。
    萧樾单手插进裤子口袋,抬眸看了眼对面灯雾缭绕的街景,树荫很浓,城市光污染严重,没有一寸月光能落下来。
    在大脑发出指示之前,他的身体已经提前做出反应,不由自主地抬步朝那边走去。
    ……
    阮芋要坐在右边。
    左侧车门被拉开,很快哐叽一声关上。
    男人清冷的眉目匿在阴影中,微垂眼,看到一片柔软如水的芋紫色缎面裙摆被微微提起,风一般轻轻拂过那截细腻藕白的肌肤,片刻便垂顺地落回去,堆褶出一片静止的涟漪。
    阮芋脸上浮现得偿所愿的笑意,靠在车窗边,用力和窗外两人挥手告别。
    轿车很快驶远。
    劳动拍拍许帆肩膀,眯眼看她:“媳妇,你这一脸所爱被夺的醋劲是怎么回事?”
    许帆瞋他:“哪里有。”
    “没有最好。”劳动拿出手机再打一辆车,边按屏幕边说,“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许帆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萧樾为人她还是了解的,这么多年相处下来,知道他绝不是趁人之危的男生,男女关系别说干净了,根本就没有,比刚刷的墙面还白。
    高中那会儿他们两个关系那么好,他也没做过任何越矩的行为,许帆自己谈恋爱之后都觉得难以置信,萧樾大概是她见过最正人君子的男生,没有之一。
    “不担心啦。”
    许帆主动往男友身上靠了靠,忽地勾唇一笑,讳莫如深道,
    “比起担心阮芋……”
    “我反而更担心你樾哥呢。”
    第62章 回家
    轿车渐渐提速, 从车内向外望,沿街的建筑和树木仿佛不断倾倒下来,路灯落在窗面,流星飞矢一般逝去, 破碎在沉冷的夜里。
    阮芋的坐姿有些僵, 背抵着靠背, 身子却陷不下去,白皙细腻的颈子拉得很直,折出一道优美又脆弱的弧线。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阮芋稍微有些鼻塞, 她抬手揉了揉鼻尖, 动作悄无声息,车厢静若真空, 唯有呼吸声此起彼伏,间或夹杂几不可查的轻声吞咽。
    萧樾坐的那一侧几乎照不见任何光。
    长久的沉默惹人困倦, 没想到率先打破寂静的是今夜一句话都没对她说的他。
    “什么时候来北城的?”
    那道声线很低,和记忆中的嗓音自然而然地重合,阮芋听到的一瞬间忽然涌起流泪的冲动,曾经清冽干净的少年声音被岁月磨出了显而易见的颗粒感, 更加低沉,更加冷郁,尽管依然好听, 却无端令人心碎。
    酒精让阮芋的情绪和动作都变得笨拙懵懂, 她揉了揉眼睛,像小孩那样把泪意揉回眼眶, 任意地回答道:“你生日后一天。”
    9月10日。原来她已经在北城待了半个月。
    一阵醉意涌上头顶, 萧樾用指节抵了抵太阳穴, 想开窗吹会儿风,手指刚触到车窗按钮,脑海中浮现那片单薄的裙摆,旋即收回手,微微皱着眉,将燥热晕眩的感觉逼出大脑。
    就在这时,身旁忽然响起清澈甜软的声音,没头没尾对他说:
    “大学没谈恋爱。”
    男人略微怔愣的视线投向她,撞见一双含水含雾的杏眼,眸光纯真专注,一只玉白的小手支着车座,身体侧过来面向他。细密的长睫扑扇一下,几乎带起一阵触及他眼睫的微风。
    萧樾:“你已经说过了。”
    指的是她在酒桌上莫名其妙的一番自白。
    “哦。我怕你没记住,所以再说一遍。”
    阮芋坐回来,深呼吸,迷迷糊糊想到好像还有什么该说的没有说,发了一会儿呆,终于想起来,于是再次毫无预兆地开口,
    “我有个发小,十几年交情了……”
    她语速慢,萧樾听到前半句,不由自主绷紧下颌,额上青筋跳了跳。
    “是我的走狗,帮我挡了很多桃花。”
    阮芋缓慢地眨眼,一字一顿认真说,“我不喜欢他。”
    ……
    萧樾:“嗯。”
    没有其他反应吗?
    阮芋茫然地看着他,尽管醉得神志不清,她还是感觉到了很清晰的失落,随着身体倚回靠背,呼吸放缓,身上的骨头仿佛危如累卵,正在一寸一寸地向下坍塌。
    如果她没醉,这会儿一定已经哭了。
    五官迟钝又闭塞,阮芋没听见身旁男人骤然粗重的呼吸声。
    萧樾感觉额角的血管快要爆开了,锋利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某一瞬只想冲动地捉住她手腕,问她为什么突然来北城工作。
    今天下午实验室跑的程序临时出了点问题,后天就要出报告,师兄一通急电把他叫过去debug,萧樾不得已推掉晚上的聚会,来到实验室坐了一个多小时。电脑开着微信,他偶然瞥见聚会群里有人问“许帆旁边的大美女是谁啊好眼熟”……说不清那一刻电流窜过心脏的滋味,他停下工作,切进聊天框,随后便得到一句肯定的回答“12班的阮芋啊,鼎鼎大名的嗲精妹妹,这你都能忘”。
    师兄们大约是第一次见到萧樾放下正在进行的工作跑去处理别的事,一个个都很惊诧,以为他家里出了什么急事,话都来不及交代两句便仓促离开。
    坐在酒桌边,表面上与她之间仅隔着两个人,实际上,横亘在他们中间的是整整五年零八个月、一条错乱而迷失的光阴长河,可望而不可即,这个词在这五年零八个月中已经牢牢刻进他骨骼,渗进他灵魂,反复告诉他这就是他无法磨灭的宿命。
    然而,听到她说大学没谈过恋爱,他像是一个被枪毙之后埋进土里的人突然又被挖了出来,炽热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每一寸阴冷的皮肤都在剧烈燃烧,喝再多酒也灭不了身上的火。
    可他早已经死了,阳光照射下的,不过是一具还会颤抖的尸体。
    他不是因为谢舟然,或者其他男人而死。
    早在那之前就已经死了,在命运的玩笑下,做好了此生与她不再产生任何交集的决定。
    至于年少爱恋的“悲剧”,只不过是他死后伸出了一根面目全非的触手,妄图再次触碰她,却被误会意外地斩断,然后在他已死的地方加上一抔土罢了。
    他有什么资格问她为什么来北城?
    一个遍体鳞伤的人,拔出了一根扎进身体最深的刺而已。
    萧樾紧紧抿着唇,告诫自己不要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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