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候,黎京墨再次见到宋观棋,是宋太爷爷的葬礼,那时候黎京墨16岁,宋观棋24岁。
宋观影和宋观棋的爷爷,就这么悄然在春日闭上了眼睛,这也是黎京墨第一次直面身边人的死亡。宋太爷爷早就过了耄耋之年,平时就爱看看报纸,练练字,老人是在梦里走的,也算是喜丧。
不过黎京墨没什么概念,她只知道前一天宋太爷爷还乐呵呵地教她怎么把一撮毛搓成一支笔尖的形状,还答应了今天要找只墨玉的笔杆给她做狼毫小楷。
她陪着宋姨姨见完了第一批相熟的宾客,宋家老爷子过世算是平地惊雷,陆陆续续还有很多人往Y城来。
因为身份的不方便,黎京墨干脆躲懒进了玻璃花房,太多属于小孩的心绪在心里环绕,最终变成了那一处阴影。
宋观棋发现了,自己家里的小孩突然变成了蘑菇,丝绒材质的高领连衣裙衬着单薄的身形缩在背光的暗处,他印象里小时候她的眼神中总带着一股不服输的火焰,如今几年不见,她眼眸里反倒有一股冰冰冷冷的月光,那是借着太阳的光反射出来的光芒,淡淡地留在心头挥之不去。
传说陆家上一辈的奶奶就有R国混血,黎京墨父亲似乎就有些斯拉夫人的五官模样,本以为在黎京墨更像妈妈,现在看来只有在某些时候能瞧出来。
她绸缎似的长发披在白得发粉的手臂上,鼻头有些发红,看来又偷偷哭过了,一双脚互相勾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撂着裙摆,原来,一转眼小姑娘已经长这么大了。
葬礼进行得很顺利,黎京墨集体悼念和上香时出现时引起了一些她都能听见的“小声”议论,宋母心疼孩子,到底还是让黎京墨自己玩去,留着姐弟俩应酬。
黎京墨以为自己在玻璃花房里藏得挺好,她没什么心情,抱着本《荒山之夜》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谁知道还是有人闯了进来,是一个小男孩,或许是6岁还是5岁,这个圈子里无一不是人精,男孩眼睛滴溜溜地转,很快那大嗓门就引来了其他人。
“这个姐姐眼睛是蓝色的!你是谁啊!”
这圈子里谁不知道陆家老人就是R国人,能在这里出现并且带着蓝色眼睛的,就只有陆家和黎家的遗孤了。
有些动作快的已经走了过来,黎京墨有些尴尬,也只是对小男孩点点头:“我也是来参加葬礼的。”
“我没见过你,你是哪来的?Y城人吗?还是A市来的?这家和你什么关系啊?”
没有一个人过来制止男孩的问题,也就意味着不止一个人好奇这件事。
“Fawn,你怎么在这。”
宋观棋面色淡淡地,站在了小男孩身后,挡住了门口奔涌的光线,居高临下地看着全身黑色的女孩,确实,像一只鹿,又像水里的墨,不赶紧抓住就要跑了,散了。
“……没有,我只是有点累了。”
她赶紧走了两步,跟在了宋观棋的身边,踟蹰了一会,主动牵上了他的手。
16岁女孩的手因为常年拿画笔,指骨节的位置有些薄茧,手心软软的有些湿润,看起来是紧张了。
一旁看戏的家长总算是出面,把男孩扯走,嘴里好歹说了几句抱歉。
把喝欢了的同事送回公寓——那是分公司同事的任务。
黎京墨帮着同事把一个个五大三粗的白人塞进出租车里,看着平时再优雅的姐姐也喝得东歪西倒,她乐得感叹酒精的魅力还真是大。
“Fawn,你不回去吗?要不要给你叫辆车?”
“不了,我对这片熟,慢慢散步回去就好。”
黎京墨在学业的空闲时,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某个曾经红极一时的大电影,有一句话她记了很久。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在她抠出问号的一个小时五十二分钟后,宋观棋和她遇见了。
确实也是久别重逢。
两人相顾无言,宋观棋几年不见五官长得更加成熟冷峻,少年气质完全不见,虽然整个人只要站在人群里,依然是最显眼的那个,但是锐利的锋芒也会刮伤旁人,而他脸上也更像他父亲那般的不形于言色,整张脸的表情都是淡淡的,看不出他对于重逢有任何喜悦,或者是愤怒。
餐馆的门口都是往来的人群,耳边都是旁人的说话声和岸边的江水拍击花岗石的水声,头顶挂着暖黄色灯笼,让黎京墨看不清宋观棋眼底是什么样的,她有些迷茫突然一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回国第一天就遇到宋观棋。
她退了一步:“……好久不见,好巧。”
“嗯,不太巧。”宋观棋抬手露出手表,看了看时间。
“现在是晚上十二点,你要去哪散?”
“……”
沉默的时候,泊车的门童已经把车开回到了大门口,车钥匙交给了宋观棋,宋观棋打开驾驶座的门上了车。
她站在原地不动,直到对方摇下车窗:“上车。”
“……”算了,不就是故人重逢吗,遂老实坐上了副驾驶。
Fawn名字是宋观影给黎京墨取的。
年轻的幼鹿,也很像她,轻盈、敏捷、胆小,带着娇气,宋观棋也觉得这英文取得贴切。
葬礼那天,宋观棋带着人回到了后院的楼上房间,这是宋家本家大宅,没有不礼貌的宾客会来,这是黎京墨偶尔回来小住的卧室,被宋母偏心地贴上了粉色小鹿菱格墙纸,他突然被紧急制动,被身后小孩的动作带停。
黎京墨洁癖毛病一点没改,“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她嘀咕着,左脚扣右脚,把小皮鞋脱在了走廊,脚趾被黑色不透肉的裤袜包裹着,都快和黑胡桃木的地板融在一起了。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提醒着小孩:“你是黎家遗孤,也是宋家孩子,故意给你难堪为什么不反击?”
“……”她垂下眼,手指搅着头发,又很快不服气起来,“我是怕给姥姥姥爷和姨姨添麻烦!”
“……你现在十六岁了,怎么还对这些拎不清?”
宋观棋轻嗤,把目光放在了她手里那本《荒山之夜》:“我爸妈都快把你疼没边了,你为什么会觉得你给他们添麻烦?”
他顿了顿,继续道:“何况,我和你姨都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你会一直保护我吗?我迟早要离开宋家的。”她摇头,干脆抱住了膝盖,在床上缩成一团“我肯定是个天煞孤星,还没出生呢爹就没了,我妈又因为分娩走了,宋太爷爷那么喜欢我,也去世了。”
宋观棋叹气,挪动了一下袖口的扣子,摸了摸小孩的发顶,世家太多弯弯绕绕,要解释起来也不是一般麻烦,归根结底杀人的永远是权力。
“倒也不是天煞孤星的问题,都二十世纪了,你怎么还和老迂腐一样,不过我会一直保护你,所以你是颗陨石也没差。”
“真的?”她抬起头,有些不确定地追问。
“真的。”
年轻的幼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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