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说道,“警方并没有让我确认尸体。因为撞击的缘故,整个车身都变了形,他们不得不用锯子锯开车门。平生的身体卡在了驾驶座和方向盘之间,他们无法把他从车里弄出来,在确认他已经死亡之后,他们也用电锯……一点一点地把他从车里弄出来。”
“因此他们没有让我确认尸体。我赶到现场的时候,他们告诉我,负平生的身体已经支离破碎,他们已经把他装入裹尸袋中运走了。”
那晚的回忆又重新回来了。四无君闭上眼睛,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去回想:那辆被压得稀烂的的雪弗莱轿车,后座上粉碎的蛋糕,破碎的香槟酒瓶,还有流淌在整个车的底座的,被香槟冲淡了的血迹……当他们锯开平生的身体,把他从车里弄出来的时候,他到底流了多少血……四无君恍惚地想到……当然,负平生已经不会感到疼痛了……再也不会了……
感到疼痛的,只是活着的人们。
四无君抬起头,望向坐在被告律师席上的沐流尘。他知道使他感到疼痛的事实,同样也使沐流尘感到了疼痛。他看着沐流尘,他安静地坐在那里,淡金色的刘海柔软地覆盖在他苍白的额头上,当他察觉到四无君的目光的时候,他抬起头来,他的神情宁静,目光柔和而温暖。于是四无君明白,沐流尘已经清楚地洞悉了自己的想法,他知道他们终将面对这一时刻,所有的伤痛都将成为过去,终于可以结束了,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这一时刻终于来临了。
这种巨大的了然让他感到既难过又幸福。
然而在此之前,他必须完成自己该做的事,他必须说出事实。也许他要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甚至是付出自己的生命,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这一时刻终于来临了,而他必须拿出勇气去面对它。
当他转过头去,环顾着整个法庭的时候,他感到了异常的平静。
“你问我是否还记得三月二十六日那天所发生的事,是的,我记得。你问我你所说的是不是事实,你想知道事实,我可以告诉你,什么是事实。”
他看着检察官,清晰地说道。
“三月二十六日,那天的确是我的生日。那天晚上,在我下班之后,负平生仍然留在办公室里,因为格林伯格一案,他每天都要工作到很晚。但是那天晚上,他答应我会在九点之前回家,为我做饭。因为那天是我的生日。我们虽然已经同居了七年,但是因为工作的缘故,两个人很少有机会一起在家里吃饭。”
他回想起那段平淡而久远的时光中的点点滴滴,那些小小的细节,他以为自己再也没有勇气去触碰的那一切,都回来了。
他回想起负平生的样子,他站在那里,把一张列得长长的单子交给他,“回家路上顺便开车去一下超市,把这些材料买回来。”他笑着说,“都是你爱吃的东西。因为是你生日的缘故,我会在九点之前回家,给你做饭。”
他想着负平生的样子,想着他和自己一样的蓝色西装,他被风吹起的发丝中,露出的淡淡的白发。不知为何,这一次他并没有感到那种痛彻心肺的感觉。这是他第一次能够如此平静地回想起过往。那些他们共同度过的时光,与那个夜晚所带来的伤痛一起被掩埋起来的,属于他记忆中的一部分的,那些他所带来的幸福的时光与痛苦的时光,随着他在法庭上说出的每一句话,他终于能够平静地回想起来了。
“那天晚上,负平生开的的确是我的车。”四无君说道,“因为要去超市采购的缘故,我和平生换了车。雪弗莱的后备箱不够大,不方便放东西。”
“那天晚上,我一直在等平生回来。但是他没有。我等到晚上九点,开始给他的办公室打电话,也打他的手机,都没有人接听。我以为他一工作起来又忘了时间。这种事情在过去常常发生。”
“两个小时之后,我接到了警察的电话。他们是根据车牌登记号查到了我的电话。”
“于是我知道,负平生再也不会回来了。”
“出事的地点就在距离我们同居的寓所约一英里的地方,大约晚上九点,负平生离开办公室,开车回家,他在中途有一次停下车来,买了蛋糕和香槟,然后一辆小型货车迎面开来,结束了他的生命。”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当他终于停顿下来,望向陪审团的时候,法庭上出现了一阵长久的静默。他坐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整个法庭。这种平静而巨大的悲伤如此真实,比起任何动情的话语更加触动人心。一位当时坐在法庭上的记者回忆道,“当我走出法庭的时候,”他写道,“明明是阳光灿烂的中午,我却感到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在这种平静而巨大的悲伤面前,人们甚至产生了一种敬畏的情绪。当他们接触到四无君的目光的时候,他们低下头去,礼貌地移开了他们的视线。
蜀道行也感觉到了法庭上异样的气氛,这并不是他想要的效果。他感到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改变这一点。但是这一次,他的反应比该有的慢了一拍。四无君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变得冷酷起来,在蜀道行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之前,他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警方告诉我那是一起意外车祸。没有目击证人。警察赶到现场时,卡车里空无一人,司机的影子也没有。他们检查了牌照,发现那卡车是三天前被窃的。没有指纹,什么线索都没有。后来在汽车底板上发现了一只破酒瓶,于是他们认定是那个司机喝醉了酒造成车祸,草草结了案。”
“你问我三月二十六日这一天发生了什么事,”他看着站在证人席前的蜀道行,“你问我你所说的是不是事实,你想知道事实,让我来告诉你,什么是事实。”
“三月二十六日,那天晚上所发生的并不是什么意外。负平生并不是死于车祸,而是谋杀。”
“三月二十六日,那天晚上我去了现场,我看到了那辆车。任何看到过那辆车的人都不会认为那是一起意外的交通事故。平生的车被压得稀烂,那绝不是一次撞击能够造成的。车身至少被反覆碾压过四次。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稍有常识的人都不会认为这是一起意外的撞车事故所造成的。”
“但是警方告诉我那是一起意外车祸。他们告诉我他们已经进行了调查。他们也曾经怀疑过这是一起谋杀。是z社,是经天子策划了这场谋杀。但是他们不愿浪费时间介入黑帮之间的仇杀。他们不愿去触动z社。它就像这个城市长出的一个毒瘤,腐败的毒液也蔓延到了警局内部,已经病入膏肓,无可药救。他们告诉我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是一起谋杀。于是他们宣称是那是一场意外车祸,草草结了案。”
“但那只是你个人的主观推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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