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轩没拒绝倾听，虽然他要听的是私事，但关系到的确实是的公事。

    而白起要谈的是他自己，可事情却要从他父亲那里说起。

    他父亲出生自一个内陆的小山村，贫穷且封闭。他靠着自己的努力和勤奋考上了大学，走出了大山，尤其还是在那个二十多年前的时代……他能做到那一步，比现在做到同样这件事的山里娃来说，更加的困难。

    但他的父亲，以及他父亲的父亲在能吃苦，能下苦功，比同宗同辈人聪明有远见的同时，却也有些愚昧的东西。比如他考上大学的那一年，临走的时候，听父母的话，娶了个大他三岁的山里人老婆。

    当然，在校大学生是不许结婚的，而且他的年龄也不定结婚的年龄，但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问题——过两年再拿证就好了，反正对于农村来说，这种事情即使最近几年还是很常见的，提前结婚，要么先同#不办证，要么就是谎报年龄。娶这个老婆，主要是为了在白起的父亲离开家期间，照顾白起的爷爷。

    容貌上，白起像他的父亲，由此可以知道，白起的父亲很英俊。虽然是山里娃出身，但却并没什么土气，而且身材高大，矫健。

    大学四年，他增长最多的并不是知识，而是眼界……

    大学毕业的时候，他进入了当地的政#府部门，爹娘自然是要接到城里来的，但是他的老婆吗——这个时候他的原配妻子也已经给他生了两个孩子，其中的长子，就是白起。但因为父不详，所以白起和弟弟当时甚至还没有户口。

    这个时候，白起怎么可能接受一个穷山沟的北朝黄土面朝天的女人做他的老婆？本来，两个人也是连结婚证都没有的……

    那是个老实的没见过多少市面的女人，也是个胆小怕事的女人，更不懂什么法律。即便乡里人都帮她骂“陈世美”，让她去告。但秦香莲和陈世美也是有着婚的，人家能告得理直气壮，她却又拿什么去告？找谁去告？

    白家人也还算“有情有义”，白起的爷爷说：“长孙我们带走，二小子给你留下。而且会给孩子们上了户口。只要二小子不改姓，你不改嫁那在乡下的地，也全都留给你。”

    其实，这是屁的有情有义，完全是让白起的妈给他们养孩子，看地。但是白起的妈就答应了，于是，两岁半还完全不解世事的白起，懵懵懂懂的跟着爷爷离开了乡下，来到了城里。

    最早的最早，六岁前？还是五岁前的时候，白起还算过过一阵“好日子”的。有爷爷，有爸爸。

    可是，他爸从未婚变已婚了……娶的是他顶头上司的女儿，很漂亮的一个大家闺秀。婚后一年半，夫妻俩就有了一对龙凤胎。

    于是，白起有爹有妈，有爷爷有，有姥姥有姥爷，有弟弟有妹妹，可在偌大的城市里，却又突然变得孤家寡人了……

    “我爷爷去给我爸和后妈照顾弟弟妹妹了，一个礼拜只回来两三次，如果是节假日，或者我生病了还好。他们会把我锁在家里，那我总算能有一口吃的。但如果我去上学，那回来的时候，门经常是锁着的。幸好对门的一家人很好，发现了我坐在楼外边，就招呼我去他们家吃饭。坐楼梯蹲墙角的毛病，就是那时候落下来的。”

    白起的眼神显得有些失焦，他陷入了曾经的记忆里。那时候，他哭过，笑过，闹过，求过，撒泼过，还闹过笑话……学校的老师说，别总缠着父母给你们买糖，你们的爸妈一定很高兴，说不定反而给你们买糖了。

    结果他回家对说，这个礼拜你们可以不回来了，我能照顾自己。

    他果然很高兴的夸他懂事，然后……他们那个礼拜就真的没回来……

    幸好那时候没有人贩子看上白起，或者白起该怨恨那时候竟然没有人贩子看上他！他的童年是在悠悠荡荡，有家却和每家一样，真实的有娘生没爹养的日子。

    “哦，面瘫好像也是那时候养成的，因为我知道哭和笑都是没用的。”白起的嘴角努力上翘，大概是想要弯出一个笑，可结果只是让他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可笑。

    “继续。”楚轩面无表情，就像是在听什么学术报告，而不是一个人的凄惨童年。

    “接下来我就这么长大了，不过也因为游手好闲不可避免的走了黑道。然后我爸来找我了，对我说……”

    “你竟然走歪路！你对得起我吗！”已经是个中年人的白父，依然是个老帅哥。其实他走歪路已经很多年了，至于为什么偏偏那天跑来问，大概是因为他刚知道自己和某个京里的太子党有了交情吧……

    类似的话，不久前他的也对他吼过：“你怎么这么不孝啊！你对得起我！对得起你死去的爷爷吗！”

    还有他妈，亲妈：“你怎么不照顾好你弟弟？！你对得起我吗！”二十多年来，她头一次踏出那个小山村，二十多年来，他们母子头一次见面，原因是他弟弟在城里出了车祸。

    当然，最早这么说的是他弟弟，不过不是当着他面说的，而是和他的属下说的：“凭什么他是城市户口，我是农村户口。他在城里享了这么多年福，我在乡下吃糠咽菜？他对不起我，所以他得补偿我！”

    “呕……”白起忽然吐了出来，吐得像是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了，“楚轩……没感情其实挺好的……”被擦干净嘴巴，重新扶上床后，白起缓缓的说，“其实最开始，我活着是因为我想毁灭世界的，不开玩笑，是真的……人这种东西，干什么还要存在呢？不过不用你回答……”

    白起抓住了他的手，楚轩的手温暖而干燥，也衬着白起的手越发显得又湿又冷。

    “爱上你之后，我就不关心为什么人要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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