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是谁?」
等到身后的人再也看不见,冬倩忍不住又问了这个稍早前没得到回答的问题。
无缘无故被人瞪,她的心情非常郁卒。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爽在胸腔中弥漫着、充斥着,带了些许压抑沉闷的感觉。她不是很清楚这种莫名的感受是由何而来,但她十分确定自己觉得不痛快。
于是她把火全撒在看起来很像是诱因的夏尧身上,说话的语气相当不耐,倒没考虑到说不定对方其实和她一样很无辜。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交换生也许是他「前女友」这种讨厌的可能,她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变得暴躁了。
索性夏尧对她的这点小脾气一贯没有任何意见,只稍默了片刻:「伊莎是阿姨带过来的。」
冬倩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口中所谓的「阿姨」指的是父亲后来娶的妻子,名义上应该算她和夏尧的继母。
父母亲离婚过后,她跟着母亲几乎和父亲一边完全断了联係。即使还在逢年过节打电话向几位长辈道贺,可是面对面仍是在重新和夏尧联係上之后才有的。就连父亲再婚的消息还是辗转从姑姑口中得知,因此从来不曾见到过。当然,她也下意识的没去好奇父亲那边家里的事。
不过,阿姨带过来的……据说比她还稍长几个月,那就是——继姊?!
胸口莫名的郁气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原来她就是你的『新』姊姊啊。」
话音一出,换来一记白眼侧睨。「她才不是『我的姊姊』,充其量算是曾经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室友……或者说是比普通朋友熟一点的人也行。」眼睛重新看向前路,淡淡地说明了他的认知。
……「室友」?
「熟人」?!
他以前明明说过跟新家人相处得还算不错,可是现在看来,怎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他甚至不再称呼对方为「家人」了!
冬倩怀揣着疑问,但没有立刻提出来,而是静静地凝望着他,像是在等着他继续说点什么,又像是在仔细思索着他的话。
「……『姊姊』这头衔,我只认一个人的。」他以轻柔得听不出态度的语气,说得意味深长。
「也对,毕竟我们可是有血缘,别人当然比不过。」冬倩笑瞇瞇的,像是非常满足于这一点。
但夏尧的表情就復杂多了。他沉默晌久,终是自嘲般地一哂。「血缘可不能成为一段关係的理由。」
冬倩闻言微微一怔。「那不然什么能?」
「当然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还有一个人能对另一个人產生的所有情愫。」夏尧斜斜覷着她说,声调是与表情截然不同的一本正经。
「……是这样吗?」
他说血缘并不是人与人之间能维持关係的理由,那么她和他……是不是终有一天也会分离,即便是他们的血缘相联仍于事无补呢?
一想到这一点,不知怎的,心就隐隐抽痛起来。
早已习惯有他在身边,习惯了他的照顾、习惯了他的迁就﹔即便自己其实是姊姊,却被他像个哥哥、像个朋友、甚至像个长辈似地呵护着。假若有一天这些都会失去的话……那样的情景,光是想象便已经令她难受得喘不过气。
血缘明明应该是人和人最难以斩断的羈绊,为什么在他口中反而像是完全无关紧要的事物了?
那么他和她之间再也不能像她过去以为的那样篤定了吧?
——亲密的姊弟会永远在一起的那种篤定。
她抬头,难掩伤感地望向他。
「怎么了?」敏感察觉到身旁人的情绪变得低落,夏尧紧张地关切。
冬倩摇摇头,「只是突然觉得,原来连血缘也没办法让两个人一直在一起。」
「那是自然的。」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你看,社会新闻上不是经常有父子反目、母女成仇、子不赡养、父母虐待这一类的新闻?哪一条不是在说明其实血缘是一种很单薄的关係?」
冬倩哑然。
他讲的……一点没错。但仔细想的话不免伤感,原来她以为最坚固的维係竟是比想象中更加脆弱的存在。
「不过别想太多,因为我们是会永远在一起的。」
他微微笑着安慰她,说得无比自信。
阳光从他背后穿过来,照在冬倩的眼上。
那一瞬间,是如此耀眼。
「嗯。」她不禁也跟着相信了,永远。
骤降的心情渐渐回温。
「那我们回家?」他凑近到她耳边,笑容愈加温柔起来。
「嗯!」漾着浅笑点点头,「晚上我要吃蒜蓉奶油焗龙虾!」一高兴就觉得肚子饿了。
夏尧扬眉:「本店不接受点菜。」
「做给我吃嘛!好想吃啊,突然就想吃得不得了。好不好嘛,夏尧——!!」被牵着的手巧劲一挣,反转成她拖抱住他的手臂,一面走一面用从未有过的甜腻声音撒娇,大有不把他缠到投降绝不罢休的意思。
想了想早上出门前从冷冻拿出来放到冷藏、准备做晚餐用的材料,很是无奈地叹息。
「快走吧。」
「去哪?」一时没反应过来。
「到皇冠会所去一趟。」
冬倩听得一头雾水。「去皇冠会所干嘛?」她今天不想外食耶!
「去带几隻新鲜龙虾回家给你做菜。」夏尧的声调里有几许不被理解的恼怒。
这个时间无论去市场还是超市大概都挑不到什么不错的龙虾可以买了,会所那边为了菜单上的菜色常年备有各种鲜活的海鲜,过去选几隻活龙虾打包素材回家处理应该还是可行的。
「喔……」
回应的语气是低低的,眼里的愉悦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无论嘴上一开始是怎么响应,夏尧果然还是把她的要求放在第一优先的顺位上。这个认知让她感到非常开心。
两个人于是决定绕路到皇冠会所带了龙虾回公寓。
路上,冬倩还玩笑似地说起其实要是再来一个人,他们的小公寓还是住得下的——这本来是她在面对伊莎贝拉时那会儿打算讲的话,不过夏尧当时没让她讲完。
结果又被夏尧一通白眼免费大放送。
「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再加一个外人?」
他用这样的语句结束了那个话题。
——外人。
的确。
她的监护人不是父亲,而那边又是再婚带来的小孩,她甚至在今天之前从来没有见到过。所以对于冬倩来说,伊莎贝拉不仅仅只是外人,还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外人。
冬倩自然没有随便邀请陌生人到自己家里住的嗜好,不过是看在夏尧和这位「陌生人」现在算是「一家人」的情分上表示自己也可以勉强容忍。但既然夏尧直接拒绝了,她当然不会强要接受,会提起来也单纯是路上无聊找话题,以及她有点小小的好奇而已。
事实上,不用接待陌生人上门同住,她反而稍稍觉得松了口气。
快到公寓时,冬倩驀地想到:如果伊莎贝拉只是阿姨带过来的女儿,那夏尧拉着她离开的时候,伊莎贝拉那愤恨的眼神又是为什么呢?
冬倩再一次困惑了。
38、她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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