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虫的行径超出了小格局,不论怎么看,她必定朝着石阶方向狂奔而去。紫眼狐貍的观点,也是我的共识。番茄不擅与人斗狠,过去都是作为帮手在旁偷偷下黑手,即便现在成了不死身,也难改变本性。怎会像只无头苍蝇,反迎着圣维塔莱与拳王这对组合破刃而上呢?
「这不可能,连日来她起居就在底下,怎会搞不清弹子门的方向?」我打断勿忘我的猜疑,拖起她腕子向着来路奔返,道:「这之中一定存在着,你我忽略的要素,继续躲藏已毫无意义。既然鱼儿不上鉤,就只能追击过去,从行跡上判明她真正想做什么。」
紫眼狐貍撇撇嘴,只得心有不甘随着我走。她在盐井底下已待了十余分鐘,就算第一次下来也不会迷路,毕竟地窖就这么大点地方。在客观事实前她挑不出刺,便只能在其他方面来找茬,例如面对前辈说话时的没大没小。我听得不住好笑,正欲反唇相讥,却听得头顶灯丝炸裂的脆响,坚固的穴灯纷纷跳灭,眼前立即陷入了一片绝对黑暗!
自然界中能对电压產生影响甚至造成炸泡,但凡有形体的老妖一概做不到,这并不是法力的局限,而是其本身无法撼动磁场。唯有一物,才能使得灯珠闪烁不定,以及室内温度陡降,那就是不具形体的幽灵。有些人不仅要问,幽灵不正是鬼么?似乎所有难以解释的事,只要往鬼身上一推,就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其实我想说的是,幽灵与鬼是截然不同的物质,前者能被物理实验所论证,而后者却几乎出于想像。幽灵常会出现在别人相片上,有时躲在群像合影的夹角中,有时在别人头发后探出半张脸。假设看不见的东西便等于不存在,那么人类的声音肉眼也看不见,可它却是实体,具有波粒二象性。因此用物理来解释,幽灵有存在的合理性,但它们属于负性聚能。正因它是一股能量源,故而会造成磁场的弧动,在有限空间中,影响着周围一切。
然而,番茄并非死物,而是个略有心机的少女,这无论如何也解释不了灯珠为何会跳泡。我正陷入逻辑思维的夹缝中,苦思不得解,却很快惊觉,这种黑暗实在是过于诡秘。如同人身处一个炫目的环境中,猛然熄了灯,眼睛适应不过来,会形成几秒时间的失明感触。但自从光线从身边纷纷溜走,我的双目就像真的瞎了,再也难以缓过劲来。
这究竟是什么妖法?我探出双臂无奈摸索着水泥墻,却与有质感的东西撞在一块,当然,此人依旧是勿忘我,她也同样在漆黑中乱捞,先是把到我的肩,然后整张脸贴了上来。
「你不是半妖吗?而且又是个弥利耶,怎也学我走得踉踉蹌蹌?」我没好气地推开她,叫道:「咱俩有着血海深仇,且我早对你失了性趣,也不看看时候,居然还敢来撩我!」
「你可真能自做多情!老娘哪怕生性再无聊,也不会挑这种时候与人调情。也不看看自己,与过去又有什么区别?只不过高点瘦点,一点都不美,浑身的俗气,就是个恶臭娘们而已!」她唾骂了几句,这才挽住我胳臂,惊恐道:「Alex,你没明白,我好像真的瞎了。」
我伸出手想摸索她的脸在哪,就感觉有条冰冷的东西缠上自己大腿。回想适才瞧见的那条湿噠噠的冰虫,我不由打了个寒颤,刚想奋力踢开,胯下便传来一个公鸭般的嗓门。
「不是瞎,之前我也曾有过这种错觉,很快就能看清四周环境。这就是妖阵,康斯坦丁所谓的镇局啊!」药店老板一把抓过我俩腕子,攒足气力往某个方向拖,说:「我明白了,小妞通过我这件媒介物进来,从未考虑过前去破门,只因她的缘故,让这道白垒不復存在了!」
「什么意思?你究竟见到了什么?」我与勿忘我听得满头雾水,不由收停脚步发问!
「因为她就是企湖,再不跑,被前后夹攻的人就成了咱们!那只人头马也一块下来了!」
不论男子的话有多令人费解,很快身后传来阵阵冷风倒灌的呼啸,以及寒光频闪,正有一只体型庞大的东西,以百米赛跑的速度朝着我们奔跳而来!布雷德利见失了先机,便使出浑身劲道死命一推,叫道:「女士们优先,这头劣畜想通过,得踏过我的尸体才行!」
人头马便是天竺菊的往日情人,紫眼狐貍常念叨的畜生公羊—稻草男孩,此人对故友一往情深,爱憎分明,百般谦让自己偏爱之人,当遭遇自己厌恶的人,则会显得格外兇残。
我不知自己是不是它所讨厌的类型,但肯定与之没交集,而紫眼狐貍却与它不共戴天,想到此她惊出满头冷汗,再也顾不得矜持,脚下步步生风,拽起我夺路狂奔。只听得身后传来阵阵杀猪般的惨叫,以药店老板那点微薄伎俩,怎可能应付得了它?不过十数秒,男子毫无悬疑地滚翻在墻根下,身上多出了十几口血窟窿。虽然没成为一具尸体,但已站不起身来。
「目障已解除了!这个小老板啰里八嗦一大通,就是不说明主题!彼此都不认识,谁关心他经歷过什么?这种短暂失明,时间是一分鐘!你看不见也没关系,跟着我跑,咱们的人还在起先的位置上!」紫眼狐貍犹如叁伏天闯进冰室,欣喜之余气力也大了不少,我被这娘们牵着,磕磕碰碰跑出没几步,便一头撞在其身。她不知何故,居然又在原地站下了。
「又怎么了?」我打了个激灵,摸索到她浑圆的肩头,问:「看见什么你倒是说啊!」
「无骨蛇没在人堆前,难道咱俩看岔了方向?事实上她仍旧跑去破门了么?」勿忘我自言自语起来,但很快恢復神智,她冲着前方高声预警,拖着我继续狂奔,喝道:「没工夫去搞清那个露西是怎么回事,咱俩先得喘口气,肉搏这种事,就交给秃子和圣维塔莱。」
当身形越过7号Dildo房的一极霎,我犹如被摘去黑头套,视野恢復了正常。这里依旧是有棱有角的走道,以及还没摸清状况的拳王和奥莱莉,虽比起之前黑沉了许多,但应急灯仍在正常工作,而再看向来路,已被无尽黑暗吞没。方方正正的地窖外观就像口窨井,无尽的阴风,挟裹着肉膻气拂面而来,这果然是一个异度时空。
在过去,我、天竺菊以及蓝花楹,总会心生天然傲气,与寻常莉莉丝们相比,她们是乡野村姑,我们是变异后的人类,长期处在被人恭维的氛围里,受用得紧。也因她们的拥簇和推戴,逐渐将姐妹会命运与自己等同起来,并愿意为此倾尽心力。然而,在这套诡秘陌生的鱼丽烛影面前,别说是我,就算正经八百的半妖们也是两眼一抹黑,我们全部人被拿捏得没了脾气,一想到此,就叫人后脖子阵阵发凉。
药店老板起先说不明白的话,结合自身遭遇,即便勿忘我不点明,我也慢慢豁然开朗。无骨蛇露西借助布雷德利潜入泛渣之井,从未有过要与人头马内外破门的念想,因为她就是企湖的本身,或者是将那片大湖带入现实的镇元。这是另一个时轮,犹如眾人每每提起的雷音瓮,现实中的白垒坚墻也变得不存在,然而路径却被保留了下来。
这么一来,稻草男孩只需紧随着她的脚步,就能轻松下到盐井剪除拦阻之人,并最终将我俩拽入企湖湖底。而被石灰质包裹的弹子门,反倒成了阻挡联合军团的障碍物,并起到了延缓救援的作用,纵然被粗暴砸开,整场血祭仪式业已结束。
「布雷德利呢?」大长老也开始沉不住气,变得焦躁起来,问:「有没有按我说的做?」
「他仍在监控室附近,为延阻奔跳而来的人头马,再度将自己散形结成壁垒,可惜却不济事,没多久便被干掉了。」勿忘我一个闪身躲入人堆背后,气急败坏地吼道:「别去管药店老板了,他是个金刚不坏之身,世上没几人能杀得了他,你们该多担心担心自己。」
「真是受够了!我不是再叁叮嘱,不得对尘民动粗,这就是底线,他怎不听呢?」康斯坦丁卷裹罩袍,朝着石阶方向飞奔而去,回头恶狠狠地冲我叫骂:「你就是个祸根,明白吗?因为你他才丧失心智,搞到现在无法收场了。如果出了事,往后都要计在你头上!」
「看来这姐们正吃着你的醋,自家男人被引诱,不疯了才是,难怪之前在囚室借故将你痛殴一顿。随她去吧,两只苍露鹡鸰被卷了进来,或许能拦得下它。」泅水之星却不以为然,转身询问紫眼狐貍,想知道这个镇局的破绽所在,然后才能去想,该做出哪种反击。
「那只公羊,是铁布利希里的一个难缠角色。此人擅长使刀,地窖这种狭隘的场所,实在太利于他的发挥。在现实中,哪怕对方个子再矮,如果他精于匕首格斗,还是打开始便认怂为好。这种事,过去我在山铜矿井时就说过,他以为是恭维,我却在还原本质。」拳王挠着头皮,叹道:「就算将他一拳捶死又怎样?小刀给人造成的伤害,将落下终身残疾。」
「我们赢不了的,自从露西偷摸着进来,就已失了先机!」处在人声鼎沸的环境下,我却显得异常头脑清晰,慌忙打断眾人喧哗,说:「那是一个被炮製出来的时空,在它吞噬现实之际,人以及半妖会感觉身处混沌中,你无法察觉对方人在哪,他却能游刃有余地袭杀你。这个适应过程十分短暂,约莫是一分鐘,除非你在之前已经歷过,就像我俩与药店老板那样。不然,就只能接受被单方面屠杀的命运。鱼丽烛影阵的恶心之处,正在于此!」
「我认为,这个康斯坦丁所说过的话,得多打几个问号。事实上我们对她一无所知。如何来判断是自己叛变的?她也可能是接受其他委派,再度回到道场坐镇这里!既然已摆明态度执意要离去,干嘛还要与尘民修订某种契约?并立誓不论事态发展如何,都只做壁上观,这实在是太古怪了。」勿忘我望着大长老消失的身影,说:「而她说这个局的精髓是无解,我却不那么认为,任何事物只要能够被设计出来,就一定有破解的方式。」
「你们忽略了一个最大的隐患,那就是露西究竟去哪了?既然企湖是靠她虚构的,那么七号房铁门就是道界限,越过它我才得以视觉清朗,这说明此时她没有移动,而是停留在某处。」听着耳旁廝杀声逐渐逼近,我已不再淡定,道:「至于稻草男孩,只是为她提供掩护的打手,目的就是缠住大家手脚,以图谋她行事!所以当务之急,得将她立即揪出来!」
「既然哪儿都找不到露西,那她只可能在一个地方。」天竺菊挣脱马洛的胳臂,步履蹣跚地走上前来,说:「醉蝶花,还记得两天前,在我被布雷德利偷袭时,这里发生过什么?是的,你也猜到了,此刻的她,多半就在夹道墻缝里。」
在那时,药店老板惨遭持续不断的施暴后,自感性命不保,偷偷闯入牢室,窃走了童尸乔曼身上的绿色珠子。艾莉森的呼天抢地引来了眾人,让一干小莉莉丝们寻得口实,遂打算从叁个方向摸进壁道将他揪出来。可惜,这些角度刁鉆狭窄难行的破墟,是布雷德利自己一手打造的,眾女才刚探入不久,便遭到石灰包、铁丝网以及碎玻璃的袭击,只得狼狈不堪地又退了出来。堵他不成,自己反折去一人,被男子偷袭得手拖进壁道,这个倒霉蛋就是露西。
「她也许是瞧见了什么,并悟出四通八达的地道是条捷径,可以直接穿透中枢过道。这么一来也等于绕开了裘萨克和奥莱莉,这点十分符合番茄的个性。因你我的缘故,她只能活动在道场中,没时间待在泛渣之井底下,去琢磨这些夹壁。或者说,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打这些壁道的主意,这就是静止不前的缘故。」她挽起我胳臂,不管不顾地往前推搡,刚走几步便气喘不已,显然这副身躯已无法支撑。
「你还是别来添乱,这点适才我也猜到了,只是慢你一拍。以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别说擒住露西,就连路也走不稳。」我刚想招呼眼镜将她架走,就瞥见七号房铁门被漆黑暗雾浸透。同时,远处不断传来各种空灵的嘶吼,个中既夹杂着康斯坦丁的咒骂,又有布雷德利的惨叫。很显然,试图拦阻人头马的韜略破產,两只鹡鸰此刻正相互扶持往回逃窜。
「要去就快去,别站在道口一个劲地磨嘴皮子,把小不点也带上,他手无缚鸡之力,留在这里毫无意义。」紫眼狐貍一脚将眼镜蹬了过来,冲我喝道:「醉蝶花,留一部手机下来,我必须知道地面上是什么状况,另外也需问问圣维塔莱们的统带,看他能有什么好点子。」
诺基亚在半空中滑过一道弧线,在勿忘我伸手去接时,整片中枢过道突兀地变成一团漆黑,耳旁的人声以及嘈杂,都迅速消散殆尽。经过几秒的眼球适应,我看见了,我终于看见了。那所谓的神秘企湖,果然是黑夜里波光粼粼的大湖湖面,一轮上弦月高掛在头顶。而在湖畔更深远的黑暗尽头,是一座座狭长高耸的怪山,凭借记忆天竺菊通过她灵巧的手描绘下来示人,被普遍认为是某片高原,巖熔地貌特征十分显着。
与我相比,身边两人的反应却是天壤地别,眼镜就像之前的我,探着手四下乱捞,试图找寻彼此的位置;而天竺菊却像开了天眼,正全神贯註地望着远处山峦叠嶂,并透过这些粗獷轮廓线,试图搜找着什么。我一把托起马洛胳肢窝,快步追上她,问这是怎么回事。
「自六月以后,我俩分开得太久,留在你脑海里的印象,便是我能攀巖爬壁,像只倒悬的蝙蝠那样。可是,你却忘了最初的我,所仰仗的是这对罩子。」她抓紧我俩的腕子疾行,说:「第叁瞳不是用来看,而是用来侦测地形。即便合上眼,无尽的绿线也会铺陈出去,而我所说的那种没有人味之路,自然就被映现出来。敌人潜伏在哪,波澜就会在哪起伏。限製你们活动的目障,对我来说不存在,这就是我坚持要与你过去的原因。」
「可你不怕此举会将稻草男孩吸引过来么?毕竟它的工作就是为了掩护番茄。」
「怕,当然怕,但我恐惧的,不是被毒螯刺穿的本身,而是最终会葬送在它手里。原本对我一见倾情的它,怎会堕落成这副鬼样?稻草男孩到底经歷过什么?这让我想起雷音瓮时发生过的往事,当时的范胖化为铁仙女醒来后,头一件想到的,居然是想拧死老马。在当时我出离愤怒,我觉得一切都完了,陷入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望之中。而今,这样的事再次发生,只是对象换成了我,纵然难逃一死,我也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那只人头马若真是稻草修士,恐怕它也不会回答你。交手以来,它没有吐过一句人话,只懂发出野兽的咆哮。」眼镜抹了把冷汗,腿脚开始哆嗦,道:「我的双眼有些慢慢适应了,至少能瞧清四周环境。奇怪,这是什么鬼地方?我好像不用带眼镜也能看得很清晰。」
「也许它就是你的内心世界,试着感受一下,是不是很奇怪?明明有微风掠过,却感知不到存在,午夜的湖面往往水汽縈绕,会透过薄雾散发出一股特有的腥味,可这里什么都嗅不到,我认为,这是一个不存在的虚拟世界,犹如别人事先编辑的电脑程序。」我侧目望着天竺菊,问:「你那时经歷过的雷音瓮,也是这种口袋宇宙么?」
「完全不是,那是阴蜮底下的巨大圆窟,湿度极大,来来回回刮过的风,以及刺鼻的血腥味,令人不由毛骨悚然,一刻都不愿待下去。」她却显得心不在焉,没话找话地问眼镜,说:「听说你与勿忘我订婚了?你俩是何时產生出感情的?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俩之间哪有什么真感情,无非是单方面的利用,老货是将眼镜当筹码,企图从内部瓦解兰开斯特,Dixie早就看穿了这一切。」闻听这样的话题,我忍不住在旁奚落,阴阴怪气地笑道:「你捫心自问,论手段和歹毒,你斗得过她吗?别搞到最后,连带着你父母跟着一起遭殃。我过去是很好色曾贪慕过她,可始终没想过与她真擦出火花,那种性如烈马的女人,就像颗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天就爆了,在你耳边轻声说一句sorry,然后脑袋没了。」
「有关我与她,等这件破事结束后,再找机会说吧。」马洛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气得难以名状,一把推开我胸脯,叫道:「你现在的外貌是很艷丽,但我比起过去更讨厌你。她说得对,你浑身弥散着一股恶臭和尖酸,看待万事只会浮于表面,却从不註重内在。你以为我喜欢挤在娘们堆里,与你同行么?事实上,是她逼我跟着来的。」
「为什么?」天竺菊不由一楞,指着破烂的皮装底下,隐隐露出的疮口,问:「难道你不担心,这是勿忘我的再次误判么?别忘了我是第一个受害者,稻草它什么招呼都不打,上来就恶狠狠地取我性命!那种冷漠的眼神,令我只感到阵阵战栗。」
「这些她也一块说了,究竟是不是误判其实没人知道。一路走来,那时的稻草修士追求你,她不断从中作梗,甚至以你做盾牌要挟他剜去双目,所以修士最切齿之人非她莫属,你我都是当时的见证者。」他漫无目的地朝身后扫了一眼,叹道:「正因无法做出判断,所以醉蝶花提出想要分兵,便像这冰冷的雨天落幕后,天边出现了第一道彩虹。」
勿忘我在当时究竟说过什么?没人记得。但归根结底大概是这样,倘若眼镜继续留在原地,多半会在乱战中丧命,甚至死在她之前。而我等自告奋勇去另辟蹊径,于是便等于有了其他选项。石盘麒麟只有一只,他无法面面俱到,要么盯死她们要么追踪我们。
「你先闭嘴,我还没说完。」眼镜不耐烦地摆摆手,打衣兜掏出只蛇果,说:「她知道这么做的风险,毕竟林锐被它偷袭就在眼前,稻草修士究竟更恨谁呢?只有它自己知道。可是当人们聚在一起,就只有一种结果,若分出去几个,没准就是机遇。」
「能有什么机遇?依我之见,倘若石盘麒麟斗她们不过,将转而挑软柿子捏,咱们这一路叁个里两人是老弱病残,它忽然窜将出来,拿什么抵挡?靠我去色诱这老古板么?咱们只有束手就擒的份。甚至更惨,被它像沙袋般一一扎死。紫眼狐貍只在使坏时才思敏捷,让她正义凛然拯救苍生,出的往往都是餿主意。」我指着蛇果,问:「这苹果怎那么眼熟呢?」
我记得它,那是昨晚我为布雷德利送餐时,一块从道场带下来的,很显然,药店老板没有碰它,只是匆匆将羊羹喝了个罄尽。马洛无端捧着一只蛇果,不知其所谓何意。难道是用来向我献殷勤?这不可能,打从认识时他就讨厌我,即便换了身皮依旧如此。
「你想吃的话,等我办完事再说吧。爱洛伊斯具有惊人的洞察力,也许是常年充当刺客的缘故,她一眼就能看出他人的优缺点。当谈起兰开斯特,她例举出每人的个性。例如老范,绝不会人云亦云,他习惯从别人的谈话中细细品味,揉捏出蛛丝马跡,版本往往与真像,十分接近;而至于我,她觉得善于从微小事物中看破端倪,往往会带来意外收获。」
我不屑地撇撇嘴,心想紫眼狐貍称赞你,你当然觉得她好啦。话再说回来,这往后真成了夫妻,还是这般相互吹捧,只会给人一种特别傻的感觉。猛然间腕子被眼镜的鸡爪擒住,我方才回过神来,此刻的我们,不知不觉间已走在了乌漆麻黑的河畔卵石前。
「你想干什么?」见他含笑不语,我与天竺菊不由收停脚步,矗立在岸边发问。
「给你俩见证一个奇跡,看好了!」眼镜抡圆了胳臂,使劲将蛇果掷出去,它像条毒蛇吐纳的鲜红信子,很快化为一个光斑,被无尽的黑暗所吞没。我俩一头雾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到底要看向哪里?恰在此时传来一声钝音,某物被我的脚踝所阻停,低头再一定睛,我不禁嘖嘖称奇,这颗苹果不知何时,居然从我们背后的暗影里滚将出来。
「誒?真是奇怪。」天竺菊捡起它,用薄纱擦了擦,忍不住咬了一口,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说:「这是同一颗蛇果,适才我仔细看了,它底部有个虫洞,老马,你是如何办到的?」
「我什么都没干,只是将它拋掷出去,两位大小姐,你们试着走上几步,脚掌尽量贴地滑行,用耳朵细细去听,完事后再查看自己的鞋底,就什么都明白了。」
「眼镜很少央求人,咱俩还是满足他好了,这里特别黑容易崴脚,你帮我看着点。」我拽起天竺菊胳臂,按老马说的挪了几步,耳边传来「沙、沙」声,全然感觉不到石块,像是行走在沙滩上。约莫十来步后我就地坐倒,扬起脚掌去看,鞋底沾着一片片米黄色粉尘。
「现在懂了吗,不论这鬼地方究竟在哪,真实环境不会变。蛇果为什么会从反方向滚回来呢?那是砸中附近石墻的反弹。而至于鞋底灰垢,它是受潮的生石灰粉,从下到这个泛渣之井起,我就註意到它们的存在,这是过去的人们为保持地窖干燥,顺手洒下的。随着天长地久,长期无人打扫,它们湿透后又不断风化,最后成了麦子色的颗粒。」
「老马的意思是,现在的我们,仍逗留在地窖的某一段中?天竺菊,你赶紧用那所谓的绿线看一看,是否与他一致?」这寥寥数语,令人恍然大悟,我不耐烦地打断他的啰嗦,要紫发妞当即验证结果。其实最初下来地窖,我就对这些米粒般的玩意儿万分好奇,若是按事物先后之分,布雷德利挖掘的地道这件事发生在去年,墻缝内不会存在生石灰。所以,当耳边不再传来沙沙声,哪怕是凡胎肉眼,也能找对地点。
「他是对的,绿线出现了大曲轴,在左前方叁十米之外。」天竺菊做了个噤声,拿手开始比拟,自言自语道:「但这不可能啊,难道药店老板光靠几把铲子,不带工程队就能掘出上下层来么?所有的波澜像个漩涡,集中在某个点上,那也是真实环境的一部分。」
「这个问题只有药店老板才能回答你,毕竟这是他搞出来的。既然地方找对,就去会会露西,我很想知道,傻妞干嘛一反常态,对拿获我那么孜孜不倦,这不符合她的个性。」我重重锤了下眼镜,问:「这些细节你是何时发现的?对了,适才你被我打断,原本要说什么?」
「就在你和爱洛伊斯退回来后,我始终有个疑问不得解释,若与它相比,所有的小发现根本不算什么。不过,在没有任何证据前,我只得凭空假设,现在仍很不成熟,不提也罢。」瞧见我喜逐顏开,眼镜显得无比得意,当一个时常讥讽自己的人发出由衷感叹,早已证实了他的价值。这小子故意憋着坏,用一张淳朴的脸回应我,吱吱呜呜摆起谱来。
「现在距离华宵仪式结束还有八分多鐘,有多少麻烦正等着我们,谁都不知道。此地不同于吕库古阴宅,有着大把扯蛋谈心的空闲,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与我相比,天竺菊就没那么见外了,她虎着脸,对着眼镜小腿肚踹了一脚。当初在地域时,马洛因亲密肢体接触后,也是眾多追求者之一,只是她心心念着小苍兰和我,才只得作罢。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总是掏出那时的照片反復端详。至于紫眼狐貍,我想也许是退而求其次的一种选择吧。
「这个问题就是,企湖对双方而言,都是目障,它们又是如何来探路的?当然,你会理所应当地认为,番茄本身是个镇元,她有釐清脉络的特殊方式。而我却不那么认为,那是从你们的谈话内容里得出的结论。按康斯坦丁叙述过来的,她在不久前被囚禁,因此这套方案是临时拟定的,那也间接指出,番茄并不是原先计划的一部分,而是被迫新领了任务。」
有关这点,在我与康斯坦丁面对面坐下前,桃花也曾提过,她和大莉莉丝们普遍认为,露西是被安插进来的眼线,诱导我们的行进方向,直至将大伙带进沟里。她负责的工作,应该是与百花金坛那边的人互通讯息,以及在背后做手脚,例如往神像手中塞紫皮信封。
「在我们所有人里,拥有最厉害的眼睛,非天竺菊莫属,可是连她也看不破,就更别提半妖以及其他人了。所以,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眼镜吸了吸鼻涕,抚着紫发妞柔软的肩头,问:「而你被稻草修士刺伤时,约莫是现在我与你这个距离吗?」
「再退后五步左右,」她抚着自己小腹的刺伤,问:「你是指它没有一击必中么?」
「对,这绝不是大长老胡诌的什么硫气反弹,问题就出在它本身,那对被新赐予的眼睛。我们闯进道场后,石盘麒麟也同样袭杀过醉蝶花,但依旧在跌打滚爬中让她逃了。那么,籍由大家的记忆,这件事若发生在六月份,是不是很离谱呢?稻草修士从不失手,甩飞刀那叫百发百中。」马洛指着自己浑浊的双目,笑了:「还有一点,大战时它始终站在四面神后,活像一个现场监管那般,它并不畏惧死亡,而是视力堪忧,需要更多时间。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它还未适应过来,与我们相比,它或许是视力最差的一个,比我都不如。」
时间无多,我示意天竺菊走在前,马洛居中,向着前方激流勇进。正待开拔时,湖面上传来阵阵喧哗,摈弃湖水的拍击去听,犹如一个丧失理智的疯婆子,在月黑天高的大晚上凄凉的嚎叫。我不禁头皮发紧,催着眾人快跑,就在这当口,怪嗥声折转了方向,猛然间从斜刺里传响,并一下子扑向面门,我全无提防脚步打滑,被这股无形的力扑翻,待到拔出安贡灰打算挥舞,却见得一个粗短的身子趴在自己身上,胸口已被此人糊得满是鼻涕。
「真是的,有狗在追你么?每回都搞得这么脏。」我不忍直视此人落魄模样,责令眼镜将随身带着的罩袍丢给他。药店老板胡乱往身上一套,哇哇怪叫跑在了人群第一个。冲着他的神色,似乎当真缠上了麻烦,眾人不由悚然,纷纷紧追其脚步在岸滩快速游移。
「你和大姐赶紧翻翻口袋,是不是被那冰虫暗中使坏,往身上藏过什么东西?那只人头马没往湖心走,反而朝这里直扑而来。」奔跑中上气不接下气,布雷德利只是简单描述了他与大长老接仗后的经过,石盘麒麟没有与之过多纠缠,虚晃一枪掉头就走,全然不理会康斯坦丁想将它引入伏击圈的企图。它一头扎进监控室,破壁穿墻转入侧道,打算与露西匯合。
「看看我之前怎么说的?勿忘我的精打细算,基本都是餿主意,这下倒好,咱们反成了她们的肉盾!」我一把拖过男子,惊问道:「那你干嘛步步跟来,又是怎么发现我们踪跡的?」
「影子啊,这个鱼丽烛影的关键,就是影子的波动!它奔这里来了!难道要我看着你惨死么?我做不到,我再也不想听任康斯坦丁的摆布了!」药店老板将手一挥,说:「先进入夹壁,那里很细窄,人头马的体格鉆不进来。到那时,我自有办法收拾它!」
5:58 S
亡者之路前传白银之翼词根解释
穴灯:洞穴顶端安装的牢固灯具。
幽灵与鬼:前者能被物理实验所论证,而后者却几乎出于想像。幽灵常会出现在别人相片上。
镇元露西:她就是企湖本身。
黄色的米粒般东西:生石灰受潮后形成的颗粒。
单曲名:she's gone
羅睺星陣篇Chap63:Ichthyosis(魚麗燭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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