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2月24日星期一
深夜零时五分,手机响了,是立真。
「喂,我刚上火车,六点整到新竹,你来接我好不好?」
「从台南?怎么了?这么晚还要回新竹,你还好吗?」我问道。
「见面再说好吗,要来接我喔!」立真毫无音调的轻声,让我知道她应该是又和阿哲怎么了。
「嗯!好地!六点嘛,你先在车上睡一下唷!」
「嗯!」立真马上就掛了电话。
清晨六点???真会挑时间。立真她们应该是又吵架了吧?看起来吵得满兇的,因为立真昨天才说要提前一天去找阿哲给他个惊喜,但现在居然搭夜车回来,而且是在圣诞夜这天。究竟怎么了呢?算了,接到立真就知道了,赶紧睡吧,五个小时后要醒来呢???还好明天没课!
五点多,我迷迷糊糊的起了床,骑车到车站等立真。不过,早知道我就搭计程车去了,因为立真一出站后,甚么也没说,就带着浓浓的啤酒味扑上来抱着我大哭,完全无法沟通,也没办法坐在机车上,于是我们就丢下机车放在火车站,改搭计程车。
「司机先生,往交大南门,谢谢!」我对计程车司机这么说,因为女二舍离南大门比较近。
「不要回学校,室友会问东问西的,先去你那好吗?」立真含糊的说。
「呃???好,那司机先生麻烦你,到清大夜市。」
到了我的住处后,立真还是不停的哭,好不容易等她看似冷静了下来,但只要一准备讲话,就又崩溃的大哭。我只能跪坐在床边的地板上,紧握着立真的双手,看着她在床上不停流泪。前一次握着立真的手,是高三时,她和阿哲第一次吵架,而这次,是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
「帮我拿我的包包来!」哭了好一阵子后,立真突然冒出这句话。我依言把包包拿了给她,发现她的包包异常的重,原来立真去买了几瓶酒放在包包里。立真拿了瓶小瓶装的vodka出来,作势要扭开瓶盖,看起来想要直接喝的样子,我急忙把她手上的酒瓶抢来,不让她喝。
「发生甚么事了呢,立真?先不要喝酒好吗,我们先冷静一下下。」我缓缓拍着立真的背说道。
「不要,我要喝,给我!!」立真异常地尖叫着。
「好好好,那我倒一点点给你,一点就好了,好吗?乖,冷静一下。」这时候的我对酒完全没有概念,不知道vodka是多么烈的酒,更不知道啤酒和烈酒会交替着喝会发生甚么事情,就这样倒了「一小杯」给她,现在想想,那应该有两个shot以上的量吧。我以为,那不过就是像水果鸡尾酒那样的东西,应该没甚么大碍。也没想到,她在火车上,已经喝了一打的罐装啤酒,而不是我预想中的一两罐而已。立真一口气喝了那「一小杯」vodka后,呛了几下,又继续放声大哭。
「我去浴室给你弄个湿毛巾擦脸吧,好吗?」
「嗯!」立真啜泣着点了点头。
望了一下墙上的鐘,九点了。立真的眼睛红肿得严重,这位小姑娘该不会从一上火车就哭到现在吧?准备毛巾前,顺便洗了个脸,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了一下。立真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呢?看起来像是受到很大的打击的样子,现在的她看起来就像是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一个人。这是第一次被立真拥抱,但却显然是因为别的男人的缘故。看看手錶,不知不觉地就过了五分鐘了,赶紧准备一下毛巾吧!走出浴室,只见立真手中又拿着一瓶包包里的啤酒喝了几来,我见状赶紧跑到床边去把她手上的啤酒罐给抢过来。
「怎么又跑去喝啤酒了你,鄔立真!」
「因为那瓶太呛太难喝了!」立真用很重的鼻音指着vodka说。
「吼!不是这个问题好吗!重点是别再喝酒了!来,跟我说,发生甚么事了呢?」立真的回答有点出乎意外,我忍住了一丝笑意,把啤酒罐拿的远远的,不让立真碰到。
「就???」立真倒抽了几口气,翻身紧紧抱着坐在床缘拍着她的背的我,又泪崩了。然而,令人永生难忘的不是这个拥抱的时刻,而是紧接着立真吐了我一身的那几秒鐘。我赶紧将床边的垃圾桶抓来,抽掉垃圾袋,让立真好好的消灭肚里的垃圾。倒了杯温水给立真漱口后,我去换了件乾净的衣服,又拿了一条小毛巾给立真擦嘴。而虽然曾经听说过夜店「拣尸体」的事情,但我一直不大相信喝酒可以喝到变成「尸体」,直到这天看到立真如此,才见识到了喝酒的可怕。立真其实意识清楚,但全身瘫软无力,连拿温水杯来喝的力气都没有,还好,立真自己身上只沾到了一点点,用湿纸巾擦一擦即可,不然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看到立真不停的反胃的样子,我想到冰箱里还有一节平常切来沾酱油的嫩薑,于是去切了几片给立真含着,然后餵了她几口薄盐的温水。虽然我猜这应该是没有解酒的效果,但我想对缓解呕吐应该是会有帮助的。好不容易看立真不再反胃了,就又去给她洗了条毛巾擦擦眼泪,回到床上坐着,扶着止不了啜泣的立真靠着床头板,不时的替她擦擦眼泪,继续慢慢地拍着她的背。
十点多了,立真应该是累了,只剩下微弱的哭泣声,忽地身子一蜷,倒在我的怀里,双手轻轻环着我的腰。曾经期待着我人生的某一天会有这么一刻,但,绝对不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不是在立真被重重的伤害了的时候。我停下拍着背的左手,缓缓地移到立真的手臂上,轻轻的搂着她。随着立真用力的深呼吸,她颤抖的身子慢慢的缓和了下来,眼睛也慢慢地闔上。
立真一动也不动,像是睡着了。终于,哭了四个半小时后,立真静下来了。我贪心地偷偷多享受了几分鐘搂着立真的时光,然后松开了搂着立真的手,想扶着立真躺好,让她好好的睡一觉。
「继续抱着我好吗,拜託???」立真双手一紧,颤抖地抱着我,用微弱的气音说,「今天让我耍赖一下吧???」于是,我继续搂着立真,感受着她在我胸口上淌着的温热眼泪,两人一语不发。
「阿哲他,」过了一会,立真小声地开口了,「在我打开房门喊『surprise』的那个瞬间,也给了我一个好大的surprise???他和一个学妹正光着身子做???」立真一阵哽咽,吞下了最后一个字,更用力地抱着我,强忍着不哭的身子再次的颤抖了起来,我的胸口,又更加的湿润了。
默默地轻搂着立真,脑海里既空白又混乱。等到我注意到已经中午十二点时,立真早已沉沉的睡去了。拉了下棉被给立真盖上后,我就这样搂着她一直发呆,而她也一直蜷在我的怀里,一直到天色暗去。
※※※
晚上,房里月光洒下。
「欸,你醒着吗,老弟?」立真在我怀里轻声问道。
「嗯!醒着呀!你醒啦?身体还好吗?会不会不舒服?」
「还好,头有点痛而已。现在几点啦?」
「晚上???八点。」我松开了被她压了一整天的手臂,瞄了下手錶的萤光。
「哇,我睡这么久了!」立真边说着边拉开身上的被子,起身伸了个懒腰,两眼无神的躺在我身旁。「不好意思呀,让你照顾了我一天,还让你看到我这么丑的样子。」
「你啊,太令人担心了,喝酒喝成那样,以后不管发生甚么事都不准再这样了好吗!要是醉倒在外面多危险啊!」我坐起身,靠着床头板,活动了一下早已酸麻的手臂。
「???好啦。」立真沉默了一下。我好像说错话了?这时候应该要安慰她才是?我也不知道???现在的我,一团混乱。
「唉──」立真叹了口气,「欸,你说,我都大三了,现在又分手了,是不是就没人要了啊?噢???天呀,我要孤单老死了吗?」
「拜託,你是呆子喔!别想太多好吗!还担心这个!阿哲他都那样了,你还不分手的话才更令人担心吧!」我忿忿的说。
「甚么呆子!我很认真耶!那???会有好男人抢着要我吗?」
「当然!」
「你说的喔!那???要是以后老了我还是没人要的话,你这个弟弟可得负责搬家到姐姐家隔壁,天天陪姐姐在老树下聊天喝茶下棋养老喔!」立真淡淡的说着。
「呸呸呸,才不会有那么一天好吗?」
「以防万一嘛,有诚意就先答应了再说!」
「是是是!答─应─你!我姐姐真难搞,真是的,还想在老树下喝茶下棋勒!也不替那棵老树想一下,人家树爷爷都这么老了还得帮着娱乐我这阿呆老姐,真是辛苦!」
「机车耶你!」立真又揍了我一下,不过听到他轻轻的噗哧地笑了一声。
「不然???」我迟疑了一下。
「嗯?」
「呃???没事。」
「话别说一半!给我说!」立真皱起眉来假装用生气的口气说。
我轻轻的吸了口气,趁着在让我们看不清楚彼此的夜色下,鼓起勇气说:
「不然,要是我们俩三十岁时,身边都还没有人的话,就???在一起???吧?」
「嗯???呃???嗯???这??????」立真的沉吟,让我觉得我好像说错话了。一丝苦涩在心中盪了开来,这是温柔的拒绝吗?
「呃???嗯???对不起。」我在黑暗中傻笑了一下,小小声的说。
「好吧!就这么说定了!」立真突然说。
「啊???认真的吗?」
「认真的呀!不然来打勾勾!不过打完勾勾到时候你就没得反悔了喔,怕不怕呀?要不要再仔细考地考虑一下呢?嘿嘿!」立真诡异的笑了一下。
「不能反悔就不能反悔,谁怕谁呀!到时候我还有老树帮我呢!」
我们俩像小孩一样,勾起指头,上下晃了三下。
「你整天都没吃东西耶,应该饿了吧,要不要出去吃点甚么?」为了避免尷尬,打勾勾完后我接着问道。
「嗯!真的饿了???不过???拿一下镜子给我好吗?我包包里有!」我递了镜子给立真,起身去开了灯,「噢,天,我现在真是丑的可以???你出去帮我买吃的好不好?这么丑我不想出门???」立真照了镜子后,嘟起了嘴,对自己的哭到肿起来的脸非常的不满意。
「好呀,你想吃甚么?」我问道。
「都好,你吃甚么我就吃甚么吧,你应该也饿了吧,陪了我一天也没吃东西。」
「好!那我去买唷!」
「那我先去洗个脸洗个澡吧!我居然快两天没洗澡,脏死了???我的行李呢?」
「嗯!在墙角书柜那儿!我帮你推过来吧!」
外出买晚餐时,都在想着刚才的那个约定。虽然觉得立真要在三十岁前都没有人追、也没有交男朋友,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但立真的允诺,还是给了从没交过女朋友的自己一股很大的信心。走到比较远的地方去买了立真爱吃的青酱义大利麵和六吋的提拉米苏蛋糕,半小时后才回到住处。进门后,看到立真穿着一套长袖的粉红米妮睡衣,我愣住了。
「我说,立真大姐,你怎么换睡衣啊?」第一次看到立真穿着睡衣,有些惊讶,也感觉挺不习惯的。
「我不想回宿舍,回去的话室友们肯定会问我和阿哲的事情的,我现在还不想让人知道这事,也不想再听到那个名字???」立真歪了一下头说,「所以今天就住在你这啦!没问题吧!」
「呃???当然没问题。」
「不过,你得睡地板!白天算便宜你了,哼!别忘了,你要等本小姐三十岁还单身,才能升级成鄔先生嘿!」
「是──立真大姐──」我拉长了声音说,「还是先来吃饭吧!」我将手上的蛋糕拿着轻轻晃了一下,「还有蛋糕唷!待会一起庆祝生日吧!」
用过晚餐,我们俩一起看了一下书,毕竟期末考也距离没多少日子了。很快的,十二点了,我端出了蛋糕和写好的卡片,唱生日快乐歌给立真庆生。
「欸,老弟,没想到你唱歌还满好听的耶!」熄灯后,立真在床上对躺在地上的我说,「以后每年你都要唱生日快乐歌娱乐本小姐!到你交女朋友为止!」
「是──谢谢夸奖啊,立真大姐!」
「不─客─气─」
「那???先晚安囉!」立真说她白天睡太多了,其实还没有很想睡,所以只是先躺在床上休息而已。我呢,则因为前一晚没睡多久,又陪了立真一整天,已经有些精神不济了。
「嗯!晚安囉!」立真轻轻的说。
然而,我在地上躺了好一会都没能睡着。立真就在身边,真的会有些紧张,闭着眼好久好久,都没能将心情沉淀。听着墙上的时鐘,响了两点鐘的滴答、三点鐘的滴答、四点鐘的滴答???立真在床上辗转的声音还依然清晰。
立真轻轻的下了床,踏着无声的步伐到浴室去,安静了好一阵子,我的意识也逐渐的模糊。忽然背后一股暖流,立真轻轻地抱了我,声如蚊蚋地对我说,「对不起,总是对你颐指气使的。谢谢你,有你真好???」立真吸了吸鼻子,簌簌地留着泪,回到了床上,不安稳的睡了。而一直装睡的我,也带着两行浅浅的泪痕,渐渐入眠。
※※※
隔天,我们俩都睡到中午。从这年开始,因为开始实施周休二日,所以圣诞节不再放假了。不过,这一年,或许是老师也还不习惯没有放假的行宪纪念日,所以宣布停课一天。所以,我带着立真回台北,开车到北海岸玩了半天,陪她散散心和过生日。我们去了朱铭美术馆看雕像,金山老街吃小吃,傍晚,在白沙湾散步。一路上,不同于以往,立真安静地令人担心;而我,只是默默的陪着她。
我们找了片沙滩坐下,望着大海,任由寒风划破两人的寂静。
「谢谢你今天陪我出来唷,老弟!」立真缓缓的说,「不知不觉已经第五年了呢,和你一起过生日???」
「嗯?去年???」想到去年,立真和阿哲在吵架中度过生日,晚上立真还打电话给我抱怨呢。
「别提到那个人???」立真低下了头,打断我的话抢着说。
「噢,对不起???」
「好像已经变成习惯了呢?认识你以后,总是有你陪我一起过生日???」立真轻轻的说。
「嗯???很荣幸的呀!」
「谢谢你,在我需要你的时候,总是在我身边???」立真曲着身子,抱着双膝,低声啜泣着。
「也谢谢你呀,姐姐!」
「谢我甚么?」
「谢谢你???嗯???总是为我争取很多我不敢争取的呀???」我心虚的找个理由说。总觉得,说「谢谢你再次的让我陪你过生日」好像怪怪的。
「呆子喔,我就看不下去你被欺负呀,有甚么好谢的,真是的!不过阿,我们这么要好,会不会害你娶不到老婆呀?」
「不会呀,反正还没遇到喜欢的人。」我无奈的说。我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呀,只是???
「那,遇到时一定要跟我说唷!我会帮你的!」
「喂,昨天才打勾勾耶,这么快就反悔了,想把我在三十岁以前赶紧卖掉呀?真没诚意。」
「拜託,是让你先去给别的女人训练一下好不好,让你先见见世面,看看外面的女人多可怕,到时你才会珍惜本小姐的好!」
「哪有人先祝人家跟未来的女朋友分手的啦!」我皱着眉说。
「有呀,那人不就在你眼前吗?」立真手指着自己的脸颊,扮了个鬼脸,在画着泪痕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熟悉的调皮笑容。
「唔,对耶!真是稀世珍宝!来来,让我好好端详一下会祝人家跟未来女朋友分手的国宝是甚么样子!」我斜着头,摆出打量的样子。
「白痴耶你!再说了,本小姐人美心善又大方,行情好的很,才不可能三十岁前还没人要呢,哼!帮你追女朋友只是先给你个台阶下而已好不好!」
「欸,不知道谁昨天在那边哭着说『我是不是没人要了啊?噢???天呀,我要孤单老死了吗?』喔!」我用夸张的语气,学着立真昨天的样子说。
「机车!机车!机车耶你!」立真终于笑了,用力地甩手揍了我好多下。
「唉唷。」我沉默了一下,「喂,先说好喔,不管未来发生甚么事,我们都要像现在这样这么要好唷。」
「那有甚么问题,你姐姐我像是重色轻友的人吗?」
「不像呀,我怕我是而已。」
「喂!」立真瞪大了眼睛,又重重的打了我一下。
「开玩笑的啦,我才不会重色轻友呢。而且我已经二十一年没交女朋友了,身为一个资深电脑宅男,要是九年后啊,还是没交到女朋友的话,我也不会很意外的啦!到时后吼,你就不要求我多重色轻友一点,哼!」
「好呀,等着瞧,看到时候谁求谁多重色轻友一点,哼!」立真嘟了嘟嘴说。
「那打勾勾。」我说。
「打甚么勾勾?」
「刚刚说的,不管未来发生甚么事,我们都要像现在一样要好啊!」
「欸,你怪怪的。怎么了,我们会发生甚么事?」立真终于发现了,我有话放在心里。
「先打勾勾再跟你说!」
「好啦好啦,打勾勾!真是的,幼稚!」
「耶!」我们再次的手指勾着手指,上下晃动了三下。
「好啦,可以说了吧,甚么事?」
「我???毕业后想出国去唸书。」我小声的说。
「噢,」立真像河豚一样地鼓了下嘴,「出国唸书很好呀,之前去交换学生回来后我一直都还想再去呢!可以学到好多好多!」
「真的齁!我想去美国念电脑动画,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希望以后能做这个!」
「是唷,那你是不是该准备去补gre了呀?」
「嗯,是阿,下学期去吧,四月有开课的样子。那你呢,要继续考研究所吗?」我转头问立真。
「对呀,不然还能做甚么?难道要姐姐我陪你一起出国唸呀?」
「你想的话当然最好啊,有你在我胆子比较大,哈哈!」
「胆小鬼,想得美哩!想要我跟你一起唸喔,求我啊!你拿出百分之八百的诚意求我,我就考虑一下看要不要答应你!」立真手插着腰说。
「嗯???其实,我觉得呀???」
「嗯?」
「你应该没有很喜欢唸资工???吧?」我有些不确定的说。
「怎么说?」
「虽然之前你说,你爸也支持你唸资工,因为唸医的都很辛苦,而且他也可以帮你铺路,但是我觉得,做喜欢的事情还是比较好呀!做喜欢的事情的时候,甚么辛苦都不会放心上的,或者说阿,自己一定一点都不会觉得辛苦的。」
「我很喜欢啊!就像你高中时说的,学资讯能无限的发挥创意,有种能创造某个世界的感觉!」
「是是──但你更喜欢唸医疗相关的吧?你呀,从高中开始就是这样,总是在注意哪里又有甚么疫情,地球另一端的哪里又需要医疗资源,甚么绝症又有甚么新药,怎么样吃又比较健康之类的。要是你有医师执照的话呀,我猜你早就插着翅膀飞到第三世界去行医了吧!就像你高中时说的那样!对吧?」
「哇,果然还是你了解我!」立真开心的说。
「当然,我可是你亲爱的弟弟耶!要是我的话啊,当初肯定会决定追梦去,然后重考了。」不过还好你没这么做,我们现在才能这样要好。
「那???」立真想了一下,拍了下大腿说,「我就不考研究所了,学我亲爱的弟弟勇敢的去追梦吧!明年重考医学院!医科最好!医技也可以,还可以拿资工系学的东西学以致用!」
「喂喂喂,你都快大四了,难道想现在休学啊?都快毕业了耶,多可惜!」换我插着腰对立真说。
「本小姐天赋异秉,大四边修课边重考也考得上医学院的,信不信?」
「相──信──」我叹了口气,「那我们就???会离得很远了呢。不管,你要记得刚刚打的勾勾喔!不管发生甚么事,都要像现在一样要好!」
「哇,这是捨不得我的意思吗?好、感、动、喔!放心啦,你姐姐我可是很讲信用的!」
「当然捨不得好吗,你不在的话就没人挺我了,我就要被欺负惨了,人生悲剧啊!」我作势擦起眼泪来。
「好乖──看你这么乖的份上,给你个特权好了!」立真笑着说,「在本小姐交下一个男朋友之前,以后的每个生日,我可爱的弟弟都有帮我过生日的第一优先权!」
「吼,第一号御用服务生就对了!还要每年唱生日快乐歌娱乐您对吧?昨晚说的,我、还、记、得、呢!」我指了指我的脑袋,无奈的对立真说。
「怎样,不喜欢啊?不要拉倒!哼!」
「是是是,超喜欢的!谢姊隆恩──」我拍了拍身上的沙子,「走吧?有些晚了,我们该回新竹了,你明天一早还要上课呢!」
「还谢姐隆恩哩,哈哈!乖,真可爱!好啦,走吧!」
很快的,这一个学期就结束了。我常常陪立真在清大校园内散步,看着她几乎天天都默默的流泪,日復一日安慰着她。三个多月后,立真才恢復了原本活泼的样子。大三下学期时,我们一起度过了作业与专题最多的一学期,立真大概一个礼拜都会来我这一两天,不过也因为次数频繁,进度跟得比较顺,所以比较不会再留在我这熬夜了。
大学四年级时,由于我们两人一整年都只剩下两门课要修,一学期只剩下一门课的负担,相当轻松,而我又因为开始要补留学考试的关係,一个礼拜大概只有两天会待在新竹,所以我租的地方,就变成立真平时闭关读书重考的所在。我清空了衣柜给立真,因为她周二到周日都会住在那儿,我则只有周一会从台北回去住一晚,周二一下课就又回台北补习。有时立真会在周末时回台北,就会约我一起吃个饭,偶尔会一起去逛街,放风。后来,2003年春,经过了sars事件后,立真和我说,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当医生,完全不考虑其他医学院的系所,所以更加的认真,周末都不回家了。我们两人就像消失在系上一样,一些不知情又八卦的同学们,总会传些奇怪的流言,像是我们终于修成正果、消失一起去度过甜蜜的两人世界呀之类的。直到毕业前夕,我们终于出现,大家得知立真准备转换跑道去重考大学,而我决定了要出国后,流言才中止。
2003年夏,我们终于毕业,各奔东西,立真如愿的考上阳明医学系。而我则顺利的考上预官,到仰德大道上的国安局担任资讯官,准备在退伍后申请美国的学校。休假时,立真也常会说要慰劳辛苦的弟弟,约我一起吃饭看电影之类的。立真的爸爸开的工作室也在这几年生意发展得很快,所以经常跑国外,鲜少长时间停留在台湾。而因为我家刚好就在阳明大学附近,某次立真来家里跟我借东西时,碰到我爸妈,大方的喊了一声「乾爹、乾妈」,喊得没有生女儿的他们心花怒放,所以我爸妈非常喜欢立真这个女孩子。偶尔爸妈会约立真到家里来一起过节,像是元宵啊、中秋烤肉啊之类的,把她当作自己女儿一样。当然,爸妈总会要我积极点,把立真追回家当媳妇,但我只能心酸地开玩笑地和他们说,他们儿子女儿两人很乖,是绝不会乱伦的。
退伍后,或许是因为申请的学校都是全美前十的名校的关係,申请的况状并不顺利,于是先到了一家做网路游戏的公司任职,也由于我对这个方面的热忱,在公司内飞快的升迁,很快的就开始带专案,负责整合内部以及第三方软体开发商的合作。然而,我还是每年都会再继续的申请学校,直到2009年夏天,终于如愿的到加州唸书。立真也在这一年顺利的从医学系毕业了,如愿考到医师执照。
自从立真和阿哲分手之后,不意外的,数年间,我身边一直都没有再出现过会让我心跳加速的女孩,也很哀伤的,没有一个女孩注意到我过。而立真呢,虽然医学系中很多男生追她,不过因为阿哲给她的打击,她特别地不相信医学系的男生,所以系内的追求者全都碰了软钉子。立真总是说,她觉得她很难再相信男生了,害怕去开始一段新的关係,害怕再次受伤,所以她把对男人的标准订得恨天高,即便系外也是有许多她觉得还不错、可以再进一步认识的追求者,却也都在她严苛的观察期中全数出局,所以,我也只能摇摇头,叹叹气了。多年以来,我们一直都维持着好朋友、好姊妹的关係,互相支持,互相打气;偶尔放假无聊时,一起逛街;伤心时,互相取暖;生气时,帮着骂让对方生气的机车人;工作倦怠时,一起旅行。而那天之后的八年间,立真真的都叫我帮她过生日。前两三年,还会觉得能和立真一起过生日很开心,但渐渐地,感觉陪着立真过生日,仅仅是一种习惯了。如果在我开始工作后,你问我是否还喜欢立真的话,我应该会笑着摇摇头说「还好」吧。
Chap. 10 -- 2001年12月24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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